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羽绒服，戴了一顶白色毛线帽，趴在桌子上睡觉。
图书馆的灯光很明亮，她半张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被挤压着的唇微微嘟起，睫毛翘翘的，手指轻轻蜷缩着，像一只温和的小猫。
外面热火朝天的，她居然在这里睡觉；青天白日的，她居然在这里睡觉；那样行色匆匆的，居然是为了来睡觉。
他唇角一直勾着，绝不是一句可爱可以形容的。
夜晚还未降临，心里的烟花先炸开了。
她选的地方很隐蔽，几乎没有人经过，又是一整条长桌，他隔了一个位置，手上拿着本书在随意翻看，
他没想到她能睡这么久，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没醒，连姿势都没换。他想伸手去探探她的鼻息，又怕惊扰到她，只能静静地等。
他期待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但又觉得这样也好，可以静静地陪着她。
校庆晚会已然开始，他给孟薇发去了消息，说自己要学习，就不去了。
旋转楼梯再次传来脚步声，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次她终于醒了。
江之也闭着眼睛扭了扭脖子，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整个血管都阻塞了。转头的余光带到那个张扬的面容，她一下就醒了。
懵懵地揉了揉眼睛，第一时间是警觉地往四处看。
还好，这里是图书馆，还好，没有其他人围观。
江之也觉得头顶热得不行，取了毛线帽，伸手理了理头发，越理越乱。
叶序就这样看着她，看她茫然的表情，看她额头上的微汗，看她那几根顽皮翘起的头发。确实看不下去时，他起身，手指插入她的发间，给她抚平。
江之也反应过来时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他怎么能胆子这么大，这里是学校，这里是图书馆，而且，他是叶序。
她连忙后挪了一个座位，与他保持了更远的距离。
她移开后，叶序的目光落在了一直被她压在身下的那本书上，他刚刚不知道是什么，现在看清了。
一本托福习题集。
他倏然抬头，眼神像要吃掉小白兔一样：“我帮你准备复习资料好不好。”
江之也左右看了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这里说话，一丁点声音都能被听到，还好今天的人特别特别少。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两个字【不好】。
叶序垂眼笑，发了几个字过去，【行，那就不看了，咱们裸考。】
.......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
江之也关掉手机，又重新去图书馆借了一本书来看，她不想当着他的面看这本书，她还没有想好，也有点想不好。
图书馆里的学生又走了一半，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九点一结束就是烟火和无人机表演，大家都要去凑热闹的。
她给甄茜发了消息，说自己有点事晚点过去。她其实应该走的，留下做什么呢？她有无数个可以走的理由，但好像只有一个能留下。
外面的喧嚣已经传了进来，她耳朵里听到一点，内心却异常平静。
在一个全民狂欢的日子，和他一起躲在这里，却感到平静。
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他一起，感到自在。
她会记得这本书上的内容，很久很久。
之之之....之到了：【不去看吗？】
叶序手指拨了拨界面，【你不去吗？】
之之之....之到了：【去吧。】现在走，还能融入人流。
刚说完，就看他把书合上，声音大得吓了她一大跳，她猝不及防侧头撞进他的视线中。催她干嘛，她又不一起走！！
江之也掏出手机，【你先走。】
叶序垂眸，忍了两秒，把书放回了书架上。她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松了口气。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她的心才开始跳。
原来他离开后，才会心跳吗？
江之也等了几分钟，把一排的凳子整理好，还了书，戴上帽子往门口走去。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那个身影，单手插在兜里，那模样分明在等她。
他站在图书馆的入口处，眉眼微微压下，整个人都透出深深的疏离感。她没继续走，停在了原地。因为校庆，图书馆没什么人进出，若是放在平时，是没有这份清冷孤寂的。
她埋头，将下巴没入羽绒服立领里，只留了个眼睛和鼻子在外面，想蒙混过关。
她本想快速走过，余光却瞥见他干净修长的手指散散地拿着电话。
屏幕一直在亮，她提醒他：“孟阿姨找你，怎么不接电话？”
孟薇今晚给他发了三条消息，他都顾左右而言它地回了，估计这会是是真坐不住了。
叶序看了看手机：“那你等我一下。”
.......
接电话为什么要等。
但她还是等了。
江之也问：“孟阿姨找你有事？”她宁愿站在这里讲完，出门以后各走各的。
“她来学校参加校庆了。”
“嗯。”江之也点头：“那你快去吧。”
“拜拜。”她看着他，见他不走，又补了句：“改天见。”
说完自己先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2号篮球场分道扬镳。头上有烟花绽放，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她也驻足抬了头，让霞光印在自己的脸上。
孟薇看着消失两个小时的儿子，“去哪了。”
“学习。”叶序抛出两个字，对一旁的校长恭敬问了好，跟着孟薇往校门口走去。
江之也在公交车站台，正好看到叶家的那辆车驶离。
——
（11）班的大合唱排在倒数第三个节目，参演者一起等到了最后。包玉凝是领唱，王曼欣是合唱团成员。看得出来大家很兴奋，讨论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
大课间休息，四人一起去了教学楼后面的小食堂买土豆饼。麦粉面饼里夹酸辣的炒土豆丝，三块五一个，吃一个就能顶一顿早饭。
一路上听到的声音多是有关校庆的，间杂还有几个响亮的名字，林尽染出现的频率颇高。江之也没看到直播，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她睡前看了重播。在大合唱的开头和结尾，各加入了一段小提琴独奏，可谓出尽风头。
王曼欣上去挽着包玉凝，这次（11）班的合唱能引发讨论度，她功不可没。“是不是后悔装大度了。”
“没有。”包玉凝又小声说：“好像又有一点。”
“你们也这样认为吗？”
江之也和甄茜对视一笑，说：“她还在扫屋，你已经在扫天下了。”
甄茜斜眼，搞这么文艺。
“包玉凝牛逼！”
.......
