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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能进来,说明你是好人。”
“外面的我必定是考验过你,你通过了,她放你大摇大摆地进来,但你究竟是不是好人,我也不知,我只知,我和外面的我是同等智能,如果她判断有误,那我自然也分辨不出,再怎么测也是无用功。”她不止不懂分辨善恶,恐怕连“好人”究竟为何意都不知,仿佛那只是个词,同小鸡、小鸭无甚区别,所以她刚刚也并非在夸他。
“这位好人,”女孩一笑,调侃似的称呼他,“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啊?你看你进来得如此顺畅,在你来之前海上还下着暴雨呢,为了欢迎你,乌云骤散,一下就放晴了,外面那个我,必然是心甘情愿的。”
信任?男人微眯了下眼睛。
原来闹了半天,他这个小徒弟还是在彰显忠心,“云筱”的话看似是询问,实则是诉请。三番两次针对识海中的陌生来客,就是为了让“云筱”亲口告诉他:
“我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
可是,她真的信任他吗?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原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在他提出来要将神胎塞给她时,她会露出遭到背叛的表情,沁着泪,幽怨又敢怒不敢言,从齿间挤出一句“你不能这样对我”,看上去倔强又可怜,示弱都那样心不甘情不愿,当真是委屈极了。他还挺想惹哭她,重温一下那没出息的模样。
结果却是她一口答应下来了,大方得像舍她其谁,还建言献策,说什么挠破肚皮逃走不能怪她……真当他看不出来吗?自己那个小徒弟恐怕从头到尾就没信,朱雀和贪狼都信了,她可好,当他在胡诌,还陪他一起鬼扯,越说越没边,本想给她个教训,要她以后行事收敛些,懂得顾惜自身,倒成了她展现忠诚,显示自己识大体的契机。
“跟不上不要怪我。”女孩揣着手,脚底下却轻盈,一跃数丈,蹦跳着在海滩上留下足迹。一炷香后,她停下来,手从兜里抽出,给他指了指,“是这个丑东西吗?”
男人的确是在找东西,在“云筱”的带领下,他们没用多久就找到了斜刺进海岸线的巨大黑石板。
“这是什么?”女孩问。
银练回答她:“龙鳞。”
“龙鳞?这么大?那龙得有多大啊?”
“你为什么要找它?”
“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可你搬得走吗?”
“怎么搬?你有挖掘机吗?”
银练不理她了,专心在指尖绕着光芒。
“云筱”无所事事,东看西看,精力又回到男人身上,不知他在做什么,说:“好人,你手长得真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说得就是你吧,你弹钢琴吗?怎么不说话,我是夸你手指头灵巧,弹琴很难的,要手脑协调……”女孩蹲在礁岩上,托腮看他:“手长得好,可是添了许多乐趣呢,什么乐趣,你给我摸一下手,我就告诉你。”
“看你皮肤细腻,平时有在涂护手霜保养吗?”
小嘴叭叭半天,没人理她,女孩投其所好说:
“……那条龙是黑色的吗?”
“你不是见过?”银练轻描淡写,瞥去一眼,他没被人这般调戏过。这个识海里的“云筱”与他那个乖顺的小徒弟判若两人,识海做不得假,所以只能是她原形毕露。
经他这么一说,女孩好像有了印象,哦了一声:“你是说应龙吗?见过见过,不但见过,我还骑过呢,通体银白毫无杂质,威风凛凛的,很漂亮很华丽,手感……那它怎么这样丑?”顾不得回忆手感,女孩皱起小脸,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很是嫌弃。
黑石的颜色深沉如墨,轮廓粗犷,外形狰狞张狂,似羽似扇,像座小山,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碎裂纹路。
相由心生,淬了恶意的鳞片不管不顾地深嵌进他人柔软纯净的识海当中,没日没夜地摧残折磨着主人的神识,让她一听到自己的名讳便浑身发抖,惊恐不安……如何能不丑陋?
她的心魔也是因此而生,可惜这个半吊子浑然不知,不过也怪不得她,云筱身上背负的业障太多,缺失的记忆,千蛛情丝…她随便找一个怪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骑过?何意?
看女孩神色如常,银练当她口误,没有深究。
先前见她心魔已然成形,再不除这个阻塞识海内气息流动更迭的脏东西,恐怕会引来劫云。
但他一番查找,似乎没感知到心魔的存在。
这是为何?
