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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032 最后之信

小队顺利勘探到第六封信,记载了勘探专家的死因。根据钟止的分析和所以循环的记录,只差一封就能完成游戏主线的任务。

穆三秋合上记录本,拿出通讯设备,如约为杨婕联系隔壁小队。

滋滋滋……滋滋滋……

对面接起了通话,声音却并不是宋琛。

电话对面的男人语气锐利而张扬,润泽的音色如同一块落进深馥血液中叮当作响的玉,他带着浮夸的讶异:“哎呀,临死之前,还有故友问候呢?”

哐啷!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刮擦声响起,通讯设备被东西撞在地上拖擦了一段距离。

是宋琛被扔在了地上。

他近在咫尺的断续气声掺杂着恐惧,血滴滴答答落在麦上,和滚着热气的鼻息一起,含混不清地吞没词句:“救…救救我,一……昂婕……”

杨婕漂亮的漆黑眼睛中滚落眼泪,怨恨、又无能为力地锤着地。

毒蛇一样的男声冷而诡魅地说:“见棺材了,才知道掉泪,是不是太晚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电磁的干扰忽然疯狂地跳动。

宋琛在干扰声中变调的声音却突然癫狂地兴奋了起来:“主神!……主神…请审判我!请审…判……”

一片鲜血喷溅的声音后,万籁俱寂。

众人才舒缓起下意识屏住的呼吸,穆三秋拾起通讯设备,顺便帮已经被冲击得失神的杨婕擦了把眼泪,她瘫在地上,嘴唇被咬成煞白,眼泪还在无意识地噼里啪啦乱掉。

穆三秋正要关上通讯设备,附耳般的气声再次陡然响了起来!

那个张扬的男声亲昵耳语似的轻飘飘地呵气:“帮我给钟止带句话,就说——红皇后在想念他。”

杨婕失焦的双眼忽然回神,怨恨地眨了眨。

穆三秋果决地挂断了这个奇怪家伙的电话,把杨婕扶了起来:“你后面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捣乱吗?”

她凌乱头发下幽深的眼睛轻颤着,最终咬紧嘴唇:“我要先活下去。”她扯住穆三秋的袖子,露出恳切的目光。

勘探离不开所有队友,还是毫无嫌隙、值得信任的队友。

穆三秋伸手笼了下杨婕狼狈不堪的乱发,神色从容:“你只要知道我们随时都可以和尸体身份继承,但我希望所有队友都活着,别让我失望。”

周庐念叨着电话里奇怪男人的话语,悄咪咪八卦道:“钟哥到底哪儿认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朋友的……这么一想,和他走的最近的小白哥也很奇怪。”

乔悟:尊重,祝福,别来我家门口看病。

“谁知道他什么脑回路。”穆三秋还在生钟止的气,甚至踢了脚他的尸体泄愤。

“呜呜呜——”前座传来NPC莫名其妙的哭腔,车正好好地停着呢,那少年却令人头疼地喊了起来:“呜呜呜,各位,我们的车好像陷进沙地里了,还得请各位帮忙下车推一下…”

所有人瞬间反应过来,新的“危机”来了。

“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铅色眼睛的青年仰头,坐在一叶水畔熠熠生光的月盘上问道。

他所卧的这片月光格外皓白,在漆黑的波光上反射出银鳞般的碎光。很快他就意识到,并不是月更明,而是自己周身被阴翳笼罩得格外浓郁,显得昭彰了。

影子虽然不回答他的话,但却对他有几分偏重。

青年百无聊赖,伸手探向月片所浮的深潭,用指尖拨弄水面。预料之中的冰凉触感却未传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并不是一个实体,而这个古怪的黑潭也不寻常,当他把手伸进水面下的时候,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这双手的存在了。

深不可测的黑潭温吞地镇压着此处,除了供他躺卧的月片,能够吞没所有魂灵。

“看来,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句话则是陈述了。

青年轻佻地笑了笑,用手撑住下颌,他腕上系着颗招眼的红宝石,映在铅灰色的眼里,越加绮艳无双。

回忆也随着涌动的艳色重新流淌回他的脑中。

钟止静静地等记忆都沉淀均匀,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地念出了主角的名字。

“走吧,各位。”

穆三秋看完上次循环关于沙陷的危机,招呼着大家下车。自己和周庐制着安静消停的杨婕,刘峰扛着钟止的尸体,乔悟则最后一个跳下来。

她比了个OK的手势,带着众人向车相反的方向走起来。

刘峰问:“不埋这附近吗?”

