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睡吧。”季念把画册收起来，关掉台灯。
客厅里一下子昏暗了很多，只有一个小夜灯照着，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季念摸索着前行，在经过沙发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
除了隐约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傅寒的手掌很温暖，甚至有些灼热，一股热量传递蔓延至她的全身。
傅寒的指腹在她的手腕上搓了搓，他的喉咙有些发涩，哑着声道：“对我们有点信心好么？”
季念的心里一惊。
傅寒正低着头，她看不清傅寒的脸，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信心两个字，季念真的不确定。
在她看来两个人是“试试”的关系，到底试的是什么，其实也是模棱两可的。
试试性格合不合适？试试异地恋行不行？试试能不能终成眷属？
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一个标准的定义。
只是单纯的试试，感觉就算明天说“试过了，不行”也没什么问题。
心里总感觉结局太渺茫的事情有信心不起来。
见季念不说话，傅寒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我真的是认真的。”
季念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是在敷衍还是发自内心的。
其实她的心里也很迷茫。
和懵懵懂懂的恋爱不同，年轻的时候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会觉得突破万难和全世界为敌都会想和他在一起，而越是长大，越是觉得这样的勇气其实挺幼稚的。
长大之后才发现，只有爱自己，对自己身上的投资才不会亏。
任何时候最先考虑的人永远是自己。
然而今天听了傅寒说他妹妹的事情，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脆弱。
下意识不想给他太决绝的答案，季念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嗯，我们一起努力吧。”
傅寒的头发很软很顺，摸上去的手感很好。
似乎听到沙发上的人放松地舒了口气，然后手腕上的力量消失。
“对了，”季念突然说，“以后有机会一起过一次圣诞夜吧，往年圣诞夜都是和朋友一起过的，圣诞夜应该和家人一起过。”
听到“家人”两个字，两个人都顿了顿。
季念真的是脱口而出，都没经过大脑思考，说的时候也没觉得什么不合适，说出口才觉得挺尴尬的。
傅寒的嘴角露出笑意，点头道：“好，以后一定陪你过。”
季念觉得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扭头说：“我去睡了，晚安。”
“嗯，晚安。”
季念回房之后关上门，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又过了好几分钟，才听到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回客房的声音。
季念一晚上都没怎么好好睡，半夜醒了好几次。
可能第一次家里有别人过夜，多少有些睡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她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了，在客厅靠着门听客房似乎没动静，简单做了些早餐之后开始翻看杂志。
季念平时会把杂志上有些觉得好看的设计剪下来，自己做了一本剪贴画本，平时没事翻翻有时候也会给她灵感。
大概忙活了一个小时，客房的门开了。
季念看到傅寒已经着装得体，穿着一件驼色的毛衣，看上去整个人都暖暖的。
他看到季念的一瞬间有些愣神，随即脸上露出了笑：“早啊。”
“嗯，早，”季念放下剪刀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说，“早饭做好了，你去洗漱一下我们一起吃吧。”
傅寒洗漱完之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第一次给人准备早餐，季念还觉得有些不习惯，筷子勺子刀叉的位置放了老半天。
其实也就一个荷包蛋两片面包加两根香肠，也不知道那这么多工具干嘛，平时她都是直接用手抓的。
傅寒看到桌上这么多工具也懵了，最后还是选了双筷子。
两人相对无声地吃完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吃饭后季念去开放式厨房洗了盘子，转身的时候傅寒正好堵在她的身后，把她一把抱到料理台上坐下。
料理台挺高的，这样一来季念比傅寒要高出半个头。
傅寒凑近他，呼吸扑在她脸上，旖旎而暧昧。
季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你想干嘛？”
傅寒双手撑在她大腿两侧问：“你今天想做什么？”
“没想好呢，本来也没什么打算。”
傅寒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带我去纹个身？”
“嗯？？？”季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纹过么？”
季念摇头：“没，我怕疼，而且没什么想要留在身上的东西。”
傅寒点头：“我也挺怕疼的。”
季念不解：“那你干嘛要纹？”
傅寒看着她说：“因为现在有想要留在身上的东西。”
季念有些好奇：“什么？”
傅寒没说话，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下来：“一会儿告诉你吧。”
两人开车来到了一条商业街，在国外的纹身是非常普及的，几乎可以看到10个鬼佬里面一半以上都有纹身，所以这种纹身的店满大街都是。
季念稍微调查了一下，找了个评价还不错又不用预约的店。
在门口就是用彩色灯牌做的TATTOO，看上去就挺非主流的。
走进去看到一个意大利胖子光头正在给另一个意大利男人纹身，门口一个鬼妹画着烟熏妆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
纹身店里看上去挺昏暗的，放着很重金属的摇滚乐，透露着一种痞气。
鬼妹介绍一下说那个光头纹身师傅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好了，让两人坐一下，顺便可以选一下图案。
傅寒让季念翻译说他不用选图案，已经想好要纹什么了。
