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烛火映着栏杆,在墙边投下扭曲朦胧的影。
女子尖锐的哭叫与男子粗犷的低吼声在黑暗中交织,此起彼伏。
不远处昏黄的火把底下,一绝美女子背靠墙根而座,火光自上而下照得她五官格外立体,却也将其半张脸匿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在她身旁,有个小姑娘紧紧依附着她。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小脸沾了土,被眼泪刷得一道一道的,宛如受惊的小鹿般瞪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男人。
微祈宁顺着看过去,正前方,有几个男人狞笑着将一个女孩围在墙根,明眼人看一眼,就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至于身前这小姑娘,明明自己也害怕的浑身颤抖,却执意梗着脖子挡在她前面。
她把手指比在自己唇边,冲微祈宁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
“小姐别出声,你放心,有玉珠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手指头!”
听到此话,微祈宁长睫低垂,神色有了一瞬间的茫然。脑海深处,有人对她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也的确做到了。可惜最后的结局不好,人和承诺一齐入了土。
旧事新人,玉珠这话实在太重,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短暂失神后,微祈宁勾唇轻笑,原本疏冷的眉眼透出几分温和:
“谢谢你,玉珠。”她嘴上答应着,身体却不动声色的将女孩挡在后面。
好意她领了,行动还是收回去吧,她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孩子以命相护的地步。
玉珠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细微动作,本想阻拦,却一头撞进了那双冷静的眸里,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个眼神……小姐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小姐仿佛看透她所想一般,用哄小孩似的语气冲她道:
“乖,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你只是个小丫鬟,对他们没有一丝价值。但我不一样,以我的身份能活到现在,身上必然有他们看中的价值。”
微祈宁这番半安慰半吓唬的话,还真把玉珠镇住了,小姑娘张着嘴,震惊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至于身份问题,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她原叫祁宁,是一名行走于各个平行时空中的剧情修补人。进入该世界以后,她现在附身的角色叫微祈宁,是本朝丞相的疯傻嫡女。
在原身记忆里,丞相微呈独断朝政,又暗中勾结敌国出卖国家机密换取利益。事情败露,文武百官联合上书弹劾。皇帝震怒,下令抄家微氏,财产充公,男丁处死,女眷被送往军营充奴。
微祈宁和她的丫鬟玉珠,以及目所及之处所有女人,都是明晃晃的利益牺牲品。
祈宁,祈愿安宁。
很难想象给女儿起这个名字的人,最后居然会亲手将女儿推向无尽深渊。
哎,世事无常。
不过微祈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由于某些原因,她此次选择了佣金更高的身穿,平行世界死掉,现实世界也立即除名的那种。
干她们这行,是真会有生命危险的。
正感叹着,手上忽然传来软软热热的触感。
她一低头,恰好对上玉珠湿润的眸。
玉珠指指昏暗的角落,颤声道:“小姐……要不我们去那边躲着吧,那边他们看不到,比较安全……”
似是佐证她的言论,她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响亮的巴掌声。
“啪——!!”
罪恶的兽行仍在继续。
被强硬撕破的织锦衣帛犹如破布般孤零零躺在地上,凄凉又无助。
微祈宁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轻轻包裹住玉珠汗湿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我在,没事的。”
许是长时间不进水的缘故,她声音带了些沙哑,但语气又是平静无波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信服。
施暴者们眼尖注意到角落有动静,立马冲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三两两地凑上来围成一个包围圈。互相对视一眼,没人敢再向前半步。
即便已经落马,微氏专权在人们心中留下阴影也不会立即消散。
须臾,被簇在最中心那人上前半步,将自己暴露在光影下,狠狠啐了一口:
“一个傻子罢了,呸!”
玉珠见他来者不善,慌忙上前想将微祈宁往身后挡,却被后者眼疾手快拦住,反拽到身后。
“又忘了,”微祈宁认真地看着她,“我说过,你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玉珠嗫嚅着嘴唇:“小姐……”
“原来你就是微大小姐啊。”
说话的男人身形瘦长,皮肤黝黑松垮,杵在那里像颗营养不良的老松树。又龇牙咧嘴的,丰富的面部表情带动两侧高高突起的颧骨,衬得十足刻薄。直挺挺的冲微祈宁道:
“你们全家给东黎做走狗的时候,可曾料到会有今日?”
来者显然不善,面对挑衅,她神色淡淡,唯有眸光不似方才温和,冷的仿佛凝了一层霜。
直到那人转过脸,她这才发现他脸上还有道贯穿伤疤。从眉梢一直连到嘴角,早凝了痂,应该有段时间了。军营医疗条件有限,得不到很好的治疗,伤口早就发炎腐烂,整张脸翻着黑褐色的烂肉,被晦暗的烛火一晃,更添几分骇人。
“老子在战场上拼命的时候,狗贼微呈在带着你们勾结卖国!都是你们,害得老子到现在都回不去家!”
“微大小姐,如今落到被你们曾经最看不起的下等人手里,感受如何啊?”
刀疤脸越说越激动,嚷的吐沫横飞,目光里的怨毒如有实质,只恨不能将她们割肉饮血。
微祈宁怡然不动,冷眼瞧着他骂骂咧咧。
脾气暴躁的男人哪受得起这种忽视,大手当即高高挥起——
电光石火间,她一把钳住男人探过来的腕。眼神阴冷:“别动。”
被当中下了面子,刀疤气急败坏的想抽回手,却发现那头女子细白的指尖正稳当当掐在他脉搏上,任凭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你……”
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傻子,会有这种反应力吗?
