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你去哪儿！”
“我要去验证一个想法，你们先回去上课！等会儿课间我再来找你们！”
女生的声音随风飘来，她奔跑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荀梦还有点着急，旁边的聂双双倒是很淡定。
她伸手拍了拍荀梦的肩膀：“没事，沅沅是老师，暂时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去上课，要是迟到了就危险了。”
第三课的预备铃扎进耳朵里，苏沅站在教学楼的四楼，大口大口地喘气。
红星中学虽然面积大，但教学楼却只有这一栋，里面装的全都是高三的学生。
学校一共十个班，一楼是架空层，二楼和三楼一层五个班，就已经把十个班都装满了，而四楼……
生物实验室（一）、生物实验室（二）、物理实验室（一）……
空旷的教室里落满灰尘，一看就是好久没有人光顾过了。
苏沅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脚步却在第四个教室的门口停住了。
按照顺序，那本来应该是物理实验室（二），但那个门牌上却分明写着——“广播室。”
“教学楼的404室居然是广播室吗？”苏沅垂下眼睛，嘴角轻轻勾了勾。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鸦雀无声。
敲过三次之后，苏沅用耳朵贴近门听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拧动了房间的门把手。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间所谓的广播室并没有上锁，她只是压着把手轻轻一推，门便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只可惜苏沅的开心还没来得及维持一秒，就被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给钉在了原地。
有人！
可刚刚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停跳一拍的心脏在震惊之后开始向全身疯狂的输送血液，苏沅大脑飞转，脸上已经扬起了一抹笑容：“您好，李主任让我过来问问，之前播放英语听力的文件还在不在。”
“……我这里不负责播放听力。”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似乎瞬间对她失去了兴趣，重新把视线回到了面前的电脑上。
周围被凝固的空气似乎也开始流动起来，苏沅呼吸顺畅不少，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这里不是广播室吗？怎么会不负责播放听力呢？”
“你是新来的吗？现在新进学校的老师都不培训吗？滚滚滚，别在这里烦我。”
苏沅被她这突入起来的一吼，吓得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门响，一个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魏老师谢啦，我结束了。”
苏沅微微一愣，定睛向房间里面看去。
她这才发现这个房间似乎比周围的其他教室都小许多，那个看似是书柜的东西其实是一扇隐形的门，而此时此刻，一个熟悉的面孔正从书柜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是隔壁班那个女老师，早上一见面就对她大开嘲讽的那个……
苏沅猝不及防之下跟那个人打了个照面，对面的人明显也有些惊讶。
“程沫？还真是稀客。你居然也有来这里的一天，怎么？终于开窍了？”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往苏沅的身后张望：“你带来的学生呢？在哪儿？”
“沈老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来广播室问昨天考试的英语听力的。”
“哈？”这位沈老师推了推眼镜，像是看什么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苏沅一眼：“你在说什么东西？到这里来问英语听力……”
“我说你别傻了，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些什么，嘲讽的语气再一次扬了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当实习生的这些年，学校也有了一些新的变化……”
“我看，这次说不定你才是我们之中业绩最好的哦~”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再做停留，而是笑着离开了这间房间。她的笑声从背后传来，像是地狱的扭曲的鬼魂攀附而来。
房间里那个拥有血红色眼眸的人似乎对门口的这一场闹剧完全不感兴趣，她就这么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苏沅沉默片刻，无声无息地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如果说她刚刚只是有几分猜测，那现在，她就几乎是可以肯定，这就是所谓的“学生处”。
一个被伪装起来的，让学生寻找不到的“学生处”。
怪不得那些老师们敢如此肆无忌惮，随意违反校纪校规。
所谓规定，被人遵守才能叫规定，不被人遵守的只是废纸。在没有任何监察的前提下，这些规定也不过是一种好看的形式罢了。
就像她的学生时代，哪怕规定上明确表示在职的教师不允许私下补课，不还是有那么多老师为了丰厚的酬劳顶风作案吗？
想要制裁这些违反规定的人，就只有……
.
“庄肃！”
人头攒动的食堂里，有人扬声喊了一声。
“？”端着盘子的男生闻声转过头来，就看到人群之中有一个无比明显的粉色头发女生蹦跳着挤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艰难地站在他面前。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女生指了指自己那一头非常有标志性的粉色卷毛：“昨天晚上，我们见过，在宿舍天台……”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番。
庄肃点了一下头：“有什么事吗？”
“是沅沅让我来找你的。”女生刚一开口，又补充道：“哦，就是苏沅，昨天跟你一起勇闯校史馆的那个妹子……”
“说重点。”
“哦，重点就是，她说她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庄肃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没兴趣。”
“？？？？”看着男生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荀梦整个傻眼，她想也没想，再次艰难地挤过人群，试图跟上他的脚步。
“不是，你等等啊，我还没开始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你没兴趣！”
前面的男生似乎压根就不想理她，他就这么穿过人群，找到一个空桌子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看他表情冷淡，荀梦这才急了，她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也不管男生要不要听，就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开始说。
“苏沅说，黑暗需要揭露，不遵守规则的人需要被曝光，这是她找到的曝光途径。”
对面的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推到了他的餐盘下面。
“……”庄肃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
他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抬头看向对面的女生：“为什么是我。”
“因为揭露黑暗的前提是有自保的力量，不然就是送人头。苏沅是这么说的，总之……祝你成功！”
说完最后一句话，女生又像是几分钟前那样，挤开人群离开了。
在她离开的方向，有两个女生端着三个餐盘，正远远地朝着她招手。
庄肃收回视线，又看着桌上的那张纸条。
几分钟后，他伸出手，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来。
上面只写着短短几个字——
404 广播室
.
