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青年神色冷漠，眼睛看不出任何震惊与动容，就好像在冷眼旁观。吴浩真是要崩溃了，逼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青年的肩膀，却被避开，他只好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如困兽般打转：“你是不信我吗？还是觉得我是神经病？你到底什么感觉你说清楚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话语癫狂，手指甚至薅掉了自己几根头发，低头呆呆望着缠绕在指缝的短发，痛苦不堪。
这个位置不算偏僻，就算他们站在树后，还是引来了一部分好奇的目光。
“换个地方说。”月麟推了推他，无视摄影师快要发光的眼神，带着人往回走，到了一个更隐蔽的屋角。
这里远离镇中心，属于靠边的房屋背面，一般没什么人经过。
“有什么话说清楚。”
“好。”
吴浩深吸一口气，眼神不安地扫视了一圈周围，青色和砖头堆砌的墙面，与周围都隔开了一定距离的折角，还有一棵伫立在土壤里的树，叶子散落在地面，最重要的是无人，安全感瞬间提升不少。
他往树边靠了靠，一屁股坐到地上，烦躁地掐着自己的指腹：“在我说之前，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刚来这个镇一两天？有没有下过水？”
月麟半蹲下去，平静地看着他：“是，没有。”
“我就知道。”吴浩终于松了那口气，从兜里掏出包皱巴巴的烟，抽了根递给月麟，被拒绝后自己叼在嘴里，打火机一点，在烟草的气味里慢慢说道：“我们倒霉多了，来这得九天了吧，听说这风景好，几个人就过来拍摄，没想到就栽在这了……”
“一开始还好，我们拍摄得很顺利，从前天，不，大前天的时候，拍了一场水面，人就开始不对劲了。你明白吗？他们都不想走了！在河里玩过的，三个人全军覆没，从前天开始，我就听着他们一个一个给朋友打电话——”
吴浩打了个哆嗦，模仿着那时的场景，牵着唇角假笑，对着手机抑扬顿挫：“是XXX吗？我跟你说，这个镇真是绝了，景色又美风景又好，温度更别提了，你马上来，还能和我们一起在镇上玩几天，还能一起拍照！”
“他们不是一样的说辞，但是每个人，都在叫更多的人跑来这个鬼地方，劝都劝不动，这里面还有两个是不喜欢旅行太久的，都完全想不起来离开了。之前我们计划在今天走，后面还有其他行程，我昨天一跟他们说，他们个个都脸黑了，问我为什么要走？”
天空晴朗无云，温度和谐适宜，吴浩却搓着自己的胳膊，把防水衣搓的咯吱哗啦：“他们连工作都不顾了，一门心思埋在这个水镇，还整天的想要下水。我都不敢想象，要是那天我也不小心多喝了一口水，是不是人也一样魔怔了？”
和之前那个小强一样，差点死在水里，没什么问题马不停蹄又跑了回来，还重新带新朋友。
“你不打算自己走吗？”月麟提出疑问，从摄影师的叙述里，他们不像是多么情谊深厚的伙伴。
那双乌黑的眼眸清冷而平淡，完全看不出来刚说出了一句过分犀利的话。
吴浩揉了把自己的脸，他又看错人了，一开始见着这个帅哥还以为是年轻懵懂的少年，过分精致秀气的男生搭配温冷的气质总让人觉得书生气重，没想到比他认为的要锐利得多。
“我走过。”
他也直白了，苦着脸重复了一遍：“我走过。没成功。”
树下一时陷入了安静，只剩清凉的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响。
阳光转了向，恰巧照到了他们这边。
“咳，我尝试拦过他们了，总不能把我自己也栽在这儿吧，如果我出去了，不管是报警还是联系其他人来处理，总比全军覆没的强。”吴浩为自己找补。
月麟瞥他一眼：“我在想你为什么走不了。”
至于自保，是人之常情，对此月麟不打算做出任何评价。
尴尬，吴浩也讪笑了几声：“当时我就拿了随身物品，准备走出镇上，结果没走到镇边就被拦了回来……”
所以，他才在镇上四处寻找同盟。
月麟了悟。
这个地方的异常和学校的倒是有一点相同之处，可以控制人类行动，只是媒介上比那本书要更严格一点，以水为源头。这点月麟不是很奇怪，联系到之前民宿的水印和外面到处都是的披过毛巾的镇民和游客，还有不幸落水的小强，如果感染不严格的话这个镇上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已经沦陷了。
大危机啊。
月麟从地面捡了片叶子，青翠的叶面在碾过后渗出微涩的汁液：“如果报警呢？”
吴浩摇头，他调出通话记录，第一行就是报警记录。
“我昨天找到了一个也正常的女生，她报过警了，没有下文，我当场也试了一次，同样没有回音。当时人都快被吓得魔怔了。”
“我记得超市有矿泉水卖，先拿那个应急吧，再观察一下镇上，寻找更多清醒的人。”有人往他们这走了过来，月麟快速说完，“手机联系。”
“嘿，你们等一下，我刚过来你们跑什么呐？”来人四十上下，肤色黄黑，是太阳晒过头的颜色，发梢还带着水滴，狐疑地左右观察这两个陌生游客，他刚准备过来他们就要走，“你们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吧？”
