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老挝边境处。
每到夏季,东南亚沿海的季风将湿热的水蒸气吹到此处,闷热得如同置身雨林。
湄公河沿岸,林向远戴着墨镜,靠在手机店的橱窗外,远处路过一个皮肤蜡黑的小男孩,远远打量了他好几眼,像是在盘算什么。
“别偷他东西,自己人。”
手机店老板从里屋的帘子背后钻出,伸出花臂,丢了一条云南产的香烟给他。隔了好几米,林向远稳稳接住,转身朝着身后的小孩仰了仰下巴,玩味笑了笑,丢给他一卷绿色的钞票。
“他还小!别给他这么多钱!”
手机店老板不悦,欲走上前制止。
林向远用舌头弹了下空舌,低头揉了好几下小孩干瘪的头发,随即掂了掂手里的烟,笑着答:“给小孩买几件漂亮衣服,再买两双好球鞋,就当是我给的烟钱了。”
手机店门口开着黑色台扇。
小孩拿着那叠美钞,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正兴奋地舔着手指一张张数,纸钞随着风拍动,翻出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
“我最近得回泰国,就不在你这里多呆了”,林向远抽出刚才那条盒子里的一包烟,熟练点上。
花臂老板打趣道:“你岳父叫你回啦?还是娜娜怕你出来到处晃,魂儿被别的娘们勾走?”
“娜娜人还在澳洲呢,就是该回了……”
说着话,林向远从裤兜里拿出一把明显比刚才更厚的纸钞,塞到了花臂老板上衣的口袋中。
“市里开了家新超市,回头给嫂子和孩子都买点好东西,遇到困难就给我说,走了。”
花臂老板没有推辞,道谢后收下。他转过头,见到小孩还在数钱,立即重重拍了下他的脑袋,怒道:“还不快谢谢向远叔叔!”
小孩先是龇牙咧嘴“嘶”了一声,仅仅一瞬,就反应过来,朝着林向远咧嘴一笑:“谢谢哥哥!”
林向远有些意外,被哄得笑弯了眼。
东南亚的夏日虽然湿热,但阳光还不错,炽亮的光线径直打在他脸上,凑近就能看清他眼角的细纹。
“走了,别把钱都花牌桌上啊!”
“好~瞎操心呢!”
林向远走了,没再回头。
转过头时,他冷笑了一声,毫无疑问是在嗤笑身后的父子。他都不用走完这条路,就能猜到小孩手里的钱肯定会被夺走,一分钱都不剩。
球鞋?课本?
赌徒的家里怎么可能会有?
耳后传来一阵父子窸窸窣窣的争执声,只有几秒,小孩就闭了嘴,没了声音。
林向远知道,他又猜对了。
他只需要给他们一点点甜头,就能成为这对父子心中的圣父,还能隔岸看一出人性之欲的大戏。只可惜今天花臂老板的越南老婆不在,不然还会更精彩。
他沉迷在恶趣味的故事掌控感中,脚步都轻盈了不少,沿着大路往他的临时公寓走去,准备乘水路先去趟曼谷,置办点行装,做个美容,找个合眼缘的小妹过个夜,然后再去芭提雅赴约。
提前毕业后,他独自来了东南亚。
说来也巧,系统给出的隐藏任务的确很难,是帮助一起跨国缉毒案拿到关键证据。可林向远那样惜命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付出100%的心血在其中,任务自然而然以失败告终。
但他很幸运。
任务不仅没有惩罚,还赠送了他一个机遇。
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泰国某房地产大亨的女儿娜娜。娜娜性格直率泼辣,他很快就把这团霹雳火紧紧攥在手心,随后还通过她,认识了那位大亨。
娜娜的父亲是个铁血手腕的商人。
听说在他起步盖房子、炒地皮之前,曾经也在湄公河沿岸做过些许灰色产业,靠着七分狠辣三分运气积累下不少财富,再凭此洗白。
见面后,两个男人一拍即合,他立即想起曾经在英国玩过一次的“虚拟货币”套路,在大亨的帮助下,把整个团队都搬到了东南亚,继续玩起了套现游戏,两年赚得盆满钵满,他甚至还在花旗挂上了贵宾席。
沿途吹来一阵黏腻的风,林向远扎了扎衬衣,看着远处的某个方位,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是不是还会嫌我穷,嫌我落魄……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
林向远吸完最后一口,随手扔在地上。
烟芯很快灭了,蔫蔫地陷进泥里。
林向远还嫌不够,他又狠狠踩了两下,像是要把曾经受过的屈辱给发泄出来。
“都给我等着瞧!”
