传完神仙意思的夷也没有休息,而是像游历四海的戏子团般到处表演木棍的威力。
襄公等人也没闲着。虽说神仙答应保住襄阳城,但百姓们可不知这事。弹尽粮绝的压力肯定会逼出叛徒,或是夹在忠孝、求生间的赴死之人。
只有将神仙的消息传播开了,让人看到襄城还有一线生机,军心民心才不会乱。
逃出城的人又跑回来的消息很快席卷大街小巷。
夷的阿母从未像今天这样心情如坐不断循环的过山车。隔壁的老妪告诉她外面到底发生的甚,夷阿母亲大脑空白,恍惚间竟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凄凉下场。
“不,不成。”
夷的阿母突然就往门外跑去。
老妪本想抓住对方,结果直接扑了个空。
襄城的黔首只要没有公务,都上街看卜人表演无坚不摧。
夷的母亲头次遇上这种热闹,被人挤在两三排后。
“闺女!”
幸而襄公强调了要大张旗鼓,于是夷被抬着走过大街小巷,很轻松地看见阿母一边追着自己的步辇,一面挥舞双臂喊道:“闺女!”
母女重逢的感人画面突然变得搞笑起来。
夷赶紧让抬轿的民夫放她下来,扒开前排的群众抓住阿母的手。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母女当众抱头痛哭。夷的阿母难得没有嫌弃女儿的鼻涕眼泪,“还有神仙是咋回事?你怎么成神仙的巫祝?”
“不是巫祝,是卜人。”夷到底是豆蔻少女,被楚军追了大半晚后还要应付话里有话的县令县丞。如今见了别开不到三个时辰的阿母,心里的委屈喷涌而出,“我还以为昨晚就是永别。”
随行的官吏把母女带走。也是托了女儿的福,夷的阿母才有幸成襄公之客。
听完女儿的亲身经历,夷的阿母并不高兴,反而感到一丝愤怒:“天道不公!这真是天道不公。”
夷本想就此事显摆,结果得到这般结果。
“既是善神,何需等到此刻出手;既是恶神,何不连着城外的楚军一起毁灭。”夷的阿母无法描述当下心情——
她应该是高兴的。神仙免了她家同去地府报道,甚至她的女儿有幸成为卜人,带着全家阶级跃迁。可是想想被灭的祖国,流亡的巴人,以及眼下被困城中,面对一个群雄揭竿乱世黔首,她又没法为此感到一丝高兴,甚至怨恨神仙为何这时才来。
【或许没有神仙才是最合适的。】
愤怒之下,夷的阿母率先冒出这个念头。
“你就任她胡言乱语?”堂中的婢女看不下去,希望夷能劝上两句:“您可是被神仙选中的卜人。”
婢女已把舌头压平,表情更是无懈可击,但夷的阿母好似戴了扩音装置,不抬眼便知道对面蛐蛐自己:“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夷只见过阿母为了帮匹破布同老妪争得面红耳赤,还没见过阿母人前出口成章:“这又出自哪家之口?”说罢便又感到不对,“阿母你竟读过些书。”
“我不过是听人说了便记在心里,可没钱去正经学堂。”襄公终于姗姗来迟,夷的阿母再浑也得正经几分。
“要事缠身,倒让嫂子久等了。”襄公不见昨晚夺棍的步步紧逼,脸上更是毫无倦意。
“能得您的接见已是万分欣喜,哪还能承这般客气。”夷的阿母也想客气,但是瞧着好不容易送出城的女儿又折返回来,眼下又成众人追捧的神仙仆人,她就算有三分耐性也得减得倒退一分:“妾不知您亲眼见过还是道听途说,即使真有谪仙降世,也难保她一直庇佑襄城老小。”
如不是在襄公座下,夷的阿母真想揪着女儿的衣领提醒她要清醒一点,不要被人当枪使:“那时您可别把我们一家丢给暴怒的人。”
襄公笑得前仰后合,把夷的阿母吓了一跳。
“是某无礼,是某无礼。”意识到他做了蠢事的襄公抬起皱巴巴的袖子,一边拭着眼角的泪水,一面向夷的阿母连胜告罪:“城破后还有人记得问罪于你?圣人如武王、周公都杀一儆百,项梁的侄子可不像有容人之量的。”
“这话倒也确实在理。”同时也是最可气又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所以我儿真的得到神仙认可。”
夷的阿母终于有空认证一番:“神仙怎么偏偏看上了你?”她不算是虔诚的人,即使楚地巫风浓重,家里还有以此吃饭的婆母姑子,她也没有转变她对鬼神之说的不信态度。有母如此,夷的信仰自然也是很不坚定。
然而就是不坚定的夷在伏牛山上遇见了神。仅是给了一根木棍,一个承诺,夷便成了点燃襄城的信徒头子。
“阿母!”夷终于是忍无可忍,“举头三尺有神明。”光是指向屋顶不够,她还一直侧身身子。
夷的阿母往屋顶看去,不懂女儿究竟是在怕些什么。
