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有些乱,最后怎么离开行为科的也不知道。
露西娅说时间还没到我应该继续躺着,似乎被我忽视了。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回去的路上伊曼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当我转身和他对视,总是嬉皮笑脸说个不停的人难得正经起来,什么都没说便任由我离开了。
回到公寓房间,随身行李损坏在大门口,本不大的空间异常空荡。
我坐到桌旁,从抽屉里找出纸笔,自觉十分冷静的写下一个日期:896年。
当我放下笔试图拿起这页薄纸,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来。
“姜可的确是个天才。”
我闻声抬头,在没察觉到的时候,阿尔伯特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旁。
他低头看到我写的字,十分平淡的说:“是吗?你知道了。”
他甚至没有明说我知道的是什么。
僵坐在原地,我感到难以言喻的羞愧和惶恐。这种想法阻止我继续思考,但思索一旦开始要停下来谈何容易。
当阿尔伯特看向我时,我移开目光,无法与他对视。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这样说。
“……”
“从来没有一个理型总结简化施术原理的影响。因为意识到变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开不了口。”
阿尔伯特绕了半圈,坐到我的对面。
他并未通过语言和肢体动作向我施压,对话单方面进行着。
“在你看来,人类和理型是一种生物吗?如果是,为什么我们的思维和生活迥异。如果不是,为什么又拥有共同的文化和一样的身体构造呢?”
“追寻着奥秘的先辈们,在不知不觉中被执念夺取自我,一厢情愿认为理型应该发展,应该用其他方法去探明奥秘。你觉得呢?”
阿尔伯特疲惫的闭上眼:“大部分人,连自己是什么都无法明白啊。”
“……所以,您知道使用简化施术方法的后果。”我回忆起补考中阿尔伯特施术时为难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那您为什么要冒险?”
“没有差别。”
“没有差别?”
“只是,时间问题。”阿尔伯特看向窗外,白日里,头顶的蓝色星辰依然夺目闪耀。
他说:“星辰认可了姜可建立的体系,随着使用者的增加,旧体系被蚕食,这是无可挽回的。我们所有理型,都将变成自己无法理解的样子。”
“什么、意思?”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我沉默了。
不可否认。除去家族的人,我见到的第一个理型是奥利维亚,然后是塔季扬娜和王可乐。
如果几个人的行事差别只能证明性格的差异,那么置身于高门这个拥有众多理型的地方,问题显而易见。
高门所有我认识的人中,与奥利维亚思维模式和行事作风最像的人是露西娅,埃卡尔德和阿尔伯特也算。
奥利维亚一直使用旧的施术原理,刚才和阿尔伯特的对话也证明了奶奶的新原理存在问题。
其余理型,除了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外,和外侧世界中生活的普通人类并无差别。
或者说,他们就是拥有了力量的人类。
这就是我变成理型后并未花太多时间调整生活方式的原因。
我仍生活于我所知的人群当中。
所以,无论面对善意、欺凌,或是漠视,我都觉得那是正常的。
即便我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哪怕面对埃卡尔德时出现那种强烈的既视感,甚至我亲耳听到埃卡尔德说“我们坚守着自己的道德”这样的话,我也下意识不去深思。
我在害怕,我潜意识中拒绝得知令我畏惧的事。
其实我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但在嘴上,我依然犹豫着说:“……我无法信任您。”
“当然。”
出乎意料的,阿尔伯特接受了我抗拒的态度。
我感到不可思议:“那您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只是为了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塞里奇条约》吗?”