“你说他会去吗？”
人声嘈杂的食堂之中，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
在48小时之前，他们还是彼此都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在此时此刻，他们却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飞快熟悉起来，成为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既然沅沅这么做了，想必应该是有一定的把握。”
“哎，他饭都没吃完，就直接走了哎，是不是……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用，你忘了沅沅说的吗？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需要等消息看结果，到时候再通知她就可以，小心给她惹麻烦。”
“哦，那好吧……”
荀梦的视线追着男生的背影远去，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她这才转过头来，低头扒了一口饭。
“你们说沅沅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个人……他很厉害吗？沅沅怎么这么信任他。”
.
餐盘里是分不清材料的糊状食物，褐色的糊糊上还蒙着一层油状的东西，看着实在是让人毫无胃口。
苏沅盯着那跟阿三们的黑暗料理同出一族的食物，沉默。
三分钟后，做心理建设彻底失败的苏沅任命地端起餐盘，把那一堆恶心的东西倒进了泔水桶里，转身离开了教职工食堂。
算了，反正也不是太饿，一顿不吃也没什么问题。
还是先回去备课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沅的脚步却突然停住。
等等，她刚刚为什么会想到要回去备课。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确认荀梦那边的情况才对，如果庄肃拒绝了她，那就要想别的办法去确认学生处的作用了。
她怎么会想要去备课呢？
一股极度强烈的违和感在脑海里出现，苏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转身拐进了洗手间。
可她才刚一进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熟人，女人翻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刻薄的样子一如往昔：“又见面了啊，怎么今天哪里都能碰到你。”
苏沅愣了一下。她绕过面前的人，拧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过她的手掌，带来丝丝凉意。
苏沅有些恍惚地看着水龙头里稀里哗啦流出来的水，就那么一瞬间，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滴就变成了汩汩鲜血，一下浸透了她整个手掌。
苏沅甚至还能感受到皮肤上隐隐的灼痛感，好像这些鲜活的血液会彻底把她烫伤一样。
耳边的声音远远近近，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在她耳边响着。
“听说你还是没有任何业绩啊，我看你……”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沈希，吴主任叫你。”
“啊？是有什么事吗？”
“学生处那边收到了匿名举报，需要你去配合调查。”
嘈杂的声音在响着，听起来忽近忽远，让人仿佛坠入梦中。
“是哪个班的学生？3班的吗？”
“这些蠢货，考得这么差，违反记录，还好意思去举报老师？”
“真是欠收拾。”
“我们可都是为了他们的人生着想，你说他们现在的成绩去高考，能有什么好的未来吗？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领情。”
“哎呀，都是小孩子嘛，哪里懂得什么人间疾苦的，等他们进社会了，就能理解我们了。”
“我就是怕这些家伙们有样学样，以后天天去学生处举报老师，那还得了。”
被举报了吗？
庄肃成功了？
苏沅混沌的大脑里艰难地处理着这个信息，她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翻江倒海的感觉席卷了她的身体。
剧烈的呕吐声在厕所里响起。
叮铃铃……
上课的铃声仿佛是在灵魂深处响起来的。
苏沅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胸口快速起伏着。
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这不是那张老师程沫的脸了，是她自己……
隐藏在这副面皮之下的，是她原本的那张脸，而此时此刻，她的手掌上又多了两个流血的口子。
进度加快了。
为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在副本结束之前，老师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按照这个进度，她迟早会变成跟那些怪物们一样的东西。
她变成老师多半是在这个副本里卡了个bug，如果不是那个老师实在太想离开这个学校，也不会给她成为老师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苏沅心里还抱着一丝当老师也能顺利通过副本的侥幸。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这一丝的侥幸就已经彻底破灭。
这才是第一天。
她就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
等六天之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东西。
还是要尽快想办法把身份换回来。
“沅沅！有消息了！”
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沅撑着洗手台向后看去，就见进来的女生猛地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身体不太舒服而已。”
苏沅喉咙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压住那股极度想吐的感觉，转身趴在水池里，发出了一阵干呕的声音。
等那种痛苦的眩晕感从脑袋里消失，苏沅这才缓过一口气，扭头看向旁边。
“你们……”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极度惊讶和担忧的面孔。
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苏沅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你刚刚……吐出来的……”
荀梦脸色煞白，指着水池里的东西。
那是一滩仍然在跳动的血肉，扭曲着在水池的底部蠕动，然后化作一滩泥巴样的软体，消失在黑沉沉的下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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