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肉铺门前没什么人，店主擦拭着台面，正准备关门。
店主是个灰色头发的男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应该是小胖子兰姆的父亲。
看到西泽，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双手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蹭了蹭，招呼道：“西泽回来了？这次回来休息几天？”
西泽朝他点点头：“学校搬宿舍了，新宿舍还没安顿下来，不急着回去。
“也好也好。”男人笑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多休息一段时间，读书也不能太拼命了。”
西泽道是。
禾双双看案板上还有一块牛肉，问店主：“叔叔，这块肉能卖给我吗？”
“当然。”店主从货柜上抽出一张油纸，把肉称重后包起来。
“这个孩子有点眼生，是西泽的朋友吗？”
“我住在村子西边的农场。”禾双双说。
店主恍然：“你就是双双吧，尤金那小子和我提过你。”
禾双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西泽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以后有事就跟兰德叔说。”兰德把包好的肉给他，禾双双赶紧付了钱。
不知是不是店主给他打了折，这块两个拳头大的牛里脊只收了他十五铜币。
道过别后，二人走到隔壁餐馆门口。
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餐厅。
村里人都习惯自己在家做饭，认为在餐厅吃饭很奢侈。但对于尤金和尤拉这些每天看店的人来说，没有时间回家做饭，就选择在餐馆里对付一口。
店内吃饭的人不多，看到西泽后都主动和他打招呼。
“你人气挺高的嘛。”禾双双凑到西泽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西泽瞥了他一眼，径直向柜台走去。
被忽视的禾双双也不生气，他已经习惯了西泽的臭脾气，如果能找机会偶尔怼他几句，能让他心情更好。
柜台前的女人抬起头来，面对二人有些惊讶。
“罗尼阿姨。”西泽礼貌地询问，“请问罗伊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面对西泽突如其来的问题，罗尼有些无措，这个中年女人看起来不善言辞，和西泽的关系也不算熟稔。
禾双双在一旁默然无语，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都不铺垫一下的吗？
“罗尼阿姨您好，我叫禾双双，家住西边的农场。”禾双双甜甜笑着，看起来亲切可爱，是所有长辈都无法拒绝的类型。
罗尼看上去放松了一些，问：“我儿子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禾双双说，“刚才我看到孩子们在一起玩，罗伊没有加入他们，以为是他被欺负了……”
听到这里，罗尼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不是别的孩子的错，是罗伊自己的问题。”
“他们说罗伊耳朵听不见，是真的吗？”
罗尼点头。
西泽：“是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
“才不久的事。”罗尼说，“最开始只是有些听力减弱，我带孩子去找耶鲁看过了，说耳朵没什么问题，就以为他只是注意力减弱，不能及时对外界的声音做出反应。”
罗尼说着，眼睛逐渐湿润了起来：“都是我的错，应该及时引起重视的，谁知道有一天他彻底听不见了，不管我怎么在他耳边大声说话，他都一脸茫然。现在孩子们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
禾双双看着这位母亲痛苦自责的样子，内心不忍，安慰她道：“不是你的错，医生都说了和病变无关。”
“您能说一下他是从哪天开始彻底失聪的吗？”西泽突然说。
罗尼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一周前，我记得那天半夜还下了雨，雷声很大，平时罗伊都很怕打雷，那天却没有一点反应。”
下雨？
禾双双突然抬头，和西泽面面相觑。
他来到这个世界只下过一次雨，就是在他遇袭的第二天！
西泽看起来也联想到两件事的关联，追问罗尼：
“罗伊最近几天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新的变化是指……”
“比如视力下降、嗅觉不灵敏、动作迟缓之类的。”
禾双双看着西泽严肃地样子，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有些棘手。
罗尼摇摇头：“你说的这些症状都没有，但是……”
“他最近不太爱主动说话了，我在纸上写字他会回答，只是不怎么主动开口。我也问过耶鲁，他说一般后天失聪的人都会渐渐变得不爱说话，最后逐渐丧失语言能力，他让我一定要训练他多讲话。”
西泽的面色更加凝重，皱着眉思考着什么。
禾双双安抚了罗尼的情绪后，和西泽一同离开餐馆。
“罗伊的问题，和我那天遇到的蝙蝠有关吗？”他问。
“和蝙蝠应该没关系，恶灵蝙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但我怀疑和这里恶灵浓度上升有关。”
“恶灵浓度上升是什么？”
西泽看了他一眼，巫师几乎不会对普通人解释他们的世界，但不知为什么，他想把这些都告诉面前的青年。
或许因为他也不算是普通人。
“你知道所有的巫师在年幼时都要去镇里检测天赋吗？”
禾双双点点头：“尤金给我说过，如果不去的话会承载不住体内的魔力，自毁身亡。”
“没错。”西泽说，“杀死了宿主破体而出的魔力，并不会消失，它们不能像正常魔力那样在巫师身上得到利用，最终会变成不受控制的灵体，游散于天地间，变成我们巫师口中的恶灵。”
“比如那团黑雾吗？”
“黑雾就是高浓度恶灵聚集体，它们没有形态，只能伴生于有形态的聚集体，比如蝙蝠。”
“你这样说我好像明白了。”禾双双说，“可是罗伊失聪和这些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蝙蝠只能发动一些最基础的攻击吗？”
西泽顿了顿，说：“说明，在豆苗村出现了更高阶的恶灵。”
“其实这种现象已经不罕见了，在巫师最多的王城，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故。”
