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葛斌武被革职,后有卫泽浩病重静养,尹其琛便顺势取消了早朝。
尹其琛本就因为红的强盛,而正处于失控的边缘。对他而言,若是能借机腾出十分的精力压制身体的暴动,反而是一件好事。
祭坛中。
神女闭目静坐,一心感应着天机。
祂的身躯端坐于高台上,魂魄却遁于星海。祂乘着一阶仅供祂站立的石台,不厌其烦地核对着每一颗星辰的位置,以及他们之间的连线。
祂身下的石台上满是裂痕,仿佛下一息就会彻底碎裂。在幽暗的天海中,石台所发的光芒极为微弱。它就像是即将燃尽的炭火,只留几分余热来证明它曾经的辉煌。
而随着祂的移动,微不可查的星屑从石上掉落。在这寂静的星河中连风都不曾拥有,但那星屑像是有自我意识般,自发的朝着神女来时的方向飞去。
隔着浩瀚的星河,祂遥遥的凝视着计划的终焉,身后站立着的是数不尽的同族。
这是祂千年以来的日常,枯燥且无味。除了计划中的赐福任务外,祂一直呆在这荒无人烟的黑暗中,守着同族的尸体,反复观测着命运,以保证预言的实现。
在这数千年如一日的重复,祂对这世间每一颗棋子都早已烂熟于心,任何一颗主星的变动都逃不过祂的感知。
正是有了这千年的观测,所以在天道调转命运之人的星盘后,祂才能凭借着数以万计的重复的记忆,意识到这一棋局。
然而,这一次,原本清晰的因果线突然变得模糊。黑色的幕布突然升起,不留余地的隔开了神女对天机的感知。
冥冥中的感应让祂神色一变,这是回归后的天道对外来者的驱逐。眼见着那道帘幕不断向祂逼近,祂毫不犹豫的以身相护,护住了脚下的石台。
祂抱着仅存的碎片,坠入了深海。
不知过了许久,神女骤然睁开眼,鲜血从祂嘴角留下。祂隐藏于光幕中,遮掩住身上的血迹:“此方天道重现,计划必须提前。”
从降临此方世界开始,祂们就在盘算着此事。为此,祂们等候万年,甚至不惜以全族性命为豪赌,欺瞒天道,只为留下祂这一火种。祂假借人道信仰,等待命运之子的降临。
万年算计,千年布局,只为以其子为祭品,逆转时空,扭转因果,改祂族之死局。
然而,此方天道的突然回归打乱了祂们的计划。祂必须赶在它彻底归位前,改写因果法则,重启整个世界。
神女不准备,也不可能向尹其琛解释太多。祂只是静静地调息了片刻,接着以神魂为柴,再次强行点亮星海。
在浩瀚无垠的深海中,由祂魂魄点燃的光亮太过于微弱,以至于祂只来得及找到,并看清棋局上最关键的两颗棋子。
祂看着两颗不断靠近,互相吸引的主星,不顾神魂燃烧的疼痛,强行掐算着祂族的一线生机。
按计划,祂本应在天道消失,气运之子归位时,借用人族和魔族的气运。但如今有天道的制衡,祂只能改用大凶之日,以煞气蒙蔽天机,以血气扰乱因果。
穷日已是大凶,又正值弦日逢虚。两凶合一,不可错过。
数不尽的金色的血珠从祂身上涌出,又再次化为点点星光,成为祂周身光幕的一部分。祂向着尹其琛说道,“下月初七,开祭坛。”
复活一事本就是倒转生死,逆天而行。若是在天道的监督下,这无异于是顶风作案,挑衅对方的尊严。因此,尹其琛倒没有询问神女,为何天道的存在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有了神女不能欺骗于他的誓言在先,他并不关心祂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只要祂能实现诺言,帮助母亲复活即可。
考虑到他们也算是利益捆绑的合作者,他再次确认道,“提前之事,可有后果?”
“需要更多的祭品和鲜血。只有因果足够混乱,才能蒙蔽天机。”
祂的声音虽然冷淡,但其中的血腥气不减半分。
很明显,被人族信仰千年的神,祂从来就不是什么心软慈悲者。相反,若是有需要,祂便会扯下假面,露出皮下杀伐果断的真实。
神女看着棋局中那颗最关键的棋子之一,蛊惑道,“尘埃落定之时,就是你母亲复活之日。”
对于祂的冷漠,尹其琛倒是接受良好。他替魔族实现了复仇的大计,现在轮到他们为他的愿望付出了。
因而,他就像是不知道这一回答背后的含义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请求:“好,一城的魔族够不够?还是说,对于魔族的等级另有要求?”
