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吗？”
“我哪儿知道啊，他老人家都死好几年了，这是我爷爷交代我爹的，我爹现在也老得走不动了，就把事情全部交给我了，到今天正好一百年。”
“就没什么凭证吗？你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耗子都没有。”
“没有。”
两个年过半百的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雪之中，偶尔经过一个秋天被砍之后留下的树墩，其中一个就会踩上去眺望远方——
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不一会，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一吹就灌人一脖子。
“到了到了。”其中一人指向不远处的湖。
“哎呦！真是神了！”另一个人震惊地看着不远处的湖面，“这湖还真没结冰。”
“嚯！老徐快来看！里面还有鱼在游！”
这人快跑了几步到湖边，看到湖水清澈见底，他伸手想要摸一下湖水，却被老徐一把拍开，“别乱动。”
老徐走上前蹲在湖边，从胸口拿出一块拳头大的肉，看也不看就丢进了湖里。
刚才还有游鱼的湖面霎时一变——
原本生机盎然的景象立刻变得死气沉沉，湖水变得脏污不堪，海藻爬满水面。
“哎我去，是障眼法啊，吓死我了。”
他拍了拍胸口去看老徐，“老徐，你爷爷这是被人给骗了吧，啥神仙能住在这里，还需要咱们来解救。”
“不知道。”
老徐还是那句话，但是神情却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他环视了一圈整个湖，最终在一处不显眼的土块处站定。
因为靠近湖边，所以这个地方没被雪掩盖。
“小游，你退后。”
老徐说着又从胸口取出来一叠画像，从粗糙程度来看，应该是匆忙赶制出来的。
小游探头瞄了一眼。
真丑。
老徐把手里的画像全部放在地上，向上面撒了一把朱砂——
那些画像瞬间被火舌吞没，湖面晃起水波纹。
紧跟着，整个地面都晃动起来，连同那些新雪，全都涌进湖里，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老徐见状立马开口：
“以吾之名，接天破地，万象无缘，百年一瞬；以汝之身，抱得虚无，有鹤来鸣，终至归矣。”
话毕，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鹤鸣，像是要直冲云霄。
老徐跟小游忍不住捂住耳朵，心肝俱受震撼。
紧接着，两人震惊地盯着湖中央。
从湖底缓缓升起一口红漆棺椁，悬空稳立于湖面之上，水中游鱼躁动，纷纷跳出水面撞上棺椁侧面，复又掉入水里。
如此往复约莫一分钟，湖面上就飘满了翻着白肚皮的鱼。
睡在棺椁里面的人倏然睁开双眼，直直盯着棺材盖。
鹤又叫了一声，这人像是听见了，眼珠缓缓转动，看向叫声传来的方向。
“老徐，我、我们快走吧。”小游害怕地盯着水中的棺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爹交代我说的做的都完成了，我们快走。”老徐扶着小游，转身快速走进茫茫白雪中。
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从棺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在棺材盖上摸了摸，又被另一只手按住。
“别摸了，是我。”
那只手听完后，嫌弃地缩进棺材，任凭怎么叫，都不再出来。
……
灵解镇。
“小宁小宁，我想吃那个。”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紧盯着宁不知，手指却指着另一桌客人桌子上放着的炒笋尖。
宁不知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才缓缓把手放下，给杯子里又续满了茶，看也不看少年指的地方，冷淡吐字：“没钱。”
“我不信！你之前在仙山的时候明明给师父扫了那么多年地，他不会抠得连徒弟的工钱都不给吧。你仔细想想，你把钱都藏哪儿了。”少年不依不饶。
宁不知听了这话，微微蹙眉，仔细想了一会。
“忘了。”
少年期待的眼神倏然一暗，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往上面倒了点水，用手指蘸着写字。
“哎，真是惨啊，还想着跟你出来能吃香的喝辣的，到头来穷得连份笋尖都买不起，我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少年道。
宁不知：“你也可以现在就走，没人拦着你。”
少年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哀怨地看着宁不知：“你说得轻巧，我出来了回去能那么容易吗？你不要忘了，是你叫我出来跟你一起找心脏的，我要是回去的话，你自己跟师父解释。”
宁不知喝水的动作一顿，选择性失聪，当没听到这句话。
他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发现自己没了心脏，对于许多事情都不大记得了，唯独对师父记忆颇深，印象里的师父还挺严厉的，若是知道自己丢了心脏，估计得被念叨死。
故而，他才假扮魔灵来到这灵解镇，想要寻找些关于心脏的线索。
毕竟这里是修仙圣地，消息往来迅速又密切；而魔灵恰好身份低贱，稍一伪装便可使人不易察觉。
“嘁，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还不是不敢回去见师父。”少年撇撇嘴。
“小二，来份炒笋尖。”宁不知无奈冲店员招招手。
少年“唰”一下从桌子上直起上半身，扬声追加一句：“两份！”
