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城，和乐里，孟宅。
天色暗了下来，仆从们早已准备好用餐的事务。一碟一碟的菜肴在后厨热着，时刻准备着上桌。
孟瑶饿了一天了，赶紧拉着姐姐一路小跑到他们一家人用餐的偏厅。主位上的奶奶，也就是大母，孟家的主心骨王嘉已经面带笑意地看着姐妹俩了。
挨着家主坐在右侧的阿母杨婉眉毛都不抬一下，淡淡道：“入座吧。”她身后站着的四儿子孟玳才十岁，正偷偷冲孟瑶挤眉弄眼，模样十分滑稽。
三个在家的小辈按顺序落座，用餐的几案其实有点低，但是现在也不流行椅子这种东西。因为孟瑶这段时间也去姐姐朋友家中做客，似乎所有家庭都是在矮榻上跪坐的。
特别是阿母，在生活中的一言一行都太标准了，就像一个会动的雕塑一样。孟瑶刚开始和家人一起用餐还学着他们坐呢，虽然其实屁股下面放着支蹱，可以当椅子垫着。可是这东西又窄又硬，也不太舒服。她就偷偷盘腿坐在软榻上了，不过也没有人说她什么。
仆人们开始上菜了，大母先拿起她那双犀牛角箸，大家才跟着动。孟瑶捏了捏手上短短的孩童专用竹筷，心里默默想还是竹子好，又轻又环保。
今天的菜色还行，有几道她喜欢吃的。比如韭饼，春笋汤，炙羊肉还有虾酪就还不错。孟瑶吃了整整一大碗饭，白日里实在是饿极了，派对女孩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太消耗体力。
整个晚饭时间只听得见很小声的杯盘碰撞声，杨婉和从前一样，只吃小半碗就放在那里不吃了，用丝绢轻拭嘴角。
饭后，王嘉看着三个孙儿插科打诨，突然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一个小插曲，于是随意问几人：“现如今国库空虚，西边大慈悲寺的修建也要暂停了，咱们的黄芽需求量下降。这件事你们可有主意？”
孟家在孟瑶的曾祖时就从事丹砂生意了，不过当时也只能算小富，可自从王嘉和孟晓成婚后接手家族生意，就显露了她的经商才能。
正好那时候她赶上了先帝入主都城，建立大梁。在他上位后，便迫不及待开始大兴土木，特别是修建自己的陵墓。为了防腐和防盗，地宫中就要用到大量的水银，而水银正是从丹砂中提炼而来。于是孟家从王嘉这里发了家。
随着先帝积年累月沉溺酒色，身体不出意外地虚弱了。于是又开始寻仙问药，民间竟也纷纷效仿。王嘉主动携重金拜访那些全国招募而来的方士们，为其大量提供炼丹主要材料水银。
再接着就是当今皇帝登基后，大行推广佛教。随着杨婉嫁给孟庆，她就和婆母王嘉一起研究鎏金工艺。水银可以与金形成金汞齐，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黄芽。于是琉璃金瓦和金身菩萨塑像的制作，也会用到黄芽来镀金。
这就是孟家现在的三条产业道路。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孟瑶第一个摇头，她选择迎难而退。孟玳憋着劲努力在贫瘠的脑子里搜刮答案，但是一无所获。
“我想…其实精致的贵重首饰在平民中也是受欢迎的，只不过商铺定价太高，阻拦了他们。我们可以试着把黄芽用到鎏金首饰制作上来，这样也许能成，但具体如何办我还没想好。”孟璎挠了挠脸，不太好意思地回答。
王嘉和杨婉听着她稚嫩的想法相视而笑，王嘉适当鼓励：“你从前也是个只想着玩的孩子，今天突然能想到一个法子已经很不错了，换成你大哥二哥来答，恐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话音刚落，孟玳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被阿母看了一眼，立刻板起脸，不敢在背后嘲笑兄长们了。
一家五口就这样坐在偏厅里闲闲散散地聊着家常，直到夜深。
这座漂亮的宅子是孟家新搬不久的，由杨婉全权负责设计。她在家里每一处院落之间都加了连廊，以方便走动。并且空出来的区域也挖了大大的池塘，养了好多小鱼小龟，还有莲花、菖蒲和鸢尾等等。还有些地方堆起了些错落有致的小土坡，种满了各色错落有致的花草树木。现在正值春季，一些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开了，庭中美景实在是清雅宜人。
只不过自古以来，天子脚下都是寸土寸金，更不要提和乐里这个好地段了。只是他们家虽然有钱，可阶级摆在那儿，所以孟宅规模也不能买太大，就怕引起旁人不满。
于是最后千挑万选了一处位置景色都不错的宅子，就是小了点。家中的孩子们都要一起住着，没有自己单独的院落。孟玳曾经问过阿母，若是将来他们成亲了怎么办，阿母答成婚后自然是要搬出另住。
其实小了也没事，对从前一直住在公寓的孟瑶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啦。两个女孩们共享起居室卫生间什么的，不过自己单独的卧室还是有的，只是隔音不太好。
几个哥哥们稍微挤一些，毕竟要三个人住一个大小一样的院子。不过随着年龄渐大，大哥和二哥都不走读了，在外面住的要更多些。所以除了休假日，基本上都是四哥独享一个院子。
孟璎正对着妆奁上的铜镜，细致梳着自己的头发，突然一只作怪的小手伸了过来。
“好顺滑啊，阿姐你平时明明什么都不保养，为什么皮肤和头发这么好呢？”孟瑶羡慕死了。镜中美人抬眸望着妹妹笑道：“等你长大了也会和阿姐一样美丽的。”
好吧，又是等你长大了的句式。孟瑶撇撇嘴，转身就趴到阿姐的床上。说实话孟璎的审美比她好多了，房间被布置的十分温馨雅致。
青色帷幔自然垂在深楠木矮床上，丝织衾被又软又香，不过并不是熏香炉的味道。孟璎不喜欢用香料，所以每逢时令，都让婢女每日采摘花朵放在屋里。几案上搁着刚进门就拆下的玉簪，一旁的花鸟屏风上搭着孟璎随手脱下的外衣。虽然随意，可看着却舒适自在。
