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愉扶着赵九重起来,结果,刚站起来她腿一软,两个人都朝赵九重那边摔了下去。
她摔在了赵九重身上,有人垫在下面,倒是没摔疼。
赵九重摔在下面,而且是迎面摔下去的,所以脸上又蹭破了一块皮。
贺岁愉看着他脸上的又蹭出来的新伤,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就在她准备去拉赵九重起来时,赵九重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贺岁愉惊喜道。
早知道摔一跤就醒了,那她刚刚应该早点把他摔地上的,还费劲巴拉地架着他走那么远,给自己累个半死不活。
赵九重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刚站起来,就又吐了一口鲜血,“噗——”
鲜红刺目的血液洒在地上,沾在翠绿的草叶上,大部分都渗进了黄色的泥沙中。
“你……”贺岁愉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突然爬起来是回光返照了。
赵九重吐出胸腔中的淤血,扶着墙缓了一会儿,对贺岁愉说:“走吧。”
贺岁愉连忙应道:“好。”
她就走在他的旁边稍微靠后一点儿的位置,这样赵九重一头栽下去以后,她能及时发现。
天黑时,他们找到了一处避风的狭窄巷子,躲在杂物后面,将就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有完全亮,贺岁愉就醒了过来。
这个地方太冷了,她昨晚被冻醒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睡多长时间。
这几日历经坎坷、风尘仆仆地赶到青州,离开老道士的草庐以后,路上的条件也很艰苦,她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贺岁愉顶着眼下的青黑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完全是冻醒的,很大一部分是被饿醒的。
再不吃点儿东西,她真要饿死了。
昨晚走到这里,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又累又困,身上被赌坊打手打了的地方也痛得厉害,所以窝在这里早早就睡过去了。
赵九重仍然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贺岁愉踢了踢他为数不多没有流血的地方。
赵九重没什么反应。
就在贺岁愉准备用点力气再踢两脚时,赵九重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贺岁愉及时收住了快要挨到他的脚。
“咱们去找点儿吃的。”贺岁愉说。
赵九重点点头,两手撑着地,侧过身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新伤垒旧伤,他的动作不免因此变得缓慢和笨重。
贺岁愉和赵九重走出巷子,走了没多远,发现了一小片田地,田地里种着绿油油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
贺岁愉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地密密麻麻的莴苣,她当即从田坎上跳下去,两手一起拔出来一根又大又粗的莴苣。
她三两下剥了莴苣表皮,张大嘴啃了一口,清甜丰盈的汁水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缓解了她的口干舌燥,也滋润了火辣辣的喉咙。他们赶了巧,这个时节,莴苣刚到能吃的时候,味道鲜美极了。
“好甜、好脆!”贺岁愉一边啃着莴苣,一边满脸幸福地感叹道。
赵九重见她吃得香,也连忙拔了一根。
贺岁愉坐在田坎上,没几口就吃完了一根,又从地里拔了一根出来。赵九重拿着一根剥了外皮的莴苣,一边啃一边在她旁边坐下。
二人像饿鬼下山一样,一连吃了数十根莴苣,手上和嘴上的动作这才慢下来。
“师兄!有人偷莴苣!”忽然,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道声音。
贺岁愉一激灵,连忙抬起头,正好看见对面田坎上有一个光脑袋的小和尚面色不善,正用手指着他们,约莫是在给什么人指方向。
贺岁愉站起来,转过身拔腿就跑。赵九重也反应过来,站起来就逃。
结果,两人没跑几步,就被一群面无表情的和尚拦住了去路。
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以她和重伤的赵九重二人绝不是对手。
贺岁愉看着面前这群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和尚,情急之下,指着赵九重说:“都是他偷的,跟我没关系。”
赵九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我刚刚拦你都没拦住,你说你真是,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偷人家的莴苣啊!真是!”贺岁愉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惊愕,一边指责赵九重,一边就要绕开僧人们继续往前走。
赵九重可别怨她,他们两个人必须得保下来一个,否则两个人要是都再挨一顿打,都重伤不起,还怎么活下去?身边连个照管的人都没有,只能躺在原地等死。
“施主留步。”贺岁愉刚走两步,一个声音自后方传来。
贺岁愉心猛地一跳。
她不跑她是傻子,贺岁愉拔腿便想狂奔,结果腿刚迈出去,就被人提住了衣领,“嘿你!我师兄叫你站住你听不见吗?”