既然他身为魔族的皇,他都不在意子民的生死,神女就更不会在意棋子的命运。
而越是强大的棋子,身上的因果线就越多。因此,他们越是重要,他们的逝去就对天道的影响越大。
祂虽是定下了一场充满血腥风雨的厮杀,但无论是祂的声音还是神态,都显得极为平淡:“越多越好,越强越好。天道难逆,吾需要足够的时间。”
种族存亡之争,本就没有正义可言。天道之下,皆为祭品。
待到此世寂灭,便是祂族重归之时。万年的算计和博弈,终有结束一日。而这一次,胜利者只会是祂们。
另一边,对于有事召见,无事自由活动的模式,魔族大臣们倒是适应良好。
毕竟,他们本就不习惯群聚。何况这段时间朝堂上气氛压抑,他们每日上朝都战战兢兢,宛若做贼。因此,尹其琛这一旨意一出,大臣们不由得深感解脱,接着便没日没夜的泡到赌场和角斗场中。
变强的诱惑,把把见血的刺激,加上赌-博所带来的快-感,这使得绝大多数魔族都被其所引诱。最后,他们如同蛛丝上的飞虫,在毫无察觉下落入了无底深渊。
为数不多尚存理智的,他们的底线也在逐渐拉低。
因此,魔族们便在这看似平淡安乐的生活中,不知不觉地混过了数日有余。
或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又或者是新加入的队伍愈发庞大,所以他们都不曾注意到,周围的赌徒同伴们什么时候换了批新面孔。
不过,比起之前一起下注的同族消失的事情,他们对连胜选手中多了个半魔人更感兴趣。
这可是刺杀过安乐公,也就是角斗场负责人的奴隶!更是在蒙尚书的亲自追踪下,还成功潜逃了一月有余的罪犯!
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让他们好奇,对方究竟什么时候会死在场上了。
就是不知是那个奴隶运气好,还是安乐公有意折磨对方,他虽然每次决斗的对手都是纯血,但每次也都以伤换伤,取得了险胜。
这种看着对方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更是让魔族观赛者恶意勃发,恨不得亲自下场将那个奴隶推下去。
实际上,第一个追踪到元律踪迹的魔族并非蒙二夏,而是丰年安。只是,在告知蒙二夏之前,他先用这个消息与归长虹交易,换来了随意和丰星轩见面的机会。
角斗场上是参赛者以命相博的厮杀,以及赌民观赛时的狂欢,下面则是囚犯们或是痛苦,或是狂躁的呻吟。
在一片喧闹声中,丰年安和乔安璇则目不斜视地跟随着柏清月。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到了一间被特殊改造的牢笼前。
还没等柏清月退去,里面的魔族便闻声抬起头。
丰星轩望着牢外的父母,神色坚定地说道,“孩儿知父亲和母亲的计划,但若这次孩儿侥幸能存活,我欲挑战红。您若是为此前来,就请回吧。”
听着她倔强的话语,丰年安双腿一软。
他和夫人在外面不眠不休,费尽心思,只为把女儿活着捞出来。为此,他们一边追查那个半魔人刺客的消息,一边暗中拖累蒙二夏的进度。
他们好不容易抢先找到了对方的位置,再以此为筹码,找安乐公做了个交易。结果,他们的女儿竟然一心求死。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的来?
丰年安深吸了一口气,老半天才从这消息中缓过神。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道,“我知道你一向仰慕卫晨星,但……”
丰星轩目光深沉地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打断了他的劝诫:“不止是因为她。父亲其实也早就意识到了吧?”
她虽是难过于卫小侯爷的牺牲,但她并不至于因此而向红复仇。比起为卫晨星的死而感到悲伤,她更尊重对方的选择。
想着,她没有给听者太多思考的时间,她自问自答的轻声说道,“皇有问题。违背祖训,激化血脉诅咒,他会将我族推向新的深渊。”
丰年安一时被女儿接二连三丢下的“炸-弹”所重创,他心脏骤停,倒抽一口凉气。靠着乔安璇搀扶着他的手做支撑,他这才没彻底瘫下。
他回握住夫人的手,声线难掩颤抖的劝道,“这只是你的一个猜测。况且,如今连卫家都彻底撒手不管了,轩儿你为何还执迷不顾?”
回应他的,是丰星轩斩钉截铁的声音。
“孩儿意已决,请父亲谅解。若是身为史官的我们都选择忘记过去,那我族就真的离覆灭不远了。”
丰年安看着态度坚决,赶着上去送命的女儿,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他还能从何处劝起。他求助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夫人,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
得了他的暗示后,乔文璇神情严肃地唤道,“丰星轩。”
就在他们以为她会多加劝诫时,她却一遍又一遍的追问道,“回答娘,你真的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吗?即使不被理解,即使抛弃父母,也要向同族证明你的坚持?”
