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已经流传很久很久了,我祖上的人便是如此与我说的,我封家村的人皆知,所以不曾靠近这地界,只要离那座山远远的,便不会有性命之危。”村长垂眸,抚摸着小敏的脑袋:“特别是封家村的村长,不管是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踏入那地界一步。”
“嗯,我知晓了”薛岫道:“你先回去。”
薛岫不管身后村长是何等表情,他转身向自己的小竹屋走去,他已经知晓他的竹屋门前躺着一个小孩,正性命垂危。
薛岫抱起那小孩推开竹屋的木门,向里头走去。
将小孩放到榻上,拿出纤细的银针在小孩身上扎了几针,手指搭放在小孩的手腕处,摸摸脉便清楚知晓小孩身体的情况。
身体过弱,只能精细的养着。
薛岫静静看着小孩的面容,须臾后,他拔掉银针,替小孩盖上被子,走到一旁,取出夏无咎送给他的丹书翻阅着。
他方才探查小孩身体的时候,发觉小孩的根骨不错,若是收他为徒,日后也未必没有成仙的机会,只是小孩周身筋脉堵塞,还残有暗伤,最为主要的经脉几乎要断裂,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对一个小孩出手。
而他能和这小孩相遇,未必不是两人的缘法。
思及此,薛岫心中有了收徒的念头。
神情也越发认真,翻阅着手里的丹书,不错过一丝一毫,这些年,夏无咎折腾诸多人,其医术上也是大涨,更因为修炼后,让他琢磨出一些别的法子。
就好比那断裂的经脉,若是常人自然无法,可夏无咎曾经在他人身上实验过,那人也是经脉断裂,若是不能衔接上经脉,便会永久瘫痪在床。
而夏无咎利用灵气,将灵气揉成丝线般,渗透进人体,寻找到那断裂的经脉后,以灵力为线,一点点将断裂的经脉缝合,再配上他特制的药喝下,引入药力于经脉处温养,一月后,那经脉和常人无甚差别,丝毫看不出曾经断裂过。
而这件事也被夏无咎记载丹书中,连带那药方也写得清清楚楚,薛岫翻到那页后,仔细观摩着,盏茶时间,他合上书。
控制着仙力,丝丝缕缕的拉长,如同蛛网那般纤细。
而那轻飘飘的如同丝线的灵气,皆被薛岫所控制,萦绕在他的身边,随着他的走动而飘动。
薛岫站在榻边,望着榻上的小孩。
无意之间,看到小孩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他在那玉佩里感知到一股虚弱的气息。
目光平静,他像是下定决心,缓缓落在在榻边,手指搭放在小孩的手腕处,控制那如蛛网的灵气缓缓进入小孩的体内。
小孩体内的经脉不同于成年人,更为纤细也更加的脆弱。
更别说小孩全身筋脉堵塞。
薛岫小心翼翼控制着那抹灵气,顺着小孩的经脉小心翼翼的前行着,直到到达小孩经脉断裂的地方,周身十二经脉,竟断一半。
可见下手之人的狠辣。
但这难不倒薛岫,控制灵气快准狠如同穿针引线般,迅速地缝合起男孩的确周身经脉。
缝合完毕后,顺手打通小孩被堵塞的经脉。
清除小孩身体内的寒毒。
做完一切后,薛岫起身走到案桌那边,拿着乾坤大世界的地质地貌等杂书翻阅着。
这些书也让薛岫知晓他前来的这方世界的情况。
乾坤大世界,东部中州,南部通州,西部贺州,北部九州。
中州地大物博,百朝林立,更有世人想要前去的书院。而南部通州资源匮乏,少有修真者,多为凡人。西部贺州则是妖的天下,而北部九州言语甚少,似乎从未有人去过。
四洲相隔万万里,一南一北,南部的人未曾去过北部九州倒也平常,即便是踏入修行,未曾化神,想要跨州而行,太难。
或许还未到九州便已经死在了路上。
但让薛岫感兴趣的除此之外,还有南部皇朝所创建的驱邪司,这世间除了妖,似乎还有魔。
更别说,这边有一套现成的皇朝修士管理体系。
云国虽有摘星阁,但摘星阁更多的还是收纳皇朝的修者,对于那群犯事的人依旧交于刑部管理。
除此之外,他云国的修者数量少之又少,修为高深者踏入大乘期的除他之外一个都无。
若非如此,薛岫也不会想跨界而行,依云国现在的实力,与天上的仙神的对上,如同蝼蚁撼动大象,尸骸遍野。
只求这世界有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唔——”梦呓般的声音响起,后又传来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孩缓慢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尽量不发出丁点声响,圆溜的眼珠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封丝柳小心翼翼地向门口的方向走去,他走到竹门的边上,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向外头看过去,当他对上薛岫的双眸的时候,吓得缩回头。
薛岫淡淡道:“醒了。”
没有回应。
