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有些懵地看着冒险者公会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关闭。
什么意思，话也不说清楚，就直接赶人，真是不成熟的大人！
她在冷风中沉思。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只有梅德维尔这样破败的公会，才可能因为注重她的价值而接受她。
正常运营的公会，怎么会让一个9岁的小孩子当接待人？
至于同事不好相处，等她长大，跳槽到更大的上级公会就是了。
回想眯眯眼男人的反应，看来双方是遇到了信念上的分歧。
他认为委托的本质绝对不是生意。
艾莉无意说服别人改变信念，只要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做法的好处……说不定可以求同存异。
更何况……艾莉眼皮压下，大眼睛中闪过一道阴险的光。
这家伙嘴上不说，心地还挺善良的。自己用这张无辜可爱的脸，孩童的身躯，发出可怜攻势，他真能扛得住吗？
第二天早上，冒险者公会的早餐是面包配南瓜浓汤。
早上冷寂的壁炉重新投入木柴，公会的门缝里透出温暖的气味。
泽法睡眼惺忪地吃掉所有的食物，反应过来：“今天怎么没有肉啊。”
米露：“一天三顿都要吃肉，那些肉早就不够了。”
泽法：“那我今天去打猎。”
米露：“处理肉类还需要香料，也早就不够用了，根本没有钱买。”
泽法：“那我去隔壁镇接任务赚点。”
米露重重叹一口气：“一个公会的会长，到别的公会去接任务赚钱，算什么事啊！”
泽法沉默地挠挠头，收拾好装备出门。
推开公会的大门，干冷的空气让泽法头脑清醒了一些。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布告牌后面狭窄的空地上，有一道小小的黑影。
听到开门的声音，艾莉抓紧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等你好久了，怎么才出来。”
泽法：什么鬼，这种怨妇台词……
艾莉吸了下鼻子，摆出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他。
老娘可爱吧。
这么冷的天，让小孩子睡在门口等，心里就没有一丝丝愧疚吗？
泽法看着从一堆破烂布料中钻出来的小孩的脸，呲牙道：“流鼻涕的小鬼，脏死了！”
艾莉：？
“我要出门做任务，别在这里白费功夫。”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长街尽头。
艾莉听完却没有沮丧，反而眼前一亮，划过一道机智的光。
既然你不在家里，那就别怪我……
三天后，泽法拖着两头小山大小的野猪，和大包小包的香料、杂物，回到梅德维尔分会的时候，发现已经萧条很久的公会前街，乱糟糟地像市场一样。
那个自作聪明的小鬼，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木板，在公会前面支起了一个“任务大厅”的牌子。
经过衬裙巷孤儿前两天不遗余力的宣传，此时梅德维尔镇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经知道了公会重新开张，并且免手续费营业一周的消息。
一个走路颤巍巍的老奶奶在队伍中排到前面，慢悠悠地坐在艾莉简陋的“咨询台”前的小板凳上。
“哎呀，年纪大了，走到这里真不容易。老伴走了很久，子女也都在外面闯荡，一直没有人可以商谈。老眼昏花的，家里的蟑螂爬进碗里都看不到，回过神来，地板的夹缝，厨房的管道，里里外外，已经全被这些小东西占领了……”
泽法听得头皮发麻。
艾莉笑眯眯地回答：“您是想找人除掉这些蟑螂吧。”
老奶奶：“是，是。镇上也没有人能专门处理这些事情，拜托邻居帮忙，不知道他看到什么，刚进门就大叫着跑走了。”
老奶奶捂嘴咳嗽两声，衣袖里掉出一只蟑螂，蟑螂掉在地上，爬了两步，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周围的人群空出来一大片。
艾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维持住笑容不变：“本次任务佣金初步估计在60~90铜，依照冒险者的实力佣金会有所波动。向您推荐吉尔和药剂师学徒约翰这对好搭档。学徒约翰可以调配驱赶蟑螂的药物，吉尔身手灵活是捉甲虫的好手。但是这对搭档现在在任务中，如果指定他们接取，需要等待回复。当然您也可以将任务挂出。任务预收取最低档80%的佣金，48铜。”
老奶奶：“嗯，嗯，要交钱是吧。”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荷包，把钱倒在桌面上，好在里面没有蟑螂，不过混着几个蟑螂卵鞘，艾莉面不改色地把钱币挑出来。
泽法实在看不下去了，揪住艾莉的后领把她拎到一边。
“谁允许你打着冒险者公会的名义接受任务的，米露吗？”
“艾莉，帮我丢下垃圾，”正巧米露从门口探出头来。
“呀，”她看着泽法严肃的样子捂住嘴，“我可没有资格允许什么。只是，艾莉的任务大厅前面，也没用‘冒险者公会’几个字啊。”
泽法用眼神谴责她。
米露无视道：“公会前街又不是公会所有的，任何人都有资格在这里活动。”
艾莉灵活地从泽法手中逃走，接过米露手中的垃圾。
“米露小姐，我去去就回。”
米露是公会的自律人偶，公会镌刻的法阵相当于她的无线充电桩，离开会身体不适。
因为注入了生魂，米露的喜怒哀乐和常人无二，只有身体是人偶的身体。
这不就是机械飞升吗。
艾莉觉得很方便，表示羡慕，把米露逗笑了。
