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半魔。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如同一具会呼吸的尸体，被深埋于雪下。
皑皑白雪困住他的身躯，盖住他的呼吸。他躺在厚重的冰层里，透过微小的缝隙，感知冰外的微光。
万籁俱寂，思绪在霜雪中冻结。他不用知道他是谁，也不想去思考自己是谁。
他本该在浑浑噩噩中死去，奈何魔族的血脉栓住他的灵魂，让他无法轻易离开。
于是，日复一日，他从黑暗中醒来，又在寒冷中睡去。
直到有一日，大地翻动，有人踩过雪地，踢开他脸上的积雪。
“找到你了，归长空。”
陌生的黑衣怪人俯下身，冷声说道，“差点被你们骗过去了。”
……
什么声音？
好吵。
他从沉睡中惊醒，睁开眼望向冰外，看见一片模糊不清的色块。
从那愤怒的语调中，他隐约悟到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真相。
那人或许认识之前的他。
但那又如何？
且不说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算能听懂，他也对自己的过去毫无兴趣。
他恹恹地闭上眼，不想搭理这位不请自来，自说自话的怪人。
下一瞬，缥缈的判词伴随冰层炸开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只可惜，命运容不得你们的自以为是。”
好吵。
真的好吵。
这家伙到底在咿咿呀呀些什么？
冰块划过他眼皮，扎入他眉骨。他透过破碎的冰块和猩红的鲜血，看到一双深黑如镜的眼睛。
在那面黑色的镜子中，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脸上的青铜面具。
好奇怪。
他的记忆本是贫瘠苍白，可是在看到这个面具的瞬间，一抹亮色蛮狠地撞向他灵魂深处。模糊的光影长驱直入，在他心上横冲直撞。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睁眼时的场景——
清亮的月色穿过黑夜，落在他睫毛上，将他从浑浑噩噩的黑暗中唤醒。
他懵懂地睁开双眼，见到了那团模糊的光晕。
他死死地盯着面具的倒影，莫名生出了一种活下去的**。
从未没有用过的舌头无比僵硬，他感到喉咙发紧，动弹不得。直到无形的刀片划过他的咽喉，他本能地发出了新生后的第一声。
“长……虹。”
风声将这声微弱呢喃送回他的耳中。
“长……虹……”
他的心脏因这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而狠狠跳动，血液瞬间温暖全身。
是的，长虹。
他要去找长虹。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长虹是谁。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长虹在哪。
哪怕他出去就会死。
他也要找到她，然后死在她身边。
“归长虹？”黑衣怪人俯下身，定定地看着他，冷笑着拨开他脸上的碎冰道，“她可不在这里，你想出去找她吗？”
长虹。
深入骨髓的音节让他灵魂颤栗。
他如饥似渴地盯着镜中的面具，恍惚间脑海里好似闪过无数画面。
但当他尝试去回忆时，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又像是指尖的流沙，他越用力去抓，便丢失得越快。
再近一点，他马上就要看到她了。
他躁动地挣扎向上爬，却又被厚重的冰层束缚住手脚，强行困在原地。
不行。
不能让他走。
他费力地抬起头，尖锐的冰刃扎进他双眼。在猩红与黑暗之中，他狠狠伸长脖子，凭感觉咬住黑衣人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指。
棱角分明的冰块刺穿他的脖子，他喘息着，发出一声含糊而滞涩的声音。
“长……虹……”
“松口！诅咒的缠身污秽之物！”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不能放他走！
来不及咽下的血水浸湿了整块雪地，他忍住反胃的本能，用喉咙死死箍住那块骨头，就像是溺水的亡魂，抛弃了记忆、尊严等一切无用之物，只保留了最后的本能，偏执地抓向那根稻草。
哪怕只有半点可能，他也愿意排除万难去追寻那缥缈的希望。
“咔嚓”
黑衣人嫌恶地掰断了自己的指头。
血肉的香甜味在他口中炸开。仅仅是咽下口中的鲜血后，他身上的伤痕就尽数愈合。
表面的伤口愈合后，他的眼睛和扎进里面的冰块黏在了一起，只能看到些许图案。
但这点光就够了。
够他看面具了。
够他去回忆长虹了。
他从喉腔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吼：“长虹。”
这是他唯一记得的音节，也是他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乌云汇聚，天色骤暗。
“好，很好。既然尔等皆是如此自以为是、桀骜不驯，那吾自当成全！”
那声音隐含怒气，似是近在耳边，又似是远在云端。
黑衣人用新长出的手指抓住冰刃尾端，用力一搅，接着硬生生地撬出了他的眼睛。
他的世界瞬间回归黑暗。
长虹！
他看不见长虹了！
慌乱中，他咽下了口中的手指。
“听着，吃下他们，离开这里，找到归长虹，最后杀死她，”黑衣人恶意地嘲弄道，“而我，则会在命运的终点静候佳音。”
这人在说什么？
他该如何找长虹？
很可惜，空白的记忆、长久的寂静，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理解能力。
他只能慌乱地唤着“长虹”，用新生的眼睛去搜寻陌生的世界，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雪白，以及身边满地的食物。
他要出去。
他要去找长虹。
他努力活动双手，用指骨一点点凿开头上冰块，企图从冰层的封印中突围。
冰块磨平他的指骨，他凭借本能，扭过头去咀嚼一旁硬得硌牙的骨头，充满腐臭味的烂肉，直到骨头新生，直到血肉模糊，直到他重回地面。
他追逐着心灵召唤的方向，犹如永不停歇的滔滔江水，向着命运的归宿海洋狂奔。
不知在这荒芜的冰原中走了多久，在他将路上的食物吃完后，他终于看到了光亮。
他的耳边重新传来喧闹声。
“这个半魔人身上有摄政王殿下的面具！是他杀了殿下！”
“杀了他！为殿下报仇！”
他眯着眼望去……
太好了，又有新的食物了。
真好，他又能离长虹近一点了。
人族：杀了他，为长虹殿下报仇！
红：吃了他们，就有力量找到长虹！
这就是为什么长虹发现归长空吃人了，因为他确实吃过了好吃的肉和不好吃的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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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念成魔，执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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