“哈哈哈哈。”包玉凝被她的语气逗笑，至少至少，身边这几个人是认可她的付出的。
买完土豆饼，一行人又边走边吃。
甄茜冷不丁冒出一句：“叶序的位置昨晚一直空着。”
“？”江之也咬断嘴里的土豆丝，突然就不香了。
“别这种眼神看我。”甄茜说：“姐里面有人，消息绝对可靠。”
江之也抿了抿唇，可靠肯定是可靠的，她也勉强算个证人。只是这点事有什么好惊讶的、
甄茜：“他是去年市优秀学生代表，拿了竞赛一等奖，已经提前预定本校的杰出校友，专门有位置的。”
江之也：“.......”
名头还挺多。
甄茜又凑过来：“听说他昨晚去了图书馆，有人看见他了。”
“嗯。”她含糊道：“挺爱学习的。”
“这才是诡异的点，”甄茜八卦脸：“他几乎从没去过。”
江之也：“这有什么，图书馆又不是监狱，去一次有什么了不起。”
“.......”
“你这么激动，你昨晚去哪了。”甄茜才想起，她昨晚也消失了两个小时。
“.....图书馆。”
.........
她应该不会联想到吧，得多大的脑洞啊。
果然，甄茜只是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指。
——
一声清脆的跳水声，水面被打破，溅起一圈圈涟漪。少年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从上至下，一览无遗。
宋蔚双臂搭在泳池边沿，静静地欣赏。
2000米以后丝毫不见体力消退，宋蔚看着计时器，这一圈比上一圈快了将近两秒。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很轻很轻，他转头，简单挥了个手。人是他叫来的，他当然知道是谁。也不能说是他叫来的，是对方硬要来的。
女孩穿一件白色的连体泳衣，腰线处蜿蜒镂空，露出好看的弧线。
游泳池里的人只多游了一圈，在一个漂亮的打挺转身后，戛然而止。
场边的观众在一秒失望后又直了眼睛。
叶序从泳池上岸，发梢的水沿着脖颈滴到肩膀上。少年的肌肉不是健壮形的，薄薄的细长条状，带着一股乖巧感。
“叶序。”黎歌的声音里有点失态。
“嗯。”他微微侧头，不冷不热撇去一眼，径直走向躺椅，拾起毛巾挂在肩上。
旁边的舒宁和万羽按捺下内心的激动，看向身旁的黎歌，又嫉妒又感激的。
若不是她，她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看见他。但也知道，若不是她，叶序不会和她们打招呼。
“呀呀呀。”宋蔚走过去，在三人面前挥挥手：“我是空气吗？”
......
你不是，空气比你有用，空气能让人呼吸。
毛巾长短不一地搭在叶序身上，身体被部分遮挡。他伸手拿过手机，想起一件事，给周姨打去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
“周姨，外婆的水杯在哪里。”
她明明说过不去的，小骗子。
叶序拿着电话，起身就往外走，身后的宋蔚赶紧追上来拦住他：“去哪里。”
“走了。”他移开点听筒的距离。
“那我跟你一起。”
叶序往后面看了眼，他叫来的人他不管？
宋蔚倒是无所谓：“你放心，只要你一走，她们能立马走。”说完朝后面挥挥手：“你们先玩哦，我们出去一下。”
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宋碧云闪了腰，这段时间都在家休养。江之也在附近买了两本书，顺道过来看看，半下午来的，待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
刚刚探了探叶绥鸣的口气，出国的事他好像还没给家里正式说。
江之也一路想着这个事，丝毫未察觉身旁多了个人。还是过马路时，对方伸手捞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危险。”叶序一副无奈的表情，“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最好是想他。
江之也愣了一秒。能有什么比你还危险。
“你在这里干嘛。”她倒是先兴师问罪起来。
叶序撇开脸，笑了一下：“看不出来？我是从家里追出来的吗。”
追什么追，追谁啊。
他还挺会给人施压，但她抗压能力不是一向很强吗。怎么突然就失灵了。
说起家里的事，江之也问他：“出国的事，你还没给家里说吗？”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兴师问罪，少年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闪耀，在脸上打下细碎的剪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给家里讲，当然是在等她做决定。
“因为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决定。”
红绿灯已经转换了几个轮次，他们还没过掉这个斑马线。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今天怕是过不掉了。
江之也抬眼，下了决心；“我会试试看。”
“试什么？”
“出国留学啊。”她说，不然是什么。“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的。”
汽车鸣笛声连续响起，仿佛在给彼此消化的时间。少年的视线落在她眼睛里，她不知道他在惊讶个什么劲，明明上次在图书馆他都看到了。
“只要你想，一定可以的。”他的眼神炽烈地带着血气。
车流如织，行人匆匆，在这繁忙的街头，两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世界在缩小，而我，想为你长大。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抱她。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抱她，大大方方地抱她。
他很难说得清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只是直觉他们这样脆弱的关系，若是分隔个四年，那恐怕就没有以后了。
这不是预想的结局，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决定，心里又负担又甜蜜的。
但她愿意迈出这一步，他坦然接受。
因为剩余的无论多少步，都可以他来走。
宝宝们，今天开始日更了，每晚七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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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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