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其实细细数来，纪之昼与许濯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一月之期已到，一模结束，江岚又要换座位，离别的时候纪之昼还虚伪地说：“同桌我会想你的，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结果转头就跟别人聊上了。
和许濯不再是同桌以后，纪之昼跟他说话的次数就变少了。
“哈哈，他*的，我数学33/11＝33，错失填空题五分，谁敢和我一争？”
“你这个也还好吧，你要习惯这种基础分拿不到的感觉，6-12=-9哈。”
“算出来C，结果选了B，哈哈。”
“英语七选五答案是对的，涂错了，哈哈。”
够了，这是什么错题探讨大会吗。
纪之昼懒洋洋地转着笔，安静地看一群人聊天。
“服了，学神你不是搞竞赛吗，还有时间抽空来参加个一模考个年一？”
纪之昼清了清嗓子：“低调，低调。”
下一秒，一张纸就被前桌递了过来。
第一行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正雅中学高三（一）班规则怪谈。
1.33÷11＝3，而不是33，切记切记。
2.算出来110，写在答题卷上不要写成10。
3.……
噗哈哈哈哈，竟然还能写到38条吗，这是班里所有人都写过了的意思？
纪之昼一边看过去，细细辨认班里同学的字迹，想着是谁犯这么好笑的错，一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但他确实没怎么犯过这么基础的错误，便写了条祝福。
39.高三（一）班本科率100％，未来可期！
如此就又过了几天。
换来的新同桌同他说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哇学神，作业借我抄抄。”
人之常情。
纪之昼矜持点头，又听新同桌满脸八卦地问：“学神学神，你不是和……几班来着，额反正就是那个玫瑰，走得很近吗？……哦对，宋亭闻！那你知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啊？”
纪之昼转笔的动作一顿，笔尖的墨便久久安静，凝出白纸上的黑点。
他恍然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他家里？”
细细数来，原来他和宋亭闻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连半个夏天都没有。
“哎，不是烂尾楼那事。”新同桌摆摆手，朝纪之昼挤了挤眼，“前几天吧，有个同学说看到玫瑰哥和他老登在接吻。卧槽，那可是父子啊，玩这么大。”
纪之昼微微拧眉：“没证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吧？小心祸从口出。”
“不不不。”新同桌连连摆手，“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来问你嘛。”
那纪之昼只能如实说：“我不知道，不过我建议这种没有事实根据的，捕风捉影的话还是不要乱传吧。”
“啊？”新同桌愣了愣，有些失望，但还是说，“那好吧。”
可纪之昼还是觉得他很没礼貌。
那到底是宋亭闻自己的私事。虽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没证据谣言说多了，总归不对。
纪之昼将书包抡了一圈背在肩上，就去音乐教室找宋亭闻，这个时候的宋亭闻在弹《晴天》。他的十指灵活又敏捷，纪之昼就这样久久地伫立在音乐教室的门前。
其实偶尔，纪之昼也会有点羡慕有爱好的宋亭闻，哪怕这只有一点点。
霎时，一阵风传来，钢琴页便顺着风便要往门外飘去，钢琴声一停，那弹钢琴的少年慌乱间起身要去抓那钢琴页。
他的白色衬衫灌满了风，连带着银发也随风飘起，视线也像是随着钢琴页飞了起来，最后停在一只皙白的手上。
像是一只自由的纯白蝴蝶，要给予来人一个轻轻的吻。
纪之昼说：“下午好。你也真是不冷啊，就穿一条白衬，今天降温了你不知道？”
宋亭闻的注意力便从那张钢琴页落到了纪之昼的身上，弯眉笑：“下午好，要去画室吗？”
也是这一天，纪之昼发现了宋亭闻手腕上的伤痕，于是大热天宋亭闻也穿长袖的谜团也有了谜底。
宋亭闻问他：“你不会觉得可怖吗？”
纪之昼轻轻反问道：“怎么会呢？宋亭闻，你抽烟吗？”
宋亭闻轻轻摇头。
“我抽哦。”纪之昼笑着说，“其实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靠尼古丁来麻痹神经，那一刻的爽感能让我忘掉过去。”
宋亭闻有些错愕：“可是有很多人都喜欢你……”
“是么？”纪之昼拆开一根棒棒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它塞入嘴中，“我小时候经常自杀喔。”