宁不知将钱袋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只有几个铜板，两块碎银，也忍不住嘟囔道：“真穷。”
“小宁小宁，你快看，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少年拉着宁不知的衣袖，晃了晃。
宁不知还在为之后的生存而发愁，闻言心不在焉顺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
“客官，用食还是住店休息。”
店员见门口迈进一只脚，立马上前招呼。
等店员说完这句话之后，人刚好进来。
宁不知只见一袭白衣从眼前划过，之后就是一片背影正对着两个人，他连个脸都没见着。
“不能两个都选吗？”
那白衣人站在整间客栈的正中间，引得四方桌边用餐之人频频回头。
店员愣了一下，又立马接话道：“可以！当然可以，客观您先找个位置坐下，看看想吃什么，我现在就为您安排房间。”
店员说着朝后面吼了一声：“来个人！”
很快就来了个人，引着白衣男子在宁不知旁边那桌坐下。
因为挨得近的缘故，白衣男子在坐下之前朝宁不知点点头。
宁不知喝茶的动作一顿，自以为隐秘的观察被识破，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掩饰般整理了一下袖子。
好在宁不知刚才点的那道炒笋尖很快上桌，少年边吃笋尖边跟宁不知叽叽喳喳，宁不知逐渐忽视了旁边坐着的人。
然而，过了没几分钟，那白衣男子点的菜也陆续上桌，都是些荤菜，有鱼有虾还有肉，引得少年频频扭头往旁边看。
宁不知立马意识到了不妙，但还未有所行动，对面的少年就先开口了：
“小宁小宁，我想吃肉。”
宁不知佯装镇定道：“可以，先跟我来。”
无论如何，得先把人给骗出去再说。
少年才不上当，坚持道：“有什么事情先吃完饭再说，我饿得走不动路了。”
白衣男子原本拿着筷子准备夹一只虾，听完少年的话之后却放下筷子，饶有兴致地扭头盯着宁不知。
宁不知倒没感觉被人盯着有什么，只是不想让别人旁观自己教育孩子的画面。
因为那实在是……让人感觉羞耻。
他试着对少年讲道理：“那你先垫几口炒笋尖，晚上再吃好的。”
少年拒绝道：“我不要，我现在想吃他桌子上的那些菜。”
他说着指向白衣男子桌子上的肉。
宁不知忍着直接把人丢下一走了之的想法，冷着脸对对面道：“过来。”
少年不以为意地挪到宁不知旁边，“干嘛，你要揍我吗？”
宁不知把自己的手递到少年手里，用自己的袖子将两人的手掩住。
少年立马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握着的手触感发生了巨大变化，还是很软，但是突然多出了毛茸茸的触感。
少年眼神立马亮了起来，激动地看着宁不知：“小宁，你——”
宁不知见状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少年的嘴，笑得阴森可怖：“再多说一个字，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能让你滚回去。”
少年立马点头如捣蒜。
嗯嗯嗯！
我什么都不说！
宁不知这才把手松开，嫌弃地甩甩手，试图将上面沾着的口水甩掉。
“那你现在走还是不走。”
“走走走！我们马上就走！”
少年一脸满足地享受着手中的毛茸茸，对宁不知简直言听计从，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宁不知作为穷酸破落户，颇为自觉地将少年没吃两口的炒笋尖装起来，准备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在起身的前一秒，听到了旁边人开口。
“这位少侠，家中小孩想吃这些菜品，何不如直接买过来吃，满足小孩子的一个愿望。”
宁不知扭头看着旁边说风凉话的人。
关你屁事。
我没钱。
怎么了。
或许是宁不知眼中的情绪太过浓烈，白衣男子轻轻笑了声，体贴道：“不过呢，我刚才讲的只是一种情况，像我现在，虽然满足了自己的愿望，但是这些菜我一个人却吃不完，有些浪费了。”
宁不知随着男子的话瞟了一眼桌上的菜品。
一共就三份菜，还是小份，你胃怕不是小鸟，这么点东西都吃不完。
“不如……我请两位吃顿饭吧，相逢即是有缘，我看自己跟两位应该很有缘。”
白衣男子看着宁不知，笑盈盈道。
宁不知刚想拒绝，手心就被挠了一下。
他扭头看着少年。
小宁，我想吃。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地看着宁不知。
两分钟后，少年坐在两人对面，卖萌似的眨眨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吃菜啊。”
宁不知冷着脸抱臂不吭声，而他旁边的男子，倒是笑得挺开心。
宁不知扭头斜了这人一眼。
你笑个屁。
就在一分钟前，宁不知终于克服内心的别扭坐下，却在撩衣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白衣男子的手。
好巧不巧，他刚刚为了哄少年而冒出来的本体爪子忘了收回去。
触碰到的瞬间，白衣男子觉得奇怪，困惑地低头想要一探究竟，却被宁不知硬生生把头掰了回去。
“那是什么？”白衣男子问。
“什么也不是。”宁不知脸上淡定地回答。
实际上把少年从头到尾喷了个遍。
“是……爪子么？”白衣男子像是真的困惑，认真请教道。
宁不知：“……不是。”
“哦……”白衣男子点点头，“不是爪子……那应该就是尾巴。”
他笃定地说。
宁不知：“……”
是你姥姥。
宁不知：“不是，是保暖用的。”
既然人家请他们两个人吃了东西，宁不知觉得自己应该对人大度点，不要计较这些。
他呼了口气，想无视刚才的插曲向人道谢。
却在扭过头的时候看到旁边人在无声的笑，像是憋得很努力的样子。
宁不知：“……”
无视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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