回来的时候，她看到泽法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人群里有人向他喊道：“会长大人，前台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已经排了好久了。”
“对啊会长，您能负责登记任务吗？”
哼哼，真是没用的大人。
艾莉走到座位旁准备坐下，又被泽法拉到一边。
“这根本就不是冒险者公会该有的样子！”泽法痛苦地说。
终于到重点了，艾莉提起精神。
“那冒险者公会该是什么样子呢？”
泽法皱紧眉头，沉默半晌，仿佛陷入回忆。
“开拓、自由、无畏，这才是公会建立之初，六位强大的冒险者所抱持的信念。驱逐害兽，探索地下城，绘制魔兽分布图，挖掘古代遗迹，这才是冒险者该做的任务。而不是除什么蟑螂，有这种需要，应该找佣兵、商人……”
艾莉：“害虫也是害兽呀……”
泽法眉头一拧：“别打岔！”
……嗯，艾莉摸下巴。
眯眯眼说的不无道理，佣兵和冒险者，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说起来，她穿越以来，就没听到关于佣兵工会的消息。
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佣兵工会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失策了！
艾莉：“佣兵工会在哪呢？”
泽法沉默了。
佣兵工会早在只有雏形的时候，就被当时已经十分强大的冒险者公会吞并了。
泽法的身体有些佝偻，他摆摆手：“把你的东西收走，钱也还给人家。”
说这些话题，只会让他更加心灰意冷，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刚迈出步子，一只小手拽住他的裤腿。
“等等，眯眯眼，不要再逃避了。”
“我承认你有很多大道理，可是你有没有好好看过大家的脸呢？”
脸？
泽法回头。
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中，有人焦急地望着艾莉的方向，有人在布告栏前思索自己能接的任务，有识字的向不识字的解说，有人反复数手里的铜币。
想除蟑螂的老奶奶已经走远了，背影充满安心的气息。
只是日常总反复出现在人们脸上的表情，泽法不明白想让他看什么。
艾莉：“你不觉得大家都很迫切，很需要冒险者公会吗？”
“当然，打魔兽、攻略地下城很重要，可是小镇生活的人们，他们的生活中也有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难道这些事情就不重要吗？”
“听说冒险者公会可以接受这些任务的时候，你不知道大家多开心着急地来到这里。”
泽法：“如果他们有这种需要，应该找对应的人解决，还不用给公会手续费。”
艾莉：“你太想当然了，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者，公会有统合信息的作用，人们平时能接触到的人有限，公会可以直接为他们推荐解决麻烦的人。”
“二者，这样想，就是辜负了大家的宝贵信任！”
“像你这样强大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普通人在交易的时候，有多么小心翼翼。怕雇来的人是骗子糊弄自己，又怕受雇的时候，雇主不结款。”
“但是大家都相信，公会武力强大，却更愿意用这份力量来守护，而不是掠夺。”
“虽然你觉得，普通人的需求很渺小。可是，别小瞧大家手中的铜板，每一个都是沾满血和汗的劳动的结晶！”
“因为是冒险者公会，大家才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用生命和劳动换来的钱交出去！”
艾莉的话没有被打断，一字一句化作洪钟之声，震慑泽法的精神。
他想到公会门前，换成公平女神像的先驱者雕像。
难道上层做决定的时候，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不，他把这个想法摇晃出去，那些人根本没有这么高尚。
艾莉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价值应该上够了吧。
像他这种张口闭口都是信念，满脑门写着“理想受挫”的人，应该最吃道德绑架了。
突然，她看到泽法歪嘴一笑。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刚才承认，自己是打着冒险者公会的名义了吧。”
“这个……”艾莉脑门冒出冷汗。
我还可以狡辩……
泽法的领巾无风自动，一股强烈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打断了艾莉想说的话。
“加入公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和你熟悉的市井人物不一样，冒险者，可是很危险的！”
“你，有这个觉悟吗？”
艾莉咽了一下口水，抚平身上的鸡皮疙瘩，弱弱地说：“有……”
“很好，”泽法笑了，又变得严肃，“那接受考验吧。”
他把艾莉夹在腋下，瞬间消失在原地。
环状的风压清空了百米以内的灰尘，吹乱了人们的发型。
过了一会儿，米露探出头来，看着遗留在街上的两头巨大野猪，露出无奈的表情。
“至少，先把东西放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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