贺岁愉回过头来,是那个个子最高最壮的黑脸大和尚。
这和尚壮得感觉能一拳打死人。
贺岁愉抖了下。
刚刚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和尚说:“慧空,不得无礼。”
那黑脸大和尚这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贺岁愉。
被黑脸大和尚叫做师兄的瘦和尚轻声细语地说:“施主不必惊慌,我叫施主留步是因为,我看二位施主身上俱负重伤,贫僧略通医术,二位施主如果有需要,可以随贫僧回去,让贫僧为二位诊治一番。”
贺岁愉警惕地看着他,“可是我们刚刚偷了……不,是我的同伴偷了你的莴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赵九重无奈扶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严谨地把锅甩给他。
“阿弥陀佛。”那和尚又先念了一声佛,“众生皆苦,小僧力微,但能渡一个就算一个。”
这实在是一个很难让人相信的回答,乱世中的好人比黄金还稀有和可贵。
贺岁愉看向赵九重。
她虽然有点儿担心这是什么陷阱,但是赵九重的伤再不处理,没命是迟早的事。
“嘿你这小贼!我师兄好心救你们,你还犹犹豫豫怀疑我师兄!”那黑脸的和尚看出贺岁愉脸上的迟疑,面色不虞地说。
“先前我二人因为错信险些为人所害,所以现在不免对生人多有堤防,几位师傅勿怪。”赵九重解释说。
被黑脸和尚叫做师兄的瘦和尚点点头,“能理解,如今世道乱,二位施主有防人之心是好事,但这位施主你身上的伤再不诊治,恐有性命之忧,不如且信贫僧这一回。”
赵九重和贺岁愉跟着和尚去了寺庙。
寺庙离莴苣地不远,名叫灵霄寺。并不是什么大庙,寺里约莫有二十几个和尚,老的已经腰背佝偻,眉毛雪白了,而小的大概只有五六岁,拿着扫把扫院子时,还没有扫把高。
刚刚拦住他们的一群和尚,基本上是这座寺庙里所有的青壮了。
不计较他们偷莴苣还愿意救治他们的那个瘦和尚,法号慧明,是寺里这群和尚的大师兄。
贺岁愉和赵九重偷莴苣时,他们正在不远处的高粱地里劳作,所以这才能那么快地就逮住他们。但他俩饿疯了,压根没有注意到附近的人,见到吃的以后,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关注附近田地里的人。
尤其是天刚麻麻亮,光线不大好,高粱又长得那么高,密密麻麻,挡住了和尚们的身影,贺岁愉和赵九重一心拔莴苣填饱肚子,所以没有发现。
慧明说略通医术只是谦词,贺岁愉瞧着,他替赵九重把脉和上药的动作分明很熟练。这寺庙里的和尚生了病,有个头疼脑热的,想必都是这位叫做慧明的大师兄给看好的。
那慧明替赵九重看完诊以后,又准备替贺岁愉把脉。
贺岁愉站在原地却没有伸手,“我就不必把脉了,没什么大伤,你把刚刚给他涂的那个药给我点儿就行,我自己涂。”
慧明给贺岁愉拿了一瓶药。
慧明替赵九重刚看完伤,寺庙里的和尚有事找慧明,慧明便离开了。
赵九重上过了药以后,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将伤口晾着,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约莫是睡了过去。
小寺庙房间紧张,没有多余的禅房,慧明将赵九重和贺岁愉安排在了一间房间里。
贺岁愉锁了门,见赵九重睡了,用赵九重的衣裳将他的脸盖住,拿着手里的药,坐到桌边,解开了外衣的系带,将里衣扒到肩膀下面。
她左边肩膀上一片淤青,被衣裳遮住常年不见光的肩膀部位雪白细腻,犹如上好的白瓷,现下这一片乌青看起来便格外骇人,几乎蔓延到胸口,可以想见这一拳当时使了多大的力气。
贺岁愉刚给肩膀上完了药,赵九重忽然说了句什么,她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把手里的药瓶摔在地上。
她一把将衣裳拉起来,“唰——”地抬起头朝床上看去。
赵九重没醒,只是在说梦话而已。他嘴里不住地在说什么胡话,听不真切,声音忽大忽小,语气急切,约莫是正在做什么噩梦。
贺岁愉松了口气。
死赵九重,吓死人了。
贺岁愉把药瓶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整理好里衣,再系好外衣的系带。
但是她身上的伤不止肩膀上这一处,肩膀上的伤是最严重的,腰背上还有几处。赵九重昨日虽然护在她身上,但是密密麻麻的拳脚落下来,其中难免有钻了空子落在贺岁愉身上的。
贺岁愉先掀起衣裳,涂了腰间的伤,然后背着手,涂了后背上的伤,这是被赌场打手扔出去时,后背砸在地上弄出来的。
她正涂药时,赵九重忽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岁愉吓得一激灵。
她放下后背的衣裳,猛地坐直了身子,睁圆了眼睛看着赵九重。
盖在赵九重脸上的衣裳因为他骤然坐直而落了下来。
不过他并没有把目光投向贺岁愉这边,他目光落在前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做了极可怕的噩梦。
贺岁愉见他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动声色地把药放回了桌子上,仿佛她刚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好一会儿,赵九重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发现贺岁愉远远地坐在桌子旁边,两手空空,也没干什么。
他随口问了句:“你坐在那儿干什么?”
“没做什么,”贺岁愉神色不大自在地揭过了话题,难得有一句关心,“你刚刚做噩梦了?”
赵九重仍然有点儿失神,并没有发现贺岁愉脸上的不自然,低声嗯了一声。
“梦到什么了?”贺岁愉好奇地看着他,“吓成这样?”
赵九重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贺岁愉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她还懒得听呢!
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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