“人类的五感消失，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也逐渐被剥夺，最后沦为一具动弹不得，但尚有生命的躯壳。”
禾双双突然一阵恶寒，明明站在正午的广场上，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事在王城和四大主城之间更加常见，因为恶灵往往会向魔力充沛的地方聚集。”西泽说，“只是没想到豆苗村这样的边陲小村落也未能幸免，那股力量更加强大了。”
豆苗村偏僻又封闭。
那些恶灵为什么会出现在豆苗村呢。
禾双双想到自己那些含有魔力的蔬菜，小脸一白。
西泽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和你那几棵菜没关系。”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觉得这不是一句安慰，只是在陈述事实。“恶灵不会为了吃几棵菜追踪到这里来，它们也没那个能力。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整片大陆的恶灵浓度已经提升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罗伊还有救吗？”
他望向广场角落的那个孩子，他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他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发红，像一颗草莓味的奶团子，可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孩子会失去生机，成为一个活死人。
一想到这里，禾双双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祝福饮露可以使他停止继续恶化，但要想恢复正常，需要这片区域的恶灵消失。”西泽说，“至少降低到原来的浓度。”
“我需要再去一趟蜻蜓小镇，现在就出发，你帮我回去给父亲说一声。”
禾双双也着急道：“能带我一起去吗？”
“你去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可是一想到既然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游戏，既然村子外面还有广阔的土地，自己不可能一次都不踏出去。
万一……
万一村子外就是破局的关键呢？
自己在村里种一辈子的地，就算挣到了一千万，可这一定是离开这里，返回现实生活的方法吗？
村里人都很少离开村子，就算是每天要收货出货的尤金，也只是在村口和外面的商人做交易。
他直觉西泽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他要跟着他。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哀求：“能让我一起去吗？我想看看镇里长什么样，说不定能找回我的记忆呢？”
西泽看着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仿佛还在犹豫。
眼看有戏，禾双双举手保证道：“我不会拖你的后腿，在路上一定听你的话，你说东我不敢往西！”
黑发青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只渴望小鱼干的猫咪。
明明自己一个人赶路要快些，鬼使神差地，西泽还是答应了他：“走吧。”
说完，他不再等原地的禾双双，一个人朝家里走去。
太好了！
没想到西泽也这么好说话，禾双双连忙跟上去，忍不住提问：
“蜻蜓小镇远吗，我们要走多久？”
“我要带些什么，如果要过夜的话是睡在野外吗？”
“镇里有什么村里买不到的东西？”
西泽无奈地一一解释：“我一个人大半天可以来回，带上你的话现在出发天黑能到，在镇上住一晚，买了魔药明天就返程。镇里商店卖的东西比村里多，但你别买太多，负重赶路会很累。”
听到自己会让进程变慢一天，禾双双有些犹豫，毕竟罗伊等着魔药治病，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了他。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禾双双低下头，小声说。
西泽面露一丝惊讶，随即猜到了禾双双的担忧，“一两天并不会对病程有影响。照目前的速度，他彻底失去说话能力至少还有半个月，在这之前喝下祝福饮露，都可以消除语言上的影响，只是已经完全丧失的听觉无法靠魔药治愈。”
知道自己并不会害罗伊症状加重后，禾双双又恢复了好心情。
西泽是个很靠谱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却能让同龄人甚至长辈都因为他的存在产生安全感。
福克斯说西泽一直是学院的第一名，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不管在哪里都能发光，他想。
……
很快就到了村长家，福克斯正在处理一些村中事物，听了西泽的话，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临出发前，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和饮用水让西泽背着，又取来一件披风交给禾双双。
“夜里天冷，你带着这个。”福克斯关切地说。
禾双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西泽。
福克斯笑道：“你别担心那小子，他抗冻不怕冷。再说了，他们巫师的体质比我们普通人强太多，用不着这些保暖的东西。”
父子二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热心肠的好人。
只是西泽面冷心热，不了解他的人估计会觉得他为人冷漠不好相处，就像自己最初那样。
作别福克斯后，禾双双回了趟家，把牛肉放进地下室的冰窖里，尽管目前没有冰块降温，地下室的温度还是比厨房低一些，能勉强保存几天。
时间不等人，匆忙放好后，他就和西泽一起向村口走去。
禾双双想到刚才福克斯的话，有些好奇：“你们巫师真的不怕冷吗，冬天穿一件单衣也可以吗？”
“当然不是。”西泽正视前方，“只是我确实不怕冷。”
好吧，又被他装到了。
禾双双想，可能西泽的能力是和火相关的吧。
冬天变出一团火球取暖，当然不怕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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