宋亭闻一顿。
可能是因为纪之昼不像是死气沉沉的人吧。长得好，体育好，成绩好，很多人喜欢，这种人怎么看都和抑郁、和自杀毫不相干吧？这可是校园风云人物啊。
所以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纪之昼的过去一帆风顺，未来也会万事胜意。
“可能是疼痛能让我觉得我在‘活’吧？”纪之昼弯眉笑，“血流下的那一刻，别人为我担惊受怕的那一刻，我觉得很好玩啊。也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确实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吧。我的成绩是不是很好？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已经把高中课本全都自学完了喔，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无事可干。当一个人把政治书翻上百遍、千遍、万遍，当背书成为一个人只能做的事情的时候，怎么考都考不差的。”
“我……”宋亭闻彻底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因为现在的纪之昼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从那段苦难的时光里走出去了。
“那我是怎么出来的呢。”纪之昼低声笑，“我哥……我哥和我一起长大的那段时间，只要我割腕，他就跟着我一起割。只要我抽烟，他就跟着我一起吞云吐雾。有时候也会想过死亡成为解脱吧，但我真怕他跟着我一起跳，感觉他是那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
宋亭闻反问：“你哥是个很疯的人吗？”
“恰恰相反，我反而觉得他是个很温柔的人。”纪之昼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我觉得你也是，一个觉得玫瑰浪漫并且真心喜爱玫瑰的人，又能心狠到哪里去呢？可是玫瑰对我来说就真的只是花而已。我觉得最大的难事就是活着了，好好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
鬼使神差地，宋亭闻就忽然悟到一些真谛，轻轻地问：“这也是你哥告诉你的吗？”
“当然。因为我一直觉得活着本身没有意义。”纪之昼说，“可是我哥说，我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说疼痛怎么会让人感觉到活着呢？”
他深思，又说：“其实我挺恨我哥的。我很会爱人哦，都学的我哥，这让我觉得我像我哥的遗产。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把我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附庸很莫名其妙，像是我被物化了一样。”
没有等宋亭闻回复，他就先一步拍了拍宋亭闻的脑袋，笑着说：“在真的觉得没意思之前，先活着吧。我的同人文都写的我是小太阳哦，只有我知道我不是，我觉得我活着已经很累了，哪有心思救赎呢？我才没有那么伟光正呢！不过嘛……宋亭闻，跟你待在一起还挺舒服的。”
宋亭闻呼出一口浊气。
“如果哪一天，你不想活了，就来找我吧。”纪之昼走在最前面，而树影婆娑，笼罩着初秋，“我不会拦你的，我去给你收尸。”
其实那天宋亭闻有偷偷哭，只是纪之昼没有发现。
他说：“纪之昼……其实我很喜欢这个世界，我喜欢音乐，喜欢美术，喜欢文字。画面在我脑海里扎根发芽，故事在我脑海里枝丫疯长。”
纪之昼没有回头看，只是说：“嗯。”
宋亭闻笑了笑：“那……等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想我只是单纯地选择了不活。”
枯萎的玫瑰重新焕生，需要浇灌多少水分，又需要弥补多少养分？
“那大艺术家，你更喜欢音乐、艺术，还是文字？”纪之昼在前头发问，而风吹走他的声音，吹到宋亭闻的耳畔。
“音乐。”宋亭闻说，“我最喜欢音乐，但我现在，或许更想为你画一幅玫瑰吧。”
就当做是送给你的首考大捷的祝福了。
宋亭闻的音乐大多委婉抒情，文字大多典雅含蓄，还是绘画更有冲击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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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正雅中学（新手版）·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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