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可疑人士之后，波本终于能够开始下一项任务。
穿过粗略的被简易混凝土墙围起来的施工工地，走过整齐有序的居民区，然后是分割成小小的块的郊区田野，细细的溪流从田边的沟渠中流淌。
波本抬起头，看到掠过广袤天空的飞鸟。
轻松的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额角的金发，带来秋日的凉爽。
继续向前，房屋逐渐变得破旧，一些废弃的仓库和大楼座落在稍有行人和车辆经过的路边，天空也沉寂下来，有乌鸦安安静静地停在路旁的树上，用红色的眼睛盯着他这个陌生的来客。
他停在了一幢看上去已经废弃了许久的大楼门口。
这幢楼大概四五层的样子，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污水的痕迹曝露在外墙上，任由风吹日晒。
波本微微皱了皱眉。
他拿出琴酒给他的定位仪，确定了一下上面显示的红点也的确指向这个位置。
“……”
虽然降谷零本身作为公安的一员，还是非常痛恨这些犯罪团伙，也非常希望能够把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一网打尽……
但是也不至于真的就住在废墟里吧？
波本思考了一下自己卧底进入组织之后作为组织成员享受的待遇——虽然在还未获得代号时不乏会需要去做一些脏累的任务，但是大部分时间组织给出的报酬都是相对很丰厚的，更不必说成为“波本”之后，任务之外的一些生活支出还可以报销……
组织的安全屋大的是基地，小一些的也多是独栋，最差也是公寓级别的。
这废墟内有乾坤？单纯对实验体的苛刻？或者只是任务对象的个人癖好？
种种念头在波本的小脑瓜里转了一遍，他走进了这幢看上去十分危楼的建筑。
走廊里比外面看到的还要破败。
波本一边从建筑的角度分析着它的构造以及可能存在的暗室以及路线图，一边将墙壁上一路绽开到天花板的裂纹尽收眼底。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木板，不知从哪里掉落下来的碎石，石灰以及污泥。
波本的视线从它们身上一一划过。
透过旁边的窗户，他能够看见刚刚自己经过的路边的花圃，里面只有些泛黄的草叶，而甚至没有一朵开败的花朵。
很快，波本停在了一扇与其说是门，倒不如是一块镶着合页的长方形木板，里面传来了……电影的声音？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倒不至于说危机感，只类似于可能抽到凶签的那种感觉。
但波本还是挂起了营业的微笑，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的带着电流感的人声和音乐没有任何停顿，而除此之外，却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金发青年沉吟了一下，直接上手推开了这扇门。
生了锈迹的合页发出“吱呀”的响声，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他抬脚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与走廊风格相同，墙壁上的裂缝随处可见。也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他面前闪烁着的屏幕，来自于放在幕布前的沙发上的放映机，顺便一提它还连着一旁的音响。
波本在门口听到的声音正是从它那里传出来的。
而屏幕本身的画面也让他认出了正在播放的电影——老牌的特工电影《碟中谍》。
而荧幕上的男主角和另一个角色（波本记得那好像是他的上司）对话——
“整个行动的目的就是清除内奸……”
“是的。”
“隐藏极深的内奸。”
……
似乎颇有隐喻。
波本的眼神也变得深沉了，荧幕闪烁着的光明灭不定，倒映在那双紫灰色的眼睛中。
他轻轻地走上前，看清了背对着自己，窝在荧幕前摆放着的双人沙发上的熟悉的家伙。她还穿的是刚刚他们见面时穿的衣服——深色的裤子，黑色的印着电影海报的卫衣。黑色的短发和眼角以及嘴角颇为标志性的痣也让人全然无法认错对象。
这个人就是……
波本心下一沉，嘴角的弧度却刻意上扬。
而终于，沉浸在电影里的利贺田也分出了一些精力给走进来的家伙，他懒懒散散地转过头，却在眼中映出熟悉的人影时愣住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矮桌——索尼摄影机的尸体还躺在上面，内存卡槽的木仓孔宛如死不瞑目的眼睛。
不过……
“原来是你啊……波本，是吧？”利贺田突然露出了微笑。
是特工片啊！
如果说在电影院看见金发的机车男还没有让他反应过来的话，那么再加上黑衣组织成员这个限定词，人选就很好确认了。
在漫画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卧底先生——在经过了几百集无聊三选一后终于出场的主线人物*。
而被叫破了代号的家伙也笑容不变，他同样在那摆放得异常明显的报废掉的摄影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愧疚之意（或许之前有，但是在确认这个家伙就是组织成员之后就只剩下幸灾乐祸了）。
“看来有谁向你提过交替的事情，还是说你从哪里得知了我的消息？”波本开口，紫灰色的眼珠轻轻转动，停留在黑发青年的身上，“我该叫你利贺田小姐，还是……实验体2376号？”
在昏暗的环境中，这双眼睛显得格外幽暗。
波本是第一次接触到有关组织的实验的部分。
2376号，也就是说之前还存在至少2375名人体实验受害者的存在，那么站在他的面前需要被监视的显然是成功品，那么，那些失败品呢？
残酷的事实再次提醒了不吝以最恶的角度来思考的波本关于黑衣组织的黑暗。
然而这种基于同情的不忿却并不能有丝毫表现出来，而且当下更加令人在意的是……波本不动声色地看着利贺田。
