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睁开眼，神情淡淡：“索取无度，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闻言，嘴角勾了勾：“能得到母神的恩赐，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
神子斜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言语，就收回了目光。
男人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点。
或许是印证两人的话，从血月中索取强大力量的信徒开始发生异变，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和贪婪演变成更深的疯狂和扭曲。
有的人身体开始膨胀，像一个鼓起的气球，越来越大，直到“砰”的一声，炸成漫天血肉，还波及到了周围的人，引起一阵痛呼。
但周围的信徒也在狂热之中，即使受伤也没有任何畏惧，一开始的痛呼只是本能，后来的疼痛反而成了某种兴奋剂，他们哈哈大笑，有的继续贪婪地吸收月光，有的则满眼猩红地朝身边的人出手。
交战很快从一小片扩散到四周，就像一点星火落入了油桶，瞬间点燃疯狂的氛围。
这样的集体狂欢中，实力大涨的信徒们早已没有了恐惧，只有膨胀的疯狂和杀意。
猩红月光的笼罩下，祭坛下边很快战成一片，实力低微的信徒不断在战斗中死去。
没有人求饶，即使是断为两截，死去的信徒脸上依然挂着扭曲的笑，没有理智，只有兽性，就像……
就像星鸿圣朝黑暗巷子里互相啃食厮杀的老鼠。神子蓦然想到曾经梦里的画面。
面对这种损失，身为教主的男人没有痛惜，反而带着点愉悦之色，好像这是一场好戏。
外面祭坛上，星泽圣子停下吸食的动作，双目染上点点猩红，他低头看着下方的闹剧，没有加入，也没有制止。
他只是微眯着眼睛看着，有打疯了的闹到他身边，马上就被他身边的长老抬手处理了。
即使疯狂的信徒也知道趋利避害，渐渐地，没有厮杀再靠近祭坛。
下面的战斗还在持续，不断有信徒突破自己境界，骤然爆发的气势压倒性地覆灭刚才的对手。
对馈赠神殿而言，这或许真是一场恩赐和馈赠。
虽然损失了一部分信徒，却又收获了更强大的信徒。
“这样不好。”神子忽然开口。
“哦？神子觉得怎样才算好？”男人转头看他，目光中带了点探究。
神子没有答，只是站起身来。
他看了男人一眼，男人也站起身来，朝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来，向上托举。
“有劳神子带吾见见世面。”
这双手惨白如晶莹的骨头，神子目光顿了顿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男人冰凉的触感异于常人，神子却适应良好。
男人缓缓收拢手掌，牵着神子的手往外行去。
走到大殿门口，便见先前象牙白的台阶已经红白夹杂，像一幅浓淡不一的艳丽的画，只是透露着诅咒和不详。
两人朝祭坛走去，走向之处，地面一瞬就被变得干干净净，男人深蓝色星纹长袍垂过地面，没有一丝沾污。
眼泛猩红的星泽圣子比之前多了几分妖异，却没有任何失智，他主动走下祭坛，带着长老们朝两人行礼。
男人只是眼神淡淡扫过这些人，就牵着神子上了祭坛。
在祭坛前方站定，神子语调沉缓开口道：“太丑陋了。母神不会喜欢大家这个样子的。”
“让神子不满意，是吾的过失，”男人弯腰俯身，注视着身边的小孩，表现得微微歉意，态度良好地请教道，“母神喜欢我们什么样子呢？”
神子偏头仰视着男人，缓缓道：“你会知道的，星辉教主。”
说完他抽回了手，转头上前一步。
那双拉开恩赐日序幕的赤瞳骤然亮起，像两个小小的血月降临人间，被注视的信徒们忽然慢了下来，狂热的眼中染上了茫然，朝神子的方向看来。
有什么东西从信徒们身上抽离，丝丝缕缕淡淡的比轻纱还要薄的红色烟雾从信徒们身上升起，朝祭坛上神子身上涌去。
似乎嫌这样太慢，神子骤然升上高空，“唰”一声六对黑色翅膀在半空中张开，振翅的风吹得他鸦羽般的衣摆飘飘荡荡，像是要乘风而去，飞到高天之上的血月中。
但他毕竟没有飞走，而是停留人间，俯瞰着下方神智尽失的信徒，用不容忽视的心声命令道：
“直视吾。”
心智被侵蚀的信徒也难以抵挡来自血月的神秘力量，他们一抬头看到那道扇动巨大羽翼的身影，仿若看到一轮半空中的血月。
这并不比头顶覆满天空的血月更大更明亮，却离他们如此近，以至于压倒了一切，成为信徒们眼中的唯一。
即使没有直视神子双瞳的人，也仿佛直接被那双眼睛注视，因为他们眼里，只有一轮半空中的红月。
如此近，完全不可忽视。
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飘出身体，朝那轮新升起的血月汇聚。
信徒们眼中的狂热渐渐熄灭，短暂的茫然过度中，一些复杂的情绪升起。
震惊、恐惧、后怕、不可置信、痛苦、绝望、憎恨、敬畏、狂热、疯狂等情绪像调料，随意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味道。
有的人失神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有的人一幅大受打击站立不稳的样子，有的人脸色铁青神色郁郁，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崩溃发疯般质问“为什么”，有的人却在清醒过来后哈哈大笑再度露出狂热和迷醉，只是他们不再杀戮，而是仰视着天上的血月。
一大一小两轮血月。
小的似乎更真实，更触手可及。
红色的薄雾即使在人的身上很浅，汇聚在神子身边时也成了浓雾般的存在。
神子的双眼就像真正的血月，它能赐予信徒疯狂，也能将之收回。
红雾被血月收回，在信徒眼里，神子化身的血月更加明亮，几乎要灼伤他们的眼睛。
大部分信徒选择俯首避开锋芒，只有清醒后更加狂热的信徒们固执地盯着这轮近在咫尺的血月，即使眼中流下血泪也毫不在意。
待最后一缕薄雾消失，神子才从那种化身血月门户的状态中脱离。
他将众信徒的变化看在眼里，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语气难得柔和地开口道：
“母神是爱我们的，祂从不吝惜赐福，只为让我们更强大更安全。”
“可很多人都曲解祂的意思，变成了无知无觉的野兽，这会叫母神伤心的。”
“我们是母神的子嗣，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母神，不要忘记家的存在。”
“善恶是非，悲欢爱恨，都不重要，只要你还记得母神，想要回家，母神就会一直注视你们，爱着你们。”
“就像千万年来这样。”
“血月永不坠落，祂的爱从不停息。”
这还是神子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开口，他心里感到异常的满足，似乎是因为他终于将母神的这股意志传达出去，他前所未有地理解母神的爱。
这爱宣之于他口，他已于所有信徒之前理解这种爱。
可惜，其他人与母神的链接太弱了，很少有人能理解这种跨越时空的深沉的爱。
他们更多的是对母神的力量狂热，难道他们没有体会到这无私付出背后的慈爱吗？
神子心中涌出淡淡的遗憾，只有面对传达母神旨意的事业时，他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
不过，还是有些好苗子的。
况且，只要没有失去理智变成阴沟里的老鼠，他们就会记着母神，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家的含义。
“多谢神子教诲！多谢母神恩赐！”
不管心中如何想，只要还想在馈赠神殿混下去，信徒们都回过神朝神子行礼。
哪怕满地狼藉，哪怕尸横遍地。
神子没有纠结信徒的心口不一，收起翅膀，轻飘飘落在祭坛上。
星辉教主一直没有打扰他，这很让他满意。
于是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朝对方问道：
“星辉教主，你感受过母神的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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