吴浩现在对镇民是百分百的警惕，他抱臂冷笑：“我们就在树边聊个天，要是干了什么你们看不见吗？聊天也要管？”
“我刚到能看见什么！你这小辈怎么说话这么没礼貌呢？爸妈没教过你说话要好好和长辈说吗？”黄黑镇民气得不行，四下扫视，突然大声喊人，“巧妹，巧妹！出来一下！”
他在喊谁？
路两侧的房屋都是隔开一段较远距离，彼此独立的，这几家还都建了院墙，二层或三层也隔了至少一个院子，月麟找到这个位置聊天就是看重这里不容易被其他人观察。
“硌啷——”
木质窗不太流畅的麻噪声，意外地就从他们背靠的方位传来。
向上望，二楼一个女孩绑了一双乌黑马尾，面无表情，正倚在窗口向下看：“叫我干嘛？”
吴浩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颤颤擦了把脖子，再去看月麟，依然神情冷淡平静，仿佛没有一点后怕。
心理素质真的强，他服了。
“巧妹，你家没遭贼吧？后院墙有两个陌生人在这不知道干啥——”
巧妹只和月麟对视了一眼，定格在他身上，摇头：“什么事都没有，叔你看错了。”
“年纪大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吧。”吴浩虽然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回怼一句。
对方嘟嘟囔囔的，一背身快步走远了。
月麟迟迟没有听见关窗的声音，他在转角处用余光扫了一下，那个被叫做巧妹的女孩还在看着他们，或者，只是他。
-
晚上八点钟。
吴浩小心地捂着手机，一双眼四下打量着周围：“月麟？”
今天只用了湿毛巾擦身，月麟满心郁闷地坐在床边，看月。苍凉皎洁的光仿佛明纱一般，轻柔地照向地面，镇上的灯光还亮着，月光却依旧明亮。
“怎么了？”
“我联系到的另外两个女孩等不下去了，她们今晚就要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吴浩是想再等一等的，但是面对这个邀请不免犹豫。
月麟没有直接拒绝：“什么时候？”
难得有人先行，总不能错过。
“你也去啊？凌晨十二点半，在门口系了红丝带的大树家集合，从侧边绕路。”吴浩总觉得不安。
“我会提前去，有什么问题再联系。”
十二点的闹钟刚响，月麟迅速起身，准备外出。
镇上的人应该睡得差不多了，一切都非常安静，即使少数几家还亮着灯，也不再传出声音。
月麟认了下路，轻巧地把大门合上，贴着墙往外走。
南水镇的夜晚是清冷的，沁水一般的温凉，舒适柔和。
运动鞋踩在石板路和混凝土上无声无息，月麟左右张望着，这个不再热闹的街景。
门店都牢牢地锁上了，背光处黑洞洞的玻璃窗背后仿佛藏着不可见人的秘密，而在月光下的窗口依然朦胧不可视，世界上仿佛只剩下自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行动时细细的摩裟声。
目的地明确，月麟左转、右转、穿过中道，绕进两家隔界，贴在墙边往外窥探，这家房子恰巧建在南水河分流和主道交汇的位置，而且非常靠近，在这里就能看见河水。
富有韵律感的哗啦声，微茫的门灯照亮了河道的一角，剩下的位置依然处于暗影中，看不出异常，这里也没有把守的人。
月麟从原路返回，他想着今天在边界遇见的“巧妹”，这是他目前最感到奇怪的一位人物。青姐、那位不知名守店者，镇民，他们推荐游泳划船、甜饮茶水，但这些行为都并不专注于他，而巧妹，那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如芒在背。
不是出自于欣赏或爱慕，也不是怀疑和审视，她就是一直看着他，忽视了同时在场的吴浩。
再转了几个道，那棵系着丝带的大树找到了。
夜色空旷，树影婆娑。
既视感。
月麟突然一愣，快步往背面绕了过去，再向后看，另一棵熟悉的树，和熟悉的二楼与黑色的窗户。
约定地点旁边就是巧妹家。
某种直觉在提醒他不妙，催促离开，他不知不觉越走越快，穿过小道走上石板路，再猛地回头——
吴浩。
他松了口气，视野盲区里，被补好的黑猫线偶脸部突然鼓了一下，里面的玻璃珠咕噜噜转了一圈。
收回打招呼的手，吴浩被他吓了一跳，胆战心惊地左右看：“发生什么了吗？”
紧绷的心神骤一放松，月麟也有些迟疑，他远远看了眼那栋房子：“旁边就是巧妹家。我总感觉，她不太对。”
“那我和她们说一声。”吴浩打了会字，突然抬头，“她们说，那棵大树后的人家有一个女儿，愿意划船送她们出去，所以一定要在那。”
“还说我们也可以一起上船，晚上的时候她们和女孩商量了，对方同意一起送我们出去。”
“你说，我们上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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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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