代号成员之间的消息通常都是不互通的，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就是“波本”，以及，今天下午的相遇只是巧合，还是一场试探。
“你可以叫我导演。”利贺田自然地忽略了波本提出的前一个问题，他露出神秘的微笑，倒是比被称为神秘主义者的波本更像神秘主义者。
“好了，那么开始讲讲你的故事吧。”利贺田在沙发上转过身，趴在沙发的靠背上，“现在你要的片酬有了。”
波本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不对！”
然而这时，利贺田却抓狂，“啊完蛋了！”
他看了一眼荧幕中还在自证不是卧底的电影主角，漆黑的眼睛露出了由衷的苦恼。
“明明是这么完美的时机……”
放置着放映机的废墟房间，在放着被怀疑为卧底的特工片的电影前，假装成黑衣组织的波本的降谷零的自述……
充满讽刺和黑色幽默的画面……
然而，然而！
利贺田抓着头发，目光投向破破烂烂的摄影机——偏偏是这个时候坏掉了啊！
……算了，虽然罪魁祸首也是面前的这个家伙就是了。
“自我介绍什么的之后再说吧。”再次确定摄影机无法工作后，利贺田的态度瞬间冷淡了下来，“与之相对等买回新的之后你要再把之前的台词说一遍。”
“……？”
波本微笑着露出疑问。
“我想，我并没有同意拍摄你的电影。”他冷静地说。
“我来帮你干掉黑衣组织，所以你要让我跟着你来拍摄。”
波本瞳孔骤缩，然而面前黑发的青年头也不抬，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干掉组织来让你获得自由吗？我现在可是在为组织工作，没有什么为他人做嫁衣的爱好。”波本挑了挑眉，“这句话你应该和琴酒说。”
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不定他会因为每天连轴转的工作生涯黑化然后同意你的想法呢。”
利贺田歪歪头。
“的确。”他扬起了嘴角。
利贺田并没有反驳波本的话，既然这里没有摄影机，那么不论多么出色的演技都没有了意义。
他看了看波本没有丝毫破绽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如果一下子就戳破的话是不是就看不到这样出色的表演了。利贺田思索着漫画中和“波本”相关的剧情——少得可怜。
什么嘛，在特工片中就要体现……嗯……动作戏和爆炸？
恍惚了一瞬间，利贺田甩了甩头。不对，被最近的商业电影洗脑了。
关于背叛与被背叛的卧底电影就是要充斥着谎言、演技、痛苦和死亡嘛！利贺田的笑容愈发灿烂。
只是有点可惜……
“那么姑且先拍一些日常好了。”万一能剪辑进去呢。利贺田拍板定论。
波本长腿一迈，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托腮看着利贺田的自说自话。
“你住在这里吗？”他问。
从进这个房间，波本就已经扫视了这个房间的全貌——除了如同废墟一般令人发指的环境之外，房间里有的就是一个干净得简直突兀的柜子，里面被整齐得摆满了各种影片——甚至每个碟片都带着保护壳。
再多的设备就是他面前的这些——放电影的投影机和屏幕，看电影的沙发，播声音的音响。
简而言之，不具有什么生活痕迹。
除非这个人的生命中只有看电影这一件事情。
“怎么可能？”利贺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会住在废墟里啊？”
对于这种倒打一耙的行为，波本摊摊手，目光意有所指地划过沙发、荧幕、投影机。
“我只是擅自把放映机带进来而已。”利贺田已经重新在沙发上做好了，他的眼睛重新回到了荧幕上。
“令人印象深刻的行为。”很难评判波本语气中的讽嘲占比百分之几，反正总不会是零就是了。
“不觉得在老旧的楼房里看老旧的电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吗？”利贺田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波本一眼，而后很快又专注到了电影上，“看电影时不要说话。”*
“是是……”波本拉长语调。
他同样看向电影，伊森*在和背叛了自己的队长对峙，波本的眼睛平静无波。
直到影片结束演员表开始滚动，他们静默无言。
“嘀——嘀——”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沉默。
刚刚才警告过旁边的人“看电影时不要说话的”利贺田旁若无人地拿出手机。
是一封邮件。
波本有些好奇，但是现在的他还在评估利贺田的特殊性——很明显，她在组织中的权利是远超过那些边缘的底层成员的。而现在波本需要探索就是，她这份特殊性对于代号成员又如何？
那份过于宽松的“监管条例”到底能够具体落实到哪些地步。
以及，上一个监管利贺田却被琴酒发现了卧底身份的来自某帮派的成员，他的暴露又和眼前的这个人是否有关系呢？
灰紫色的眼睛缓缓地划过在查看自己手机屏幕的利贺田的脸。他没有掩盖自己的好奇，作为组织中的情报人员，看到十足特殊的利贺田不升起这种程度的好奇才显得奇怪。
下一秒，被注视着的青年本人将目光转了过来。
那张如同浮世绘一样的有着苍白色彩的脸上划出微笑的表情。
“来工作了，波本。”
*仅代表不喜欢侦探剧的利贺田的观点（臆断利贺田不喜欢侦探剧仅为蠢作者个人的观点）
*一些导演同步绘梨的行为，感觉这两个人应该会是同好。
*电影《碟中谍》男主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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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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