*
五月,纽约曼哈顿。
毕业季来临,学院里铺满了紫罗兰的色彩,旗帜、花朵、横幅,各式各样的应援物、纪念品让人眼花缭乱。
唐棠穿着紫色学士服,僵硬地在镜头前摆了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俗称皮笑肉不笑。
关三七举着镜头,表情复杂。
他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忍住,提示道:“唐小姐,别那么拘束。”
唐棠又把手里的花束转了好几个来回,摆了摆姿势,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
然后笑得更勉强了。
关三七看向旁边的老板,投出眼神求助。
庄邵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打光板。
他走过去问:“紧张?”
“不啊”,唐棠先否认,又抿嘴承认,“毕竟第一次正儿八经毕业,有点兴奋。”
庄邵闻言,无可奈何接过了替她留影的重任,动作轻柔地擦过她的发尾,掰弄她因为局促而显得像卡扣一样硬的肩膀。
“放松,不要夹。”
唐棠一听,小脸蹭得转开,咽了下口水,然后飞速推开他:“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关三七!你随便拍一个就行,回头反正能PS!”
“好嘞!拍咯?”
唐棠故意不去看庄邵,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目光炯炯盯着镜头,笑得像木偶:“……”
直到“咔嚓”两声镜头响起,庄邵还是没弄明白,他是哪里惹到了小公主,让她突然变得不耐烦。
拍完照,他想过去解释,特意放低语气,听着比平时说话时哑了三分:“怎么了?”
话刚脱出,唐棠耳根子又红了些,快速应付了句,“没什么,走了,别挡着别人拍照!”,说罢,她一边用手扇着风下楼梯,一边在嘴里感叹:
——难道是最近搞多了太敏感?
——就怪平时太放肆,弄得人心黄黄!
“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呢?”,庄邵站在台阶下,自然伸手勾住她的手指,指缝勾缠在一起,从掌心向外传递出温热的感觉,“再拍一张。”
周围挤满了不少拍照的毕业生。
快门声与嬉闹声环绕在耳边,彼此间说话都得放大音量,或是直接凑近才能听清。
“拍什么?”,唐棠双手抱着花束,下意识凑到庄邵面前,“有能用的照片给我爸妈看看就行……哎!”
倏然间,她整个人被拢住肩膀,还朝着庄邵的方向拉近了几寸。唐棠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男人的碎发落在额前耳后,下颌在光影下棱角分明。
唐棠怔愣在原地。
明明看了那么多次,怎么还是看不腻?
“唐小姐,看我看我!”,关三七竖着手掌,用力朝他们两人喊话,“笑一笑啦~!”
庄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和她同一层台阶上,唐棠的头只能抵到他肩膀的位置。
她侧过脸,心虚往庄邵的方向挤了挤,嘴上还是不饶人,找了一堆理由:“……给我让点位置,不然拍不到我另一边肩膀,左右脸会不平衡。”
相处两年,庄邵早已摸清她的脾气。
他没有戳穿唐棠的小心思,嘴角微微勾起,揽住她的力道又往内侧拢了拢,紧到两个人几乎快要感受到对方肌肤的体温。
“很好很好!”,关三七看着镜头,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底片,兴奋地递给唐棠,“唐小姐,这张好!”
唐棠狐疑接过,眯着眼看。
照片中,她和庄邵肩靠肩紧紧挨在一起,相比于刚才单人照的敷衍态度,她在这张底片里毫无防备地松弛下来,笑得清澈。
“确实还不错!”
“是吧,是得发九宫格正中央的水平!”
唐棠若有所思。
两小时后,地球的另一边却因为这张今日最佳的合照掀起了一场风浪。
初棠娱乐董事长办公室。
王初云梳着赫本头,戴着珍珠项链。她今天原本要去陪朱母逛场内购会,却在车上先一步看见了唐棠po出的毕业照片,气得她直接让司机改道。
此时此刻,在唐建华的会客桌前,她说话时都还喘着气:“你看看她,看看她!谈了恋爱也不给家里说,她又一个人在海外,怎么能让人不担心啊?”
“你先别急”,唐建华也是今天才得知消息,他端着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好几眼,“相貌倒是挺周正的,面相不像是坏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王初云默了半晌。
一个名字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嘴瓢时提过好几次,好像是叫……庄邵?”
“庄邵?”,唐建华也跟着在嘴里默念重复,一边念,他一边在台式电脑上输入名字。
搜索引擎速度堪称奇迹。
不到一秒钟,屏幕上挤满了庄邵五花八门的新闻、档案与访谈。
两人同时眯眼,从上至下扫了一圈,随即默契对视,读懂对方眼里的讯息:得查查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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