《塞里奇条约》,理型停战协议。在人类历史书中不存在的事件。由于理型高层封锁信息,久而久之,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了。
但我知道。
我的奶奶姜可,是近代理型中的天才。
在896年,经由她修改过的施术原理普遍推行,在新生代理型中全面取代了旧的体系。
907年,高门以“背叛约定”的名义,出动三分之一的精英在塞里奇市抓捕姜可。
因为教廷介入,行动失败。
高门第十七席亲自出动,被教廷处刑者部队当众杀死。
高门拒绝了教廷交涉的意见,斥责对方的“失手”是“可耻的谎言”,要求教廷交出姜可并将杀人者枭首赔罪。
教廷无法接受。
然后,事态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使用旧体系的理型四分之三死在了战场,在上世纪余下的时间里,剩下的理型战争结束后不是隐退就是堕落。
至913年姜可死去,新体系彻底失去了被修改的可能。
高门抓姜可本是为了解决新体系出现的问题,却阴差阳错让这个问题变得无法解决。
这就是塞里奇之战。
“姜可欺骗了所有人将新体系推行下去,我们认可她追寻奥秘的决意,但无法再相信她。
即便她在《塞里奇条约》中许诺我们,她的后辈之一必然是‘通往奥秘的钥匙’。我们不采取行动,仅仅是因为我们无计可施。
姜黎,无论你是不是她口中可以“揭露真实”之人,你终究是自由的人,你有权思考和判断。
不过,我们不会让你进入见地,这是我们最后的反抗。但你要做什么,可以。我们见证。”
我感到喉中艰涩:“这是您的想法吗?”
“这也是欧文斯利大人的意思。”
阿尔伯特让我保重:“综合考试渗透进来的人和他们的内应无法抓到,我们面临的是认知上的危机。所以,请你一定保持着怀疑谨慎的生活。
即便是在高门,欧文斯利大人对您的保护的也十分有限。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时,请务必寻求露西娅女士的帮助。”
阿尔伯特走了。
他打开门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对面门也开着。
萨曼莎站在门口,对这位不经常见的执行没有反应。
隔着准备离开的阿尔伯特,萨曼莎问:“你还要走吗?”
这句话也提醒阿尔伯特了,他取出信封:“这个,还是交还到你这里吧。”
我接过来,是之前放到欧文斯利办公室的退学申请。
看见这一幕,萨曼莎眉头松了松:“不走了。”
我不知道她自问自答有什么意思,所以姑且点头回应了下。
“之前向你提过的事情,请你考虑一下。”
我敷衍着:“会的。”
房间恢复了平静。
认知战争。我默念着这个词。
我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二哥被赶出家门后的第一年某晚的聚会,我八岁。
在此之前,我不被允许与幕僚们接触。对于理型的概念,只有两个哥哥留给我的印象。
对二哥停留在他被赶出家门时的歇斯底里,大哥则是因为我实在记不起他了。
因此,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家人以外的理型。
当我告诉爷爷在山中待的太久,自己以后恐怕无法适应普通人类的生活时,一旁的幕僚笑出了声。
我没有理会他无礼的举动,爷爷也没有阻止他。所以,笑完之后,他也顺利的说:“可是不做个普通人,您没有资质,注定也无法成为理型。”
他的语气是轻慢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未看我,而是觑着爷爷。
尽管从字面上理解他说的是对的,但我仍然厌恶,他将我的话擅自理解为我更憧憬另一种生活方式的行为。
在我眼里,家中幕僚,这些自命不凡的理型们,他们和爷爷藏书中的“小人”并无区别。
蔑视人类,却拥有普通人的卑劣。标榜道德,自己都无法做到。
我认为他们的价值仅仅在于,让这处宅院在夜间不至于空荡。因为他们高谈阔论的声音能够盖过后山野兽的嚎叫。
因此有一天,当爷爷再度告诉我,这个世界之所以用完全不符合人性的政治制度还一直没有崩溃,是因为理型们的道德时,我反问了一句:和他们一样吗?
他们,指的是幕僚们。
爷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说:“你要成长。”
我想我永远无法弄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因为出生在新体系建立之后,加上很讨厌家里的幕僚们,我对理型的印象从一开始就很差。
我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理型。
但无论是普通人或者其他,甚至变成变成怪物,任何已知的生活在我眼中都是不可理解的。
因为,我既没做好作为人的准备,也没有成为理型的觉悟。
“……”算了,纠结这些也没用。
高门理型在进行派系斗争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只要还在明面,高门的二十三席不打算互相撕破脸皮,生命安全就不用担心。
阿尔伯特提到了欧文斯利,那么综合科也站在了中立派。
我必然以进入见地为目标。
关键在于,我该信谁?谁又可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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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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