见实在脱不开身,他向前迈了半步,双手齐用,试图以蛮力挣开桎梏。岂料今天碰了个硬钉子,抓住他的人亦不是等闲之辈。
微祈宁手下猛的用力,大臂下压,身体半转上抬,用力向前顶出去,并且脚下狠狠踹向他的膝盖,迫使其跪倒在地。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二人身前登时漾起大片灰尘。四周瞬间变得安静,甚至听到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刀疤挣扎的力度并不小,微祈宁没办法,只好一只手死死按住他,另一只手紧扣其颈间大动脉。大有再动一寸便让他血溅当场的意思。
“别动!”
眼看制住了,微祈宁长吁一口气。
幸好她实战经验丰富,不然今天还真得在这挨巴掌,没准连这条命都得交代。
可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拿到佣金回家过日子。
……等等,下一步该干什么来着?
如果原主没死,那按照剧本,痴傻胆小的“微祈宁”现在应该被这帮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吓破了胆,无意吐露了父亲微呈隐藏最深的秘密——藏宝库。
士兵辨不得真假,又将此事报到了主帅陆无砚面前。
在查证过程中原主得以被将军的庇护。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死掉的那个是真傻,现在这里头的芯子可不是。
说是绝对不可能说的,她要把这个秘密作为最大的保命符。
不过和一帮喽啰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无论如何还是要从管事的身上入手。
她若想改写死亡剧情,接下来的话只有说给将军听才有用。
至于怎么见到将军么……
思索片刻,微祈宁将人质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掰,满意的听到一声惨叫:
“啊——!!!”
她将眉眼弯出娇憨的弧度,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贴合原人设些。
“别过来,你们想让他死吗?”
狠话一撂,刚还跃跃欲试的几人还真老实了。
毕竟,在座无人不知微祈宁是个疯子,疯子的行为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所以谁也不会真去赌一个疯子的下一步。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还算正常。
女子美目流转,一副精明的算计样。姣好的面容三分妖艳七分狠戾,连垂在脸颊旁边的头发丝都泛着摄人心魂的美。
第一步完成,微祈宁再接再厉冲对方抛出自己的真实诉求。“不想的话,去给我找陆无砚,若慢一步误了我的大事,你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对面摸不清她意图,也拿不准她的疯话是不是真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一头戴全盔的人站出来,温声细语地尝试稳住她:“好,好,已经差人去请了,你别冲动。”
目的达成,微祈宁却并未放松心情。
她暗自咂舌,一切是否来得有些太容易了?
“玉珠,你去那边给我捡把刀来……”
“玉珠?玉珠!?”
半晌没得到回应,她心里顿时涌上不好预感,慌忙回头去找。
这一看,登时头皮乍麻!
方才还好好现在她身后的玉珠,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女孩恐慌的尖叫。
“啊——!”
趁微祈宁因此分神,当了半天条件的刀疤脸突然大吼一声,用尽浑身力气向前顶,试图以蛮力挣脱桎梏。
她当然不占气力优势,之所以能制住这人全凭一身经历百战的格斗术。尽管在刀疤有动作的瞬间她也反应过来,并及时以专业手法应对,却还是着了他的道。
没想到那人挣脱的第一件事不是反过来制服她,而是直直地冲玉珠扑过去。
一时不查被他得了逞。
瞬息之间,威胁者与被威胁者的身份当即对调!
男人黑熊似的大手狠狠钳在玉珠白皙的颈间。
微祈宁迅速敛去笑容,脸色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
刀疤阴测测的笑:“微大小姐,想救她吗?”
她眉眼沉下去:“……你想如何?”
“跪下,求我。”
由于窒息,玉珠脸色一片青紫,死命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大手。即便如此,她第一件事想的不是自己命不久矣,而是不要吓到自家胆小的小姐。
“小姐……不要听他的……别害怕……我没……呃!”
刀疤对此表露不满,手倏而收紧,像提小鸡仔似的将她高高提起。
微祈宁甚至能听到双方都在使劲导致骨骼被挤压响起的“咯吱咯吱”声。
常年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生死之事她也经历了不少。
按照原先的作风,这种情况最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
“小姐,你别害怕,玉珠会保护你的。”
细声细气的承诺再一次萦绕耳边,不禁令她恍惚一刹。
刀疤等的不耐:“微大小姐,想好了吗?”
她抽出思绪,眼底恍如淬了冰。
“她还是个孩子,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刀疤不接话,转而冲玉珠冷笑:“你听听,真真是主仆情深啊,你的主人还想用自己换你呢。”
“小姐……不要……”
眼前女孩痛苦的脸渐渐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微祈宁心猛地一沉。
骤然拔高嗓音,声色俱厉道:“再说一遍,放、人。”
那张犯着狠戾的漂亮面孔此刻已隐隐显露杀意。若此时有人望进她眼底,便会发现那双清眸中一片森冷的寒。
“微大小姐,我劝你见好就收。”他边说边用力,玉珠渐渐卸了挣扎力道。
“呃——”
微祈宁咬紧下颌:“你找死!”与话音一致落下的,还有一尖锐碎石,带着破空气势尖啸着划破黑暗,狠狠打在刀疤有疤那半边的眼睛上。
力道之大,足以使一个成年男子踉跄后退。
下一刻,喷涌出来的血红的仿佛凝成实体,精准扎在所有人眼底。
血色刺痛微祈宁的眼,她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负罪感:
死是死不了,但这只眼睛算是废了。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除了刀疤痛苦的哀嚎,四周听不到任何声音。
门外脚步匆匆,在死寂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将军有令,带微祈宁——”
有人看吗有人看吗有人看吗有人看吗!!
(探头)(只哇乱叫)(变成猴子)(吃香蕉)(扔掉香蕉皮)(飞进原始森林)(荡树藤)(抢走路过其他吃香蕉的猴子的香蕉)(递给点进来的可爱读者)
有人看可以给卑微小作者一点点反馈吗,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只哇乱叫)(香蕉贿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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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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