他拿出手机里事先准备好的一张图，是一个楷体的“今”字。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左边胸口上方：“纹这里。”
季念震了一下，今在心上——不就是一个念字么。
“为什么纹这个字？”季念怕自己自作多情，还是问了一下。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说要记得你一辈子么？我想这种话说的真假语言很难证明，索性用实际一点的行为去证明，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想忘记也不可能了吧。”
季念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你还是想想清楚吧，纹身不是件一时兴起的事。”
傅寒勾了勾嘴角：“想清楚了，不是一时兴起。”
光头师傅把前面一个客人搞定之后稍微收拾了一下工具和座位，然后走到鬼妹旁边，鬼妹大致说了一下傅寒的情况，然后光头就让他脱衣服。
傅寒站起来，很洒脱的把毛衣一脱，然后扔到季念手上。
一下子一股温暖的香气扑了过来。
季念下意识捏紧了他的衣服，看了眼他的身材，肌肉紧实，比例完美，皮肤很白，看上去挺完美无瑕的。
而这样的身上要纹一个身，总感觉是美感被破坏了。
傅寒坐到了皮质躺椅上，一个追光打下来，把他整个人照得更加像染着一层金光。
他双手搁在躺椅两侧，下巴稍抬，大致指了一下想纹的地方。
光头大哥开始做准备，消毒仪器之类的。
季念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最后还是问了一句：“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傅寒的眼皮慢慢掀了起来，扫向她，目光坚定：“我真的是认真的。”
季念不知道他说的认真，指纹身这件事，还是感情。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认定了事情就义无反顾，再难再苦也会去坚持努力的性格。
季念没打算再劝。
纹身师先把他要的图案用转印油转印在需要纹身的部位，然后在他的身上涂上一些类似润滑油的东西，纹身师傅介绍似乎是防止皮肤干裂影响图案，接着他拿出割线机把图案的所有轮廓都走一圈。
这个期间可以看到傅寒的眉头有一点点轻微的波动，季念不由问：“疼么？”
“还行。”
季念拿出手机对着他：“我能录个视频么？”
傅寒点头：“随意啊，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看看我怎么把你的名字一点点纹到我身上的。”
季念在纹身师做每个步骤的时候都会录一小段视频，每次除了拍他纹身的地方还会给他的脸部表情拍特写。
不过傅寒除了偶尔微微蹙眉以外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大多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季念看他额头有细微的汗渗了出来，拿了一张纸巾给他擦了擦。
虽然图案不算复杂，不过纹身师傅比较认真，当中他还去抽了几次烟休息，总共花了几个小时才纹完。
季念低着头仔细看了看纹身的地方，青黑色的一个“今”字，外面一圈的皮肤红红肿肿的，光是看就觉得挺疼的。
纹身师傅给他纹身的部位涂上凡士林，又包了点保鲜膜，让他纹完三小时之后稍微清洗一下，把凝固的血和□□洗干净，擦干之后继续涂凡士林，之后的一周左右都是可以洗澡的，但不要泡澡和游泳，每次洗完澡还是要继续涂凡士林。纹身的部位痒和蜕皮都是正常的，千万不要去抓，否则可能会褪色，一般恢复好的话一周左右就没问题了。
纹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要准备去机场了。
去机场的一路上两个人都相对沉默，似乎是意识到离别的临近，所以气氛变得相对沉重。
停完车，两个人走到机场大厅，在入境关口的地方，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对视。
季念还是不希望离别的氛围太压抑，问道：“纹身的地方还有什么感觉么？”
傅寒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她点点头：“那就好，你飞机上注意休息，长途飞机还是挺累的。”
“我知道。”傅寒一手拿着机票护照，另一只手紧紧捏了捏行李箱，手因为太过用力而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和凸起的青筋。
他的眼神里有着肆意增生的不舍，手指微微弯曲，在拉杆箱的杆子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酝酿什么。
“不早了，走吧，”季念为了气氛不要那么沉重，还加了句，“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离别的时候约定下一次见面，才会让别离带有期待。
傅寒往前垮了一小步，淡光照在他的身上，耳边有很多声音。
有人正在道别、有人正在重逢。
有哭声有笑声有叮嘱声。
机场始终是一个感情最丰富的地方。
季念看着傅寒，他的那双眼睛像是拥有整个海洋，深不见底。
他突然放开行李箱，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没有任何情/色/欲/望，像是一种漫长而无声的告白。
旁边的人像是被虚化的镜头，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中心。
他的嘴唇和睫毛都微微颤抖着，呼吸也有些乱。
像是有很多心事不知道如何诉说。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越是长，分开的时候越是不舍。
很快，他便放开了季念，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手掌还是贴着她的双颊，细腻的触感让人心起波澜。
“我爱你。”每个字傅寒都拉得很长，声音低沉沙哑。
似乎希望让他们听上去更加真诚。
说完这三个字，傅寒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直到入了关，他都没有再回头。
季念看着他的背影，在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能感受到他炙热浓烈的爱，那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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