孟瑶看着烛火下姐姐铅华洗去的纯净素容，想起了以前读过的诗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慕容端坐在桌前，手中的书被他翻来覆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念不下去了，赶紧用书盖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随侍的僮仆看了眼自家郎君，出声询问：“郎君，可是要添茶？”慕容端并未回答，起身怔怔望着窗外，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鹿儿，要如何把这天上的星月摘下来？”他转头问其中一僮仆，眉目忧郁，像是碰到了极难解的谜题。
鹿儿低头皱着脸苦思冥想，“天这么高这么远，碰不到摸不着，小人实在无能为力呀！”
另一个僮仆听着他们的对话似有所想，随后出声：“郎君，燕奴觉得够到天上是难以实现的，不如换种方法，用画和诗作出来，岂不美哉？”
听罢，慕容端摇了摇头，只低声叹道：“那样的人间俗物，怎配得上天上佳人呀。”
其实对于那位念念不忘的女郎，他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她的美名。原因无他，但凡亲眼所见者，无不魂牵梦萦。
慕容端的一个好友就曾去偶遇过孟家女，回来后满口都是“见之难忘，思之无极”“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本来他也有些好奇，只是入冬后，身体又不大好了，只得在家修养。
洗漱过后，他在心中盘算自己库房中的东西，有什么是配得上孟家女郎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几个好东西来，急得低咳几声，看来该去采购一番了。
心潮起伏时，慕容端又想到了自己的阿母。
唉，世间为什么难以两全呢，孟家女郎千好万好，就是出身商贾。而家族是一定要他娶世家女郎为妻的，可他怎能让心爱的女子为妾呢？
慕容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孟家人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着，直到不久后的某天傍晚。
才用完膳，老家仆大步流星来正屋传话：“女君、家媪，河间王家的慕容大郎带着好多东西前来，说都是要送给大女郎的。”
河间王？孟瑶疑惑地拽了拽孟玳的衣袖，示意他解释，“噢！他家啊，河间王是先帝的弟弟，这慕容大郎就是他孙子啦。”孟玳不是很在意，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嘛。当下男女大防并不严重，甚至男男女女主动求爱的行为还会被视作一桩美谈。
一家人来到正门前，仆从将两扇门缓缓推开。门前有几十个大木箱，都开着盖，露出内部的璀璨光华。孟瑶看到了金银、珍珠、玛瑙和玉石等等数不清的好宝贝，另还有书籍、画作、钱币和布帛……看的她眼睛都花了，路上的行人也都忍不住驻足围观。
她以前在现代过的就是普通生活，每个月零花钱也管的严，最多买些水晶手链什么的小玩意，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噢在电视里见过的。
一位翩翩郎君站于其中，见孟家人出来了，随即步履轻缓上前，对两位女性长辈恭敬行礼，“晚辈拜谒尊长。闻府上明珠，德如兰芷，貌若芙蕖。晚辈慕之，愿求佳偶，结百年之好。心虔意诚，望尊长允准。”
这一通下来，孟璎人有点懵，因为她根本不记得这人是谁了。还不等她开口，少年就自报家门了：“仆实在不知如何才能摘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到你面前。但女郎是否愿意在夜幕低垂之时同仆出去看看？看看仆为你寻得的那片星月。”
众人见之，皆目露欣羡之色，交头接耳，啧啧赞叹。
孟璎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随便逗过的少年，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动。又回头看阿母和大母，随后清清嗓子：“行吧，那你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天幕渐沉，繁星点点似明珠散于苍穹，皓月皎皎若银盘悬于碧落。人群簇拥着这位美丽的女郎和郎君，一同来到渌江之畔。江水静谧，波澜不兴，仿若一轮无边明镜，将天上星月倒映其中，熠熠生辉。
“女郎且看，这便是仆为你摘下的星月。”慕容端遥指江水，轻声温言道。
孟瑶以为阿姐要说些什么，可是她竟然一改往日的活泼，意外地沉默了，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渌江一言不发。
潋滟波光隐于眼中流转，好像含有万千思绪，旁人却不知她心之所想。
而那位慕容郎君，双手都在微抖，眼睛紧紧盯着阿姐，盼望得到许肯。
旁观的百姓们也不由为那位郎君紧张起来，莫不是又一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说实话，写完以后觉得再看一遍会很羞耻…这都写的啥啊！我的几个点击量该不会全是审核员贡献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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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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