“奇了怪了。”见过刘邦平地飞升的夷没等来无形的手,只能盯着不解的目光讪讪道,“我是真的见过神仙提起不敬的楚军将领。”
末了还为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而补充了句:“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这里的他们不言而喻。
…………
襄公可没一直寒暄的闲情雅致。初春的白天本来就短,加之除了祝葚的要求,襄公还要调查城外的楚军动向,解决伤员的药物不足,所以他没聊上几句便告罪离开。
“卜人请留步。”
在把“女儿送出城”的大愿望下,夷的阿母非常固执。襄公连同接替他的县丞废了半天的口舌也不能让对方松口,即使夷在旁边劝着,县丞仍是一不留神地差点放走母女二人。
县令府的士卒早已战死沙场,如今只有几个仆婢协助维持官府运转。
夷的阿母也就是趁仆婢们的换班期拉女儿离开。
不幸的是,县丞早就防她一手。
更不幸的是所有人都等着神的鸡蛋米面。
在饥饿面前,疲惫都是次要之事。
“莫不是你圆不了谎而临阵脱逃。”府里的仆婢忍不住道,“我信你是真的见过神仙,但有没有得到神仙的承诺却是另当别论。”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被阿母挡在身后的夷。
“我没说谎。”本就因为阿母阻拦焦头烂额,现在又被县令府的仆婢质疑,夷自然是气得声音都有变化,“谁撒谎会许个明日……”等等,现在就是明日,“今日兑现的东西。”
“而且还是有限期的。”夷的阿母才不信那突然管事的鬼神会护全城黔首,但眼下也没有别的方法打消众人的疑虑,“左不过是今日分晓。”
县丞终于充好人道:“你们可以不信她们,但至少要相信势与城存亡的襄公。”
仆婢这才眼带怀疑地纷纷散去。
不同于在人前总是扮黑脸的襄公,县丞的形象可要温文尔雅的多:“你是想逃哪儿去啊!”他看向占主导地位的年长女人,“夫妻一场,总不会为女儿不顾丈夫死活。”丈夫要是锢不住她,就试试让三族或是九族劝她。
夷的母亲听出了这笑面虎的言下之意:“你们把我丈夫撤下前线了?”
县丞看向终于不在阿母身后的年轻卜人:“有神助自无需牺牲平民百姓。”说话时还一直盯着夷手上的木棍,“神仙既只传话于你,想必也会听从你的真心祈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县丞也不计较她是故意装傻:“我已请了尊公过来。”他又看向夷的阿母,“您一家是有福气的。”离开前又补充了句,“襄城亦是有福气的。”
夷的阿母被随行的小吏请回厅堂,夷则是被县尉带去神庙的生地。
【神仙既只传话于你,想必也会听从你的真心祈祷。】
马车上,县丞的话在耳边萦绕。
一夜未眠又经历不少的奇怪事的夷也没了思考的力气,索性真如县丞说的认真祈祷。
而这落到祝葚那儿就成了关注的NPC在轰炸邮箱。
彼时的祝葚在向唯二处于现代社会的群友请教这款出自聊天群的游戏应该怎么玩。游戏页面的提示音没有设置,吵得她是一连打错了好几个字:“有完没完啊!”
祝葚退了游戏页面,一心一意地跟三心二意的王艾琳视频聊天:“你不去当京州市委|书|记了?”依稀可以听到对面传来游戏的开场介绍——“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
奇怪的是,这话重复了好几遍。每来一次,对面的脸色就会难看一分。
“升级了,这次当一国之君。”虽然这国目前也就一城之大,而且领土多是助力极光神殿的无用冻土,王艾琳这仅比祝葚强上一点的游戏菜鸟仍充满信心——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有人打《文明六》的开拓者并禁了蛮族、减了AI的玩家数量还没法胜利吧!
国君?
这可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
虽然知道对面是个用钱解决一切事的人造废材,祝葚还是向她说了自己的烦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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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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