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漆黑,小鱼一只手横着在水面上摸,果然摸到了一个人形,小鱼急道:“舜娘?你没事吧?”
“救命......”黑暗里有人气若游丝地说。
小鱼边摸索边问:“舜娘?快跟我出去!”
那人问:“纪小哥?”
小鱼心里大石头落地,“是我!快跟我出去。”说着便去拽舜娘的衣服,舜娘一只手残废绑在身后,一只手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小鱼一摸是包袱状的东西,明白过来这是舜娘的女儿小俏——怪不得舜娘被困船舱,她没法抱着孩子游泳。
“把孩子给我,快和我出去。”小鱼说着就要把孩子抱过来,谁知顺娘抱着不肯给,小鱼急切道:“我来抱她,快走!”
顺娘急道:“不行!小俏不会水!”
小鱼也急了,紧紧拽着孩子的包袱厉声说:“再不走全要死!”
“小俏不会水!”舜娘说着竟然踩着水转身,想要撇开小鱼的手往船舱深处去!小鱼大叫:“你要淹死她?快走,船要沉了!”
舜娘不答话,只一个劲用胳膊挡着小鱼扯包袱的手。小鱼惊怒交加,放开横梁用双手去夺包袱,不管不顾地将孩子从舜娘怀里硬扯了过来。
舜娘用一只手拽住小鱼的袍子,小鱼大喊:“跟我来!”把包袱一卷就潜下了船舱。小鱼在水下看准船舱口透出一线天光的地方,一只手夹着孩子,一只手捂住孩子口鼻,只用两条腿奋力打水往出口游去。他感觉到舜娘跟上来了,水下舜娘划水的手碰到了他的腿。
小鱼双手不能划水,顿感吃力,水下仿佛有一堵水墙一样挡着他的去路,他这才明白过来船舱仍在进水,江水从四面八方涌进舱里,从船舱出去远比进来难得多。他的鞋早就蹬掉了,头发也冲散了,船板发出低沉的断裂声,小鱼憋得肺要炸开一样,胸口剧痛,终于游到了船舱口。
小鱼着急出水,一头撞在舱门门楣上,谁知江水冲入船舱时在舱门上形成一个水漩涡,小鱼一向上游竟被旋涡裹住双腿,被轰鸣的激流冲得倒了个个。
一瞬间溺水的恐惧席卷了他,他心下一横,把包袱叼在嘴里,双手拽住舱门门楣,硬是胳膊用力将自己拽出了船舱。过了船舱天光可辨,他铆足劲一蹬,果然破水而出。
小鱼赶紧换气踩水,一边把包袱放在水面上用胳膊圈着,一边用另一条胳膊打水,想为舜娘指引出水方向,他憋得够呛,实在喊不出声了。万幸的是舜娘水性也很好,几息之间就从江面上浮了出来,小鱼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全身都软了,江水又沉又冰,几乎要浮不动。
顺娘也累得够呛,还是尽力朝小鱼这边游过来。小鱼远远地看见卫杭之站在船尾,仪卫船差们纷纷把能浮起来的所有东西全扔下来,水面上到处漂着劈散的木箱、竹篓。
此时晨雾已散,江面上起风了,战船已经沉得只能看见船首,水面上已经能看见浅浅的旋涡,小鱼勉强打起精神往船上游,几个人已经扔了绳子下来,可惜太远,小鱼没抓住。
这时舜娘也游过来了,连声问孩子在哪,小鱼打开包袱一看,小孩面色青白,一声不吭。小鱼和舜娘都慌了,舜娘独臂就要把孩子拽过去,小鱼大喊:“先上船!先上船!”说着就拂开舜娘手臂往前追船,逆水而上实在困难,小鱼二人又都累得划不动水了,眼看着越追越远,小鱼心知追不上了,回头一看顾雪元的船从雾里急驶出来,果断躺在水面上等顾雪元来捞。
舜娘执意把孩子抱了过去,一边呜咽一边嘴对嘴吸孩子口鼻里的水,孩子悄无声息的,小鱼心知恐怕活不成了,只呆呆地看着他们娘俩,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片刻顾雪元船到,几个船差跳下水来救人,七手八脚把小鱼从水里捞了出来。小鱼躺在甲板上眼前一阵发黑,不知道谁给他一床棉被,把他簇拥着送到楼船里躺下。
*
小鱼这一合眼竟然就睡到了午后,他太渴了,一看房间角落里有只水桶,扑上去用手捧着喝了两口凉水,刚吞进肚子里就感到从胸口到喉咙一阵剧痛,喝下去的水瞬间又吐了出来。这一呕天翻地覆,连肚子里的酸水也吐出来了还是呕个不停,直呕得额头和双眼刺痛不已。
不知道谁进来了,用手拍着小鱼的背,小鱼抬头一看,是一位年轻小姐,素净打扮,两只袖子扎成剑袖,拿一块帕子递给他。
小鱼一看自己吐的桶里桶外全是秽物,强撑着站起来要出去涮桶,小姐说声别动,门外进来一个仆妇模样的婆子把桶接过去了。