丰星轩早就做好了不被父母理解,甚至被父母阻拦的准备。因此,面对母亲的质问,她的内心不曾动摇半分。
她神色坚定,语气坚决地说道,“大难当前,总需要先驱者站出来,唤醒沉迷不悟的同族。若是能唤醒误入歧途的同族,死又何惧?死亡才是魔族真正的归宿。不过是比大家早一步回去,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乔文璇屏住呼吸,将女儿的神情刻入眼中。
只见她盘腿坐在地上,沉重的铁链缠绕于她身间。而她的眼中却仿佛有万千星辰,足以照亮黑暗的牢笼,破开她前行路上的阴影。
“那就去吧,”乔文璇嘴角上扬,高声鼓励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是你一回头就能看见的退路,而绝非禁锢你前行的锁链。”
“夫人!你可知连卫侯都没救得下他女儿。到时候,若是……”
面对丰年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乔文璇挥开他抓着她的手:“那就死。没有惧怕死亡的魔族。为同族而死,是我族的荣誉!”
接着,她态度一软。她看着丰星轩,骄傲地说道,“轩儿,我和你爹将永远为你感到自豪。”
然而,就在他们互相宽慰时,仅是一墙之隔的密室中,有两位旁听者将他们的决定听得一清二楚。
“虹!要我吃了她吗?”
似乎是吃的魔族多了,归长空说话不再磕磕绊绊,变得愈发流利起来。他俯下身子,双手从归长虹的双肩绕过。他撑着桌子,将她连人带椅圈在怀中。
这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在让归长虹眉头一皱,身体顿时绷紧。她在感到领地被侵犯的不快与戒备的同时,心下不由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她猛地侧过脑袋,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现在还不是归长空恢复记忆的时候。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希望有任何新的变数。
注意到归长虹的目光,归长空歪着脑袋,双眼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滑下身子,将搂改为抱。他仰躺在归长虹腿上,环着她的腰。
他一边用脸颊上的软肉蹭着怀中人的腹部,一边撒着娇道,“虹!她很强!要奖励!”
他这一姿势反而更方便归长虹看清他的变化。于是,她面色不变,最终还是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她一点点描摹过他的表情,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他的双眼上。
在确定里面依旧只有懵懂的纯洁后,她身体稍稍后仰,避开了他的依靠。
看着归长虹迟迟不答应的模样,归长空似乎有些急眼了。他眼珠一转,只差明着告诉对方他在打坏主意。
在心虚下,他不免提高了声音,虚张声势地说道,“她超强,比卫还强!要更大的奖励!”
归长空一边说着,一边暗戳戳的扫过归长虹的脸色。在注意到她依旧无动于衷后,他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他向前进了一步,改为单手环住她的腰。接着,他右手抓过归长虹的手,将其按在了他的胸骨上。
这是他之前与卫晨星对战时受伤的位置,差一点那伤口就到了心脏。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已经想不起当时的痛楚了。他能回忆起来的,只有虹心疼地摸向他胸骨的感觉。
他原先以为能被虹摸头,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没想到,还有更美妙的。那种晕沉沉的快乐,就仿佛是羽毛扫过心脏,让他恋恋不忘,恨不得多来几次。
只可惜,不过是一息的时间,虹就收回了手。而后面无论他如何故意受伤,虹都没有再摸过他了。好不容易有一次新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这奖赏。
他这么乖,这是他应得的!
想着,归长空手指一个用力,便卡入归长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要摸摸!多摸一下!不对!两下……”
他到底还是没敢太过于得寸进尺,只是有意东扯西扯,拖延时间。
虽然不是虹主动的,但她没拒绝就说明她也是乐意的!所以,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并且挪开手,他愉快的眯着眼,享受着这偷来的亲近。
归长虹将他这一番幼稚的作态收入眼底:“好。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顺势将手指搭在了归长空喉结一侧。
她一边数着他脉搏的跳动,一边有意放慢了语速,来给自己更充分的观察时间。她郑重地说道,“之后与元律的对战,我要你保证不能赢他。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认输。”
在注意到归长空的躁动与不满后,她安抚性的抚摸着他的脖子。在她轻柔的抚摸下,归长空逐渐闭上眼。他蹭着归长虹柔软的腹部,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如狗一般的咕噜声。
或许是她多疑了。
以归长空的骄傲,他不太可能伪装到这种地步。
无论是过去和现在,还是未来,她总归是欠他良多。只可惜,人族现在需要的是红,而不是一个有记忆的归长空。
只要他不恢复记忆,不打乱人族的复仇计划,她不介意多给予他几分耐心和退让。
想着,归长虹神色愈发温柔,她轻声说道,“乖,听话。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会得到比杀死丰年安更多的奖励。”
还没到这个世界的大结局,但快了,还差两个大剧情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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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下月初七,弦日逢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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