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王冰睁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休眠仓打开，她径直坐了起来，很想对着赶来的医师说自己见鬼然后吓晕了，但说出去后她应该出不了院，甚至得转到精神科。
忽然间，她看到周围行走的护士和医师的脸扭曲了一下，像一群虚幻的影子。
“我是E区新来的校医叶柔。”站在王冰眼前的中年女性说，“你身上的伤没多大问题，这是账单。”
“最近E区在建设很多项目，学校明天就会额外通知，同学你以后夜里少在E区外围走动，不太方便。”叶柔轻轻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王冰迅速签完字，盯着账单时的表情不怎么好看。
她瞥见叶柔手上的手环是红色的，红色，仿佛是从梦魇中翻出来的一种色泽，再看时红色上面显示了一串鲜明的黑色数字，是个十分钟的倒计时。
“叶医生，你手上是手表吗？”王冰忽然问。
叶柔困惑道，“只是个手环，它没有其他功能。”
王冰连忙揉了揉眼睛，数字消失了，太好了她没病，一定是眼花。
“做检查的时候你的眼部没有炎症，脑部也没有其他损伤，如果你感到不安的话我可以给你开一点助眠的药剂。”叶柔接着话锋一折道，“王同学，我看到你的资料卡上说你是金山培育所里出生的，从出生到现在，我看到你有过断断续续使用相关药物的记录。”
王冰露出苦笑，“叶医生应该知道相关的新闻，一开始是金山培育所不做人给婴幼儿打激素催化针，弄得我打小就睡不好觉，后来我如他们所愿觉醒了精神系相关能力，晚上就更睡不好觉了，总觉得能看到点东西，但我觉得没多大问题。”
“刚刚你看到了什么？”叶柔直截了当道。
王冰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一串倒计时。”
叶柔蹙起了眉头，“你等等，稍后我联系个精神科的医生推荐给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还有一台手术，我们保持联系。”
王冰不太情愿地被这个年长的温柔医生塞了一个联系方式，随后缓慢地走出了手术室。
果然被当成精神病了，即使她真的很不想承认，也许每个精神系能力失控者的归宿都是精神科。
她入学以来第一次和人提起金山培育所，虽然后来所长伏法，研究院也被暴乱分子付之一炬，但这么多年它还是给王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刻痕。
从养蛊似的培养所里长出来的孩子长大后和一般正常胎生养大的人区别很大，比起普通孩子，他们情绪更稳定，人际交往简洁，甚至说基本不和人来往，长相体能优越。
可惜如果有血腥事件发生，他们会展现出养蛊的后遗症，一个接一个变得好恶斗狠，展现出想要吞噬敌人似的疯狂。
按理来说，这种人长大了该都是战争机器和优秀雇佣兵，但金山培养所的丑闻闹得太大，背后的财阀互相倾轧带动社会热点，反而给王冰这批的人造人得到了点社会上的关怀，能够拥有自己的人生。
在王冰走后，一个护士整理着手术室，她看到一个摊开的资料卡，上面写有特别的一串信息。
姓名：王冰
出生：金山培养所
培养型号：七代
备注：七代仅剩四人，除患者外剩余三人皆失踪，就诊时请勿直接提起此事。
*
王冰顺利出了院，她看到沿路长着一簇簇鲜艳的花，她认不出花的品种，可当视线转移时王冰又看到了那串倒计时。
“00:04:45”
恐惧霎时间紧攥住她的心绪。
王冰尝试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走得越来越快，耳边刮起的风像是一声声来自人的叹息，她越来越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晃动的视线中她看到倒计时缩减得越来越厉害，一抹鲜艳的血色在视网膜上狰狞地绽放，她的步伐渐渐不稳。
“同学，你小心点，哎呦喂，怎么回事？”
王冰猛然抬起头，她感到脸上留下一串温热的液体，像是血迹。
怎么有血？
此刻身旁经过的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人的手耷拉下来，面如死灰，被层层叠叠的医护人员包围着，无机质的琉璃黑瞳里透出死气。
“00:00:00”
当王冰的视线恢复时，正与一个刚刚死去的伤患对上视线。
深呼吸。
王冰尝试分析方才发生了什么。
联邦军校拥有武装部门，时常有对外的行动专员，王冰在精神科遇到对方，看样子他是受到了精神方面的严重损伤，当倒计时停止的前十秒，他身上的创口飙出鲜血溅到了浑浑噩噩的自己的脸上。
看样子，对方已经死了。
她面色扭曲一瞬，但冥冥中DNA内编码锁链上的基因信息从四肢无骸涌向心脏，使她再一次克制自己血液里的冲动。
当王冰再次抬头时，心脏难以抑制地抽痛起来。
倒计时又出现了。
“同学？”医护人员尝试询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休眠仓体检？”
王冰点头，在对方的指引下再次返回门诊，同时重新联系上叶柔医生。
“叶柔医生？我觉得我眼前的倒计时变得严重了，您推荐的那位医师可以推荐给我么？”
王冰再次深呼吸几下，但发现周围都是鲜红的数字，她患上了飞蚊症么？但为什么这串数字给的暗示如此沉重，让她感到极度不安。