小鱼头痛欲裂,拿着小姐的帕子不知所措,他不好意思弄脏人家的帕子,只好用袖子擦了擦嘴。小姐在房中桌旁坐下,问道:“你怎么吐了?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小鱼头也痛眼也痛,摸索着到桌子上坐下了,小姐一搭手,说:“你着凉了。”说着又上手撑开小鱼的眼皮细瞧,又道:“可不敢这么用力呕,你呕得眼睛都红了。”一边仆妇换了干净水来,小姐洗了手,对小鱼道:“你快见顾大人去吧,她刚还问你呢。”
小鱼强撑着站起来向小姐作揖,多谢大夫。小姐点点头说:“船上没有药,我交代了厨房熬些红糖姜汤来,你不舒服就多喝些热汤吧。”小鱼又谢过了小姐,倒退着从小姐房里退出来。
河上通行的战船上极狭小,船楼里没几个房间,在卫杭之船上小鱼和仪卫们都住在船舱里,稻草上胡乱一躺完事。这次从小姐房里一出来居然是楼船二层,小鱼疑惑,这位小姐是谁?她绝不是銮仪司中人,又住在最好的房间里......一边想着,一边在船楼上极目远眺,只见水天之间一线夕阳焰红,金红色、水红色、黛红色层层分染,漫向天边,卫杭之坐的蓬船已落在这船身后,两船都升起了帆,正趁着晚风疾驰。
小鱼略吹了吹风就下到甲板上去找顾雪元,顾雪元一见小鱼来了,紧走了两步把手搭在小鱼肩膀上,道声:“好小子!算你有本事!”小鱼被她往怀里一搂,十分不好意思,小声问:“大人......舜娘没事吗?”
顾雪元停了一下,说:“大人没事,小孩没活成,现在她正伤心,我想别打扰倒还好些。”小鱼肩膀也塌了一半,果然小俏没能挺过来......顾雪元拍拍他的肩说:“行了,你也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小鱼默默点头。
顾雪元又双手扶着小鱼的肩,低头打量小鱼的脸色,“你没事吧?陈小姐给你号脉了没有?”小鱼说已经号了,说是着凉了,喝点姜汤就没事了。顾雪元点头说:“这是建川镇守家陈小姐,你要好好谢谢人家,不可对人家无礼。”小鱼点头。顾雪元拍他后脑勺,“这呆小子,躺着去吧,好好休养两天。”小鱼点头,垂头丧气地往船舱里走去。
花重正在船舱里擦刀,见小鱼进来了也是一把搂过,险些把小鱼拽倒在地,花重嬉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嘛!其他仪卫也调笑他说平时窝窝囊囊的,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哇!我们都以为你沉水里了!小鱼东倒西歪地被他们一顿揉搓,险些又要吐,花重一看问你怎么了?小鱼说着凉了,想吐。花重说怎么打发你住船舱来了,于是把小鱼往咯吱窝里一夹,半扶半抱地把小鱼提上船楼最末的一间小屋子里。
小屋里也是地铺,一个人躺在地上,肖恪跪在他旁边。见小鱼进来了,肖恪一边擦手一边站起来扶了一下,问这是怎么了?花重说他头晕,还吐,不宜下船舱,就让他到这住两天吧。肖恪说这小孩胆小,恐怕他不愿意住。花重哈哈大笑,说今天他跳水救人你没看见?这小子胆大着呢,深藏不露!
肖恪让他小鱼躺在他自己的铺盖上,小鱼实在顾不上客气,登时就躺倒在地。肖恪问陈二小姐给你看了没?小鱼说看倒是看了,就是叫喝点姜汤。肖恪摇头晃脑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你们建川府大老爷家的小姐,叫陈妙恕。小鱼平头老百姓,只摇头说不知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侃,小鱼发现仪卫们今天纷纷开了话匣子,不像平时那样对自己熟视无睹了。一时之间竟也感到点熟稔,便问肖恪是在干什么?肖恪指着房间里那个白衣人说这人是早上从河里捞上来的,腹上有锐器伤,眼见着不行了,但也没断气,进气没出气多,让我暂且照看照看,陈小姐说恐怕捱不过今天了。
小鱼翻身起来伸头过去看,是个中年男人,头发胡乱糊在脸上,穿一件灰白色亵衣,双目紧闭,人倒是胖大白净,像是生意人。小鱼越看越不对,问肖恪他是溺水了吗?肖恪说不像溺水,恐怕是受伤后落水的。小鱼心想今早遇到鬼船是卫杭之的船在前,这人怎么绕过前船被后船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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