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小孩的旁边,垂眸看着刚到他小腿处的小孩。
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怯生生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因营良不良而面色蜡黄,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突兀。
封丝柳没有说话,他紧张的抓住竹门,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死死盯着薛岫的一举一动,试图发现薛岫的破绽,从他的手底下溜走。
他没有走出过那荒废的小院,也自然不知封家村内来了个神仙人物。
唯有不安环绕在他的心口。
他见面前的人,没有任何的举动,便想着从薛岫的旁边溜走,还未等他跑远。
后衣领就被薛岫拎住。
“你放开我,”封丝柳挣扎着,心急促的跳动着,眼眶里聚起泪水。
只觉自己要性命不保。
薛岫放下他,设下结界,任由小孩去横冲直撞,等那小孩累了,他才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封丝柳背靠着结界,紧盯着薛岫,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是修仙者吗?”
鼓起勇气道:“你抓我想做什么?”
薛岫眼神很是平静,他垂眸视着小孩说道:“想收你为徒,你资质不错,堵塞的经脉已经打通,断裂的经脉我也修好了,所以,你应当当我的徒弟。”
“若是我不愿意呢?”封丝柳反问。
“你可以离开,”薛岫撤掉结界,看着小孩转身离开,淡淡道:“可你现在的身体就像是天材地宝,此界有妖有魔,若无我的庇护,不出十日,你会没命。”
封丝柳离去的背影顿住,他不敢置信的回眸,手仅仅握住脖子上带着的玉佩。
薛岫看到他的动作后,又说道:“你玉佩里的残魂唯有大修为者才能医治,或者说,唯有仙才行,是吗?”
“你到底是谁?!”封丝柳防备地看着薛岫。
薛岫淡淡道:“过路人。”
他看着小孩一副自己要害他的模样说道:“若是我想杀你,何必替你疏通筋脉,你若拜我为师,我也会护你一世。”
封丝柳放下攥住玉佩的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说道:“你会这么好心。”
他可不信有人烂好心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有利可图,至于收他为徒,那都是屁话。
当不得真。
薛岫能看清这小孩防备心很重,想要与他交心甚难,而他也不愿过多与人交心,便把话都放在明面上。
“玉佩里的残魂生前修为高深,而你又是这枚玉佩的主人,你的身世来历不凡,虽不知你来自何处,但你不想报仇吗?”
薛岫淡淡道:“伤你的人可没想让你活着回去,而你跟在我身边能学到很多东西,你也不想当个文盲吧。”
言语似箭,戳中封丝柳的心脏,让他呕得吐血。
“其次,南部通州物资溃乏,连带着修仙者的修为并不高深,最多才化神期,你玉佩里的那抹残魂可不止化神期修为,而能让那抹残魂身死,想要你死的人修为高深,南部通州没有人能护得住你。”
“只要你踏入修行,定会惊扰到杀你的人,你想过日日夜夜被人追杀,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吗?”
封丝柳竖起的尖刺软化,垂眸看着自己的玉佩,因幼年磨难重重,也造就他心性早熟。
他深思熟虑后,当着薛岫的面缓缓跪下,叩首道:“弟子拜见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封丝柳再三思索后,还是将自己的性命放到薛岫手中,他愿意再相信一次。若此人失信,不过是再次证实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
“嗯,”薛岫坐到椅子上,随手变幻出一套茶具,炉内的火仍在燃烧着,茶壶正扑腾扑腾着冒着热气。
这一手也让封丝柳确定眼前的人是修仙者,也放下心里的惊疑,老老实实站在薛岫的跟前。
“倒茶,”薛岫眼神落在那茶具上。
封丝柳连忙走过去,然后……
看着比他还高的桌子陷入沉默,正要转身去搬个凳子的时候。
水流声响起,他回回头看,就看到他便宜师父已经倒好了一杯茶。
薛岫看着他,手端着茶盏,说道:“拿着,奉茶。”
拜师也要有拜师的样子,这杯茶是少不了的。
封丝柳老老实实接过茶,捧在手心里,他看了一眼薛岫后,双膝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手里的茶。
薛岫接过,轻呷一口。
认下拜师茶,从此,眼前的小孩就是他的大弟子。
“现在你可愿意告知我你的姓名?”
