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又怎样呢?
现下陈力海身处知府大人的府上,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溜得进去杀掉他。
让李良更想不到的是,官府居然找到了徐彤和白时。
两人改头换面得很是彻底,李良先前也曾去过白家豆腐坊卖豆腐,半点都没认出来。
他知道易山府那群官吏是没这个本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新来的卫河墨,他查出了徐彤的身份。
说实话,李良心里很不是滋味。
按理来说,官府的人没找到他身上,免去了牢狱之灾,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才对。
可李良想起来,之前去卖豆腐的时候,徐彤的小腹凸起,应当是有孩子了。
如今白时被抓,他的身份如此可疑,动机充足,如果陈力海的惨状不是他亲手造成的,怕是他也会觉得白时就是对陈力海下手的真凶吧。
虽然没看见徐彤的身影,但应该也逃不掉。
官府的大肆搜捕不是说说而已,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届时被抓到了,徐彤可能会因为怀有身孕逃过一死,可是流放奴籍是躲不掉的。
更别提孩子,在一生下来的时候就会被送走。
女孩的话就会送进官制的绣坊里面做一辈子,不到二十岁眼睛就和瞎了差不多。男孩的话就会进瓷窑,和炉火泥土度过一生。
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子。
李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没爹没娘地长大,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长寿堂,满怀心事的李良并没有注意到在身后隐蔽处尾随他的卫河墨。
“啊——”李良吃痛地叫了一声,他脑海里千念万变,一时没注意脚下的石子,摔了个跟头。
“出血了,还好快到医馆了……”他把被土路摩擦地血肉模糊的手轻轻吹了吹,又出神地想到了,自己今天看到的躺在板车上不似人形的白时。
牛医师恰巧出来,撞见怔怔出神坐在地上的李良,不解地叫他:“李郎君?你坐在那里做什么呢?”
李良这才一激灵回过神,“啊,牛医师,我正巧要找你呢,刚刚不巧摔了一下。”他边说边起身,无意间碰到了伤口,疼得嘴唇微不可见地颤抖。
卫河墨远远坠在后边,听得不真切,只能看见李良魂不守舍地一路走到长寿堂,然后不小心摔了一跤,牛医师关切的举动。
要是程子君在就好了。
卫河墨遗憾地想,程子君这个天然的挂王不在,确实是不方便。
此时的程子君正乖乖听卫河墨的话,护送白时到官府的地牢里,免得其中又有不怀好意的人作祟。
“阿秋——”程子君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不明所以。
“李郎君,我扶你进去吧。”牛医师看见李良背在身后的手,虽然只是短短一瞥,可是也能看出伤得不轻。
李良这一摔实在是有些凄惨。
这一条路本来就许多碎石子,边缘又锋利,加之李良心事重重,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看路来行走,手掌心里嵌着很多细碎的沙粒和小石头。
李良轻巧躲开牛医师搀扶的手:“不用了。”
他笑着说:“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脚,就这么一截小路我还是能走得动的。”
牛医师不觉有他,如山从流地收回手。
他早就习惯了李良异于常人的戒备和警惕,给李良看病这么久以来,除开必要的把脉,李良向来是离人三丈远的。
况且就算是把脉,牛医师也能感受到李良平静的外表之下的细微的颤抖和紧绷的身躯。
仿佛只要牛医师有什么其他的举动,李良马上就会受惊逃窜一般。
卫河墨蹙紧眉心,看着他们消失在医馆的背影,思忖片刻便有了决定。
“哎……李郎君啊,你思虑太重,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牛医师忍不住对着李良唠叨起来。
他是看着李良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的,本来勉强还能有个十年的活头,可是李良没有银钱买好药,就这么拖着,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好不容易,李良得了卫河墨给他的赏银,虽然说底子被亏空完了,可是有了这笔钱,买根上好的人参,怎么也能再吊个十几二十年的命。
可是李良捏着那笔银钱,却迟迟没有买人参。
牛医师不知道他的想法,只能劝慰他想开一些,对自己的身体好一些。
李良笑着点点头,和以前一样应承着说是,“您给我开些药吧,我最近也有些不好入眠,添些安神的。”
牛医师知道他惯常是听不进自己的话的,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很差很差了,比迟暮之年的人还要差!”