“真是龙鳞?不是陨石吗?”思绪又被女孩打断,只见她抬头向天际瞭望,“那天它从天而降,你看,砸这么深,只有重力加速度能做到,要不是在大气层磨去了一部分,还要更大呢,你说的龙鳞该不会是恐龙的龙鳞吧。”
识海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从天而降?”银练重复了一遍,似有嘲意,再怎么不济,这也是自己的弟子。
女孩却以为他也同她一样,在惊叹宇宙的奥妙,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当时吓坏我了,还当是世界末日提前来临,那些沙子扬起来昏天暗地的……你别再往前去了,危险,说不定有残留的辐射,让你脖子上再长出一个脑袋来。”
……无知到如此程度,难怪能被墨怜钻空子。
从天而降,是因为,那人没能通过正当方式进入识海,但那人显然未过多纠结,是个做惯了恶的家伙,恶念乍起,残酷地穿透了她的本元,生生将自己的印记挤进去,龙鳞无法被本元消融转化,便被排出,坠入识海。
所以“云筱”才当那是天外来物,她说吓坏她了,不难想象当时识海承受着如何撕裂活剥的痛苦。
“等等……”女孩见男人不听劝,蹬蹬一路小跑过去,把一种缠绕着黄黑相间丝带的柱状物往外拉了拉。
“退,退,到警戒线外,好。”
“……”惹来男人一言难尽的目光。
慢慢在指尖聚拢的光芒越发璀璨,空气中似有躁动,灵力的流动形成一道复杂的阵法,逐渐形成一个旋涡,将龙鳞包裹其中。黑石开始逐渐溶解,像是被液体吞噬一般,最终在一阵轻微的爆裂声中,彻底消失不见。
那股波动也随之消失,空气重新恢复平静。
占位物消失后,原来的位置成了一个深坑,女孩似乎并不领情,探头探脑往下一看,“呀”地一声,说瞧瞧你做的好事:“缺了这么大一块,还不如刚刚美观呢!”
坑沿的流沙不断陷落下去,沙滩的沙子无穷无尽,没一会儿就将深坑填平,刚刚满口抱怨的女孩,现在和没事人似的,感谢他说:“好像是顺眼多了,虽然没陨石有个性,但整洁亮堂,看得人心里也敞亮。”
“忽然多出一块地,不能任它空着,建点什么好?”
甚至连这句话都没有说完,平整的沙地上就拔地而起一栋颜色鲜艳的小房子。识海之内的造物全凭女孩的意念变幻,移山填海也不足为奇,何况只是建房子。
刚刚还说自己没主意,却是想一出是一出,那随心所欲的劲头,更让人觉得她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她真的有敬畏之心吗?在她眼中,年长者与后辈,神仙与凡人,下仙与上神…有区别吗?似乎是察觉到男人的注视,女孩转过身来,说:“海边,整点薯条,吃吗?”
小房子的房顶上面陡然长出来一个黄色的M标志。
挑出了扎在肉里的刺,鲜血淋漓,然后,女孩在那上面盖了鲜艳的房子。
就不想找那个毁她识海的人报仇吗?
“吃吗?表达感谢,我请客。”
人力微小,忧虑无益。短促人生,苦心相续。
现在的她,是真实的样貌吗?
九天战神看着消失在红房子里的女孩,神情晦暗难辨,不知为何,他没有马上离去。直到透明的门被人顶开,一个小人影朝自己跑过来,棕色的纸袋子里是奇怪的热食,“你真的还在啊。”这人不坏,还上门帮她处理垃圾,但性格怪怪的,不大好相处,女孩以为他会不告而别。
凡人的口腹之欲他没有,他不是凡人,亦不能堕落。
银练未离去,也不说话,女孩瞧瞧他,指着远处:“看见山顶的城堡了吗?那是迪士尼,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想去吗?……注重身材管理的人就是享不了福,”低头见袋子都没有打开过,“薯条冷了很难吃,你不吃我拿去喂海鸥了……”女孩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鸣叫,天空闪现白色鸟影,交错着滑翔而来,利嘴一叼,抢走她手里的袋子。
识海装着每个人的妄想与隐秘,各人各色,千奇百怪。与他人相较,女孩的识海安逸祥和,平平无奇,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却…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累了。”话出口,他怔了一下,反正,不会有人听见,她也不会记得。更何况谁都有松懈的时候,他是神魂入内,纯粹的精神体难做伪装,只是一不留神,不需要在意。
他没有走,想在别人的识海里歇一会儿,银练觉得自己说得清楚明白,那样的话他不会说第二遍。好在,他的小徒弟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她说:“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去迪士尼?”
男人斜睨她,女孩没觉得自己说话难听,手揣回肚子前的兜里,仿佛洞悉了一切,神色平常地迁就道:“那你想去哪里?我陪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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