“封丝柳,万千垂柳细如丝的丝柳,”封丝柳还记着薛岫说他是文盲的事,想借此反驳自己不是文盲。
“哦?这是何人教你的,你姓封,那你和封家村有何关系?”
封丝柳起身,站在薛岫的面前,略长的发丝遮住他的眉眼,眼神里残留着丝落寞,问道:“你真的可以医治他吗?”
封丝柳取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双手递到薛岫的面前。
薛岫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问道:“你便如此放心我,不怕我对他不利吗?”
封丝柳摇摇头:“你既然说过要护我一世,也喝了我的茶,成为了我师父,我应该要信你的。”
薛岫毫不在意封丝柳有自己的小心思,他反倒更有几分乐见其成,比起傻子,他更愿意养个心有谋算的狼崽子。
他接过封丝柳递过来的玉佩,放在眼前打量,“他的灵魂受损很严重,我手里头尚无蕴养他的天材地宝,这些都要你自己去取回来。”
“你若是放心,这枚玉佩交由我保管,也好用灵力滋养几分他受损的灵魂。”
玉佩摊放在薛岫的手心处。
封丝柳垂眸看着眼前的玉佩,他伸出手推了推薛岫的手指:“劳烦师父替我保管。”
加重师父二字,似是在提醒薛岫,你可不能忘记你说的话。
薛岫嗯了声,他收起那枚玉佩,佩戴至腰间,也让封丝柳能够亲眼看见这枚玉佩,至于灵气。
薛岫抽丝剥茧般抽出一丝的仙力送进玉佩之中。
他也没有说假话,不过想要蕴养那等灵魂,唯有仙力才行。
封丝柳看着薛岫的动作后,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身躯也缓缓松懈下来。
言语上的交锋,还有薛岫的举止,让封丝柳卸下了一点点的心防,他愿意相信眼前的人,不会违背诺言。
薛岫问道:“你在封家村呆了多久。”
封丝柳想了想说道:“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便生活在封家村内,曾经玉佩的老爷爷还和我说过话,也是因为老爷爷,我才没有饿死。”
薛岫问道:“村长呢?”
“村长是村子里的老好人,家家户户有困难他都会去帮忙。”封丝柳狐疑地看向薛岫。
薛岫摇摇头说道:“无事。”
他起身,手伸到封丝柳的面前道:“走吧,下山,替你买几件新衣服。”
封丝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洗得泛白还有补丁的衣物,再看看自己师父似流光织锦的衣服。
红了脸。
心里的想法千百转,却又止不住拐个弯想到,他师父或许真的是下凡来做善事的。
·
两人下了山。
封丝柳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景色,哪哪他都好奇。
薛岫牵着封丝柳的手,带着他向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子里走去。
成衣铺子的老板抬眸一看,眼神都有些呆滞。
“老板,可有小孩的衣物?”
直到头顶清冷的声线响起后,才回过神来,脸上有几分臊意,忍不住说道:“我在这宣华城活了几十年了,还没见过像公子这般的谪仙人。”
“我也是刚来,准备在这边定居一段时日。”
“公子准备在这里定居一段时日?”成衣铺子老板拿出好几件颜色鲜亮的衣物走到薛岫的面前,说道:“近日宣华城不太太平,我啊都看到好几拨驱邪司的人马了,公子若是无甚重要的事,还是早早离开宣华城吧。”
“驱邪司?”
“是啊,驱邪司,他们赶来宣华城,宣华城定是有妖邪作祟了,若非我世代都定居在这,我都想搬到京城去,呆着京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成衣铺子老板感叹着,后又弯下腰身笑眯眯对封丝柳说道:“小郎君可有看中的,可去楼上雅间更换。”
薛岫温声问道:“他们来了几日?”