“稍等，去精神科5-103室吧，她在那等你。”叶柔说，“你现在很难受吗，我可以派我的助手去找你，你在哪？”
王冰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休眠仓，“5-10……103？”
接着叶柔的声音幻化为一阵嘈杂的响动，王冰再次陷入困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失去了已经到达精神科103室的这段记忆，但她看见帮她进入医疗仓的医生脸上浮现了一串只剩二十秒的倒计时。
“同学，你最近压力很大吗？”帮助她进入医疗仓的医生带着浅淡的微笑，“不要一直坐着不动，躺下吧，等会儿就能查清病因了。”
“00:00:06”
“00:00:05”
“不不不。”王冰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这串可恶的倒计时也许会导致人的死亡，她的双手钳住医疗仓的边缘，在还剩一条缝隙的时候及时掀开了盖，翻滚着冲出了此地。
出门进入大厅后路过了急诊室，王冰瞥到一个捂着头部痛苦的患者，一看他心肺位置出现了一串正在倒数的时间，她忙喊道，“快检查他的心肺功能。”
医生们困惑地看着她，可王冰没有停留脚步，等她出来医院大门口时回头看，休眠仓内的患者气色变好了一点。
但王冰抵触这些，源源不断的倒计时仿佛牵连着无数人的命运，过载的信息使她难以接受自己的平静生活已经变得翻天覆地。
她只想逃跑。
跑到视网膜上狰狞的倒计时只是一串不稳定的残影。
记不得跑了多远，王冰气喘吁吁地找了个地歇了歇，直到那串疯狂的倒计时变得很长，好像是她视线里的某个人。
以及许许多多的人。
每个行人的脸上都浮现了倒计时，但大部分的长度都令人心悸的短，当王冰看向自己时，鲜红的倒计时充满恶意地停留在了十分钟内。
联邦军校从未在她的眼中变得如此陌生，好像是一个一半踏入地狱边境的废墟。
“滴滴滴——”
“王冰同学？”叶柔的声音再次传来，“刚刚我们通话中断了，你还好吗？”
“情况不怎么样，叶医生。”王冰顺便简短地陈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你可能觉醒了某些超凡能力的特殊用法，王同学。”叶柔说，“也许校医院该为你准备的是一次超凡能力评估测试。”
“不不不，叶医生你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是我的能力展现出来的现象，那就说明我们学校很快就要遇到不可避免的灾祸，很多人都会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王冰同学，介于你曾经的履历，我相信你说得一部分事实，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看到你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十分钟。”王冰怏怏道。
“稍等……紧急定位系统已启用。”叶柔严肃道，“现在请为校方做件事，王冰同学。”
“什么？”王冰问，“我还能做什么来阻止这些倒计时？”
“你所在的地区是E区，人工智能【归一】已经定位到你，我们很快也会派出特殊的警卫伴随你……”
当看到前面有些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围过来时，王冰暗中感慨这个叶柔来头不小啊，竟然有这么多权限。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王冰忽然不安道，“我一定要做这件事吗？”
“你一定要。”叶柔一改以前缓和的态度，强势道，“现在，请跟随警卫去往校外。”
当面对安保人员的随身佩戴的警棍和枪时，王冰短暂地屈服了，心想现在退学还来得及么？
她头一次得到这么多关注，但这是在她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
出了校门，王冰尽可能地在忽略倒计时外的地方注意一些可行的逃跑路线。
但倒计时的存在太过庞大，许多极短的数字汇聚在一起，昭示着一个令人不安的正在逼近的未来。
“现在，你看到了什么？”叶柔低沉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王冰在安保人员的逼视下，只能不情不愿地回答道，“很多人身上都有倒计时，都很短，这个城市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眼前开始闪烁着一些错乱的文字，沿路的建筑随着她东倒西歪的步伐慢慢幻化为一个个培养皿。
这些事物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血与火，让王冰瞳孔紧缩，逼真的幻觉中硝烟的味道还弥漫在鼻尖。
“你终于找到我了……”
高大的影子停留在王冰的眼前，声音语调很轻，仿佛阴冷的蛇舔舐耳边后留下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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