穆三秋狡黠笑笑:“再走远点吧。”

当她带着所有人走到几乎看不见勘探车的地方后,就算是刘峰也明白了。

穆三秋的计划是直接弃车。副本将危险最大的“沙陷”提前,说明他们离逃离越来越近了,与其面临车子爆炸的不确定性,不如先行一招。

他们在月光点染的旷白原野里修整队伍,谋划最后一次的勘探。

乔悟抬起头,看向远方,轻声叹息:“你们看,天象有变化——月亮升起来了,终焉要降临了。”

旅途开端时还攀附地平线而半面遮掩的硕大半圆,已完全离开天地相交的边缘,悬在铅灰与蓝色掺杂的阴翳中央。

纯粹、柔和,空旷得令人心生悲戚。

“仰望星空是很好,但也别忘了足下之行。”她眉眼似星,扬扬手中凭空变出的勘探装备,“我的等待结束了,乔悟,你的白天来了吗?”

乔悟对着硕大的月亮攥起双手,天文镜在他手中具象化形,镜中的颜色正由黑暗向光明渐变,他的目光追着飞速扩张的白色,直到整个白昼尘埃落定。

——“队友们,可以前进了。”

“最后一封信献给我亲爱的队长。

我为曾怀疑过他的职务而感到愧疚,是的,他不但担任整个队伍的心理医生,更是卓越的心理学研究者。他是我们之中心志最强大的,用我最爱的动画片里的某个意象来形容的话,他就是我们的定海神针。

在我崩溃的某个夜晚,他柔和坚定未改的双眼看透我的灵魂,他说:还记得母亲对你的嘱托吗,你要凯旋而归。

啊……我终于要踏上归家的路了,见到我的妈妈,或许还将拥有功勋和荣誉。但我的生命将不再属于我自己,而是陨落在我怀中的七个队友。

或许我不能说我的队长已经死去,它亦正躺在我的怀里,像月亮般柔和、明亮——照亮我回家的路。

兼任记录员的队长记录的所有笔记和他一起坠入…滋滋滋……唯一保存下的文字材料,只有我怀中揣着的6封悼念信。

所以我告诉他们……滋滋滋……的时候没有人相信我荒诞的言语,他们只在乎我带回的…滋滋滋…!

只有我坚守着的真相,我一生也不敢遗忘,我的队友,我愿一生困在梦中的荒原,与你们为伴。”

影子没有理睬钟止的揭穿,念起新的信件。

一如他相熟的嗓音依旧动情、哀伤,只是隔了太多岁月,清澈的湖水变成无澜的深潭,悠远的思念拉扯成执念的梦魇。

最后一封信重见天日,循环的齿轮停止,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钟止也静静等着自己的结局。

影子问:“你还记得我上个循环对你说的话吗?”

说完后他轻笑了起来:“你当然是记得的。”

“你真的很像他,长相、行为、意志。每当我看见你,真的好像重回了当年。”

“作为重忆故人的回报,我送给你一个礼物。”

“1966Z8·XII。记住它。”

钟止还没来得及探究,影子已在天际散为一片缄默,甚至有点仓皇而逃的意味。

他朝影子逃散的反方向看去,灰和黑交界的天水之间被劈开一道长口子,冰雪和狂沙随着愈加迸张的豁口往内肆虐。这是联通这里和外界的出口!

或许可以逃出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划水,可惜,没有实体的魂魄根本无法拨动潭水。

钟止再抬头时,撕裂的口子中进来了一道狭长的人影。

人影直直地立在水中,以一种游魂式的飘荡移向他,慢慢地在钟止视野中扩大。

他嗅见了冰雪的气息,那个人影也沾着风雪漂进他目所能及的远方,恍惚间竟不能确定冰雪到底是来自外面崩坏的现实,还是眼前人凛冽的眉眼了。

小白站在一片不厚也不薄的圆形金属盘上。

金属圆盘像小舟顺着潭水漂了进来,长身玉立的人依旧穿着那身童话里走出来似的白色正装,失而复得的欣喜里带了一点风尘仆仆。

他隔着好远就忍不住比起口型:钟止,我来接你了。

就这么目光丝毫不移地流转到他的身边。

“我来带你走。”小白试图抓着钟止的手让他和自己同乘一片金属圆盘,但是虚空一握那种穿过的扑空感,让他几乎没反应过来。

钟止几乎以为小白要哭了。

他的紧张得过分——仿佛唤起他记忆中某种相似的不幸。更奇异的是,钟止在他眼里读到了追悔。他也在透过自己看别人。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三个循环的生死之交,和与他难以忘却的某些记忆,忽地疏淡起来。

小白慌乱了片刻,努力冷静下来,苍白地安慰着钟止,但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钟止把他的表情都收入眼中,用没有躯体的手轻轻拍拍小白的肩,久别重逢的惊喜完全褪色。他露出一种礼貌式的安抚:“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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