老板想了想,说道:“似乎来了三日有余。”
三日,恰好是他来此界的日子。
蹬蹬蹬——
封丝柳从楼上下来,身着浅黄色的衣袍,撅着嘴略有些不高兴,他人本就是蜡黄的,又穿上那明晃晃鲜嫩的颜色,越发显得他有几分。
他含着怨气,步伐又快又重,若非是身子骨轻,那木梯都能震一震。
薛岫瞧着,没忍住撇过眼。
老板也说不出啥好话来夸赞,若是常人在也就罢了,现在一尊玉佛似的人物站在她旁边,让她说出违心的话,会不会有损在公子心里的形象,觉得自己眼瞎。
封丝柳更生气了,他拿起摆放在那的黑衣,抹掉眼角的泪,哭着冲上楼,边跑边想,师父太过分了。
因封丝柳的突然出现,薛岫也没了从老板嘴里套话的心。
再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也知道得差不多的,至于别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虚的。
反倒是他那好徒弟,倒是在他那徒弟的身上看到几分弟弟的影子。
比起他那傻弟弟,心思又敏感了点。
薛岫这么想着,他装作从袖中里拿出一小节桃木,站在成衣铺子的门口,拿出一柄小刀雕刻着桃木。
簌簌。
桃木如同花瓣,一点点的剥落随风飘动掉落在地。
薛岫的手又稳又快,等封丝柳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桃木已经雕刻成型,巴掌大的桃木剑制作完成。
光剑身便有三寸长。
薛岫打磨一二后,两指捏着那小巧的桃木剑,轻吹掉上面残留的木粉,便扔进站在他旁边的封丝柳身边。
他转身走进店内,看着摊放在那的几件衣物,他说道:“老板,那几件款式的衣物再来十几件。”
“是全部吗?”
薛岫淡淡道:“每款再来十几件。”
他从袖中拿出大锭银子放到台面上。
老板没有动。
薛岫顿了顿,又掏出一块放到那银子的旁边。
“等等,”老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一锭银子已经多多了。”
闻言,薛岫收回那锭银子,说道:“劳烦老板按这锭银子的价钱拿衣服。”
封丝柳吃惊得瞪大眼睛站在旁边,怀里抱着薛岫扔过来的桃木剑。
心里想到,乖乖,我这是拜了个财神爷当师父啊。
见师父这么大的手笔,他双眼双亮说道:“师父不必为徒儿破费的。”
薛岫垂眸盯着封丝柳。
看得封丝柳咽口水,不会他师父真不给他买了吧,他只是客气一下。
却没想到薛岫摸摸下巴说道:“老板,将他从小到大的衣服都准备几十套,钱好商量。”
震惊,封丝柳震惊得张大嘴。
再也维持不住小大人的面容,而是围在薛岫的身边问道:“师父,你很有钱?”
“嗯,有钱,”薛岫顿顿道:“但不是你的。”
拍拍封丝柳的脑袋道:“等你长大后,你该自己去挣钱了。”
“师父,那你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教教我,”封丝柳双眼亮堂,扯着薛岫的衣袖轻晃了两下。
薛岫冷笑下,说道:“从前有一个富商,家产千万,等他死后,他的财产由他的儿子继承,等儿子死后,由孙子继承,代代传承,代代富商。”
“哇,师父你是说,等你死了你的财产都会是我的吗?”封丝柳捧着脸做着美梦,老成的脸有了几分活泼气:“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那还有一句话,儿子的东西也是老子的,”薛岫乜斜着封丝柳,“等你赚到钱后,你的钱也会是我的。你有了家产,你的家产也有我一份。”
“……”封丝柳摇摇头,很想拒绝,又说不出任何的理由。
大写的败顶在封丝柳的脑门上。
垂头丧气跟随在薛岫的身后离开成衣铺,封丝柳抓耳挠腮也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回薛岫方才的那番话。
直到他瞟眼看向一旁,旁边的草上似乎有血迹。
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城,正在郊外的路上,封丝柳头皮一紧,小心翼翼地走到草丛那边,伸着头像草丛里头看过去。
当他看到一小撮头发的时候,叫喊道:“师父,这里有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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