李良只关心一个问题:“那照这样下去,我还能活多久?”
牛医师沉沉叹气:“我的医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你不如去外地看看,那些厉害的医师,有很多好方子可以调理好你的身体。”
“若是以我的医术,只能勉强保住你一年的性命啊。”
“只有一年了啊……”李良重复着这一句话,低垂着脑袋。
牛医师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牛医师,又见面了。”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传来,牛医师和李良应声望去。
“卫大人!你也来了,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牛医师显然对眼前的卫河墨印象颇深。
毕竟像他和程子君这样出手阔绰,人长得也俊俏的可不多。
而且他还在暴雨天被程子君强硬提溜过去的。
一想到这里牛医师就满是怨念,冒着大雨过去给人看病,结果病人的脉象比他还壮。
卫河墨点点头,“近日有些失眠,睡不好。”
牛医师了然地点点头,转身过去抓药,“大人稍等片刻,我先给这位郎君抓好药,就给您仔细瞧瞧。”
诶,不对啊。
牛医师恍然想起来一件事,这两位好像是认识的啊。
正巧卫河墨和李良开始寒暄,“好久不见,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怎么样了?抓药的银子够用吗?”
李良诚惶诚恐地回答:“够的够的,多亏了大人先前给的银子,如今买药,不用煎上好几天才换了。”末了,他还打趣了自己几句。
卫河墨哂笑:“那就好。”
牛医师停下手中的动作,插了一句嘴:“卫大人,您那里不是有一株顶顶好用的千年老参嘛……”能不能切几片给李郎君啊。
他话还没说完,李良好像知道他的未尽之语似的,飞快打断他,“牛医师,我的药好了吗,我突然想起来私塾里面还有事情要做。”
牛医师不傻,知道李良是不想欠别人人情,只好讷讷闭口道:“噢噢,这就抓好了。”
他刚把药包放在柜台上,李良就留下几贯钱飞快走了。
只留下卫河墨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问牛医师:“千年老参……怎么了吗?”
牛医师:“我原本想着,既然你们二人熟识,你恰好有根老参,说不准是能救李郎君性命的东西,能不能切几片给李郎君用,他已经快没一年活头了。可是这孩子性子倔……”
卫河墨没想到李良的身体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我竟是不知他的病如此严重。”
牛医师眉头紧锁,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不听医嘱,怎么能医好呢,这可不就是越来越差了。”
紧接着,牛医师开始和卫河墨细数李良是如何不遵医嘱的。
一副药最多只能煎一天,一天三次,可是李良没钱,把药都煎得快要成清水了才舍得倒掉。
他苦口婆心劝李良,涨些私塾的学费也是使得的,起码要让自己喝上药。
可是李良就是不肯收多。
再一个,牛医师和他说不能操劳过度,早睡早起,李良却每天忙到大半夜才肯睡,说是要准备第二天教孩子们的内容。
牛医师:“你说说,就那些个半大小子的课,需要那么用心教吗,他们又不是奔着科举去的,就收着一点点束脩,做这么多活,哎……”
“这也就算了,教书嘛,君子,责任心重是好事,可是我明明都和他说了不能吹风,小小的着凉对于他来说也很严重,可也还是不听,每日雷打不动地坐在窗边,真是的,穿也不穿多一些……”
卫河墨闻言轻挑眉头:“你怎么知道他每天都开窗了,牛医师。”
“呃……”牛医师尴尬挠挠头,“我家里也有个小儿子,正好是年龄了嘛,就想着要不也让他去李郎君那里上学,便宜学到的东西又多,故而去那里多考察了些日子,嘿嘿。”
卫河墨哼笑几声,不置可否,“牛医师,你说着要他涨些束脩,教得别那么尽心,可是我看你也只是嘴上说说,受益不少吧。”
牛医师把卫河墨的药抓好递给他,谄媚笑道:“大人,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走了。”卫河墨留下银子,转身走了,只是走的方向和李良一模一样。
留下牛医师暗自嘀咕,“又给多了,真好。”
那头李良离开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一种预感。
果不其然,回到家之后没过一会,卫河墨就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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