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初冬将至的时节,万物都像是灿烂却又寂寥的。
公主府里此时居然格外的热闹,赵国长公主手握一把木剑,追着驸马都尉顾翊满院子跑,檐下还跪着一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的顾倾。
“好你个顾翊!敢帮着小兔崽子糊弄我是吧?送儿子去北疆是吧?本宫今儿不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你当本宫这个长公主是纸糊的!”
赵国长公主一边举着剑追顾翊,一边瞪圆了眼睛怒骂着,身后还跟着一群喊着“公主息怒”的婢子,场面好不热闹。
跪在檐下的顾倾低下头,偷偷动了动自己快要僵硬的面皮,悄悄地缩了缩手,轻轻捶了捶已经有些麻木的腿。
被赵国长公主吩咐监督顾倾罚跪的听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假装没看到顾倾的小动作。
“听风。” 顾倾仰头,冲着听风挑了挑眉毛。
听风一脸木然地看着顾倾,语气平淡地回应了顾倾:“县主您是要茶还是要点心?”
顾倾舔了舔嘴巴,笑眯眯地接了话:“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阿爹身上的衣裳够不够厚,我看着阿娘好像是没省力气。”
听风面无表情地反问顾倾,“县主您身上的衣裳够厚吗?奴婢看着长公主是真的很生气。”
顾倾一怔,面部表情逐渐走向崩裂。
听风长舒了口气,想让跪着的这位小祖宗消停点可真不容易。
顾翊挨打,顾倾罚跪的理由很简单,父女俩串通顾仕,欺瞒赵国长公主,在赵国长公主明确表示反对的情况下,父女俩还让顾仕去了北境。
顾仕这会儿人已经在北境了,赵国长公主再是厉害,也是鞭长莫及,思及自幼娇生惯养的儿子在北境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好,不由气愤更甚,手上的木剑越握越紧,紧到手不自觉地颤抖。
“顾翊!你给我等着!”
赵国长公主把手上的木剑狠狠一摔,广袖一甩,就转身阔步向外走去。
跪在檐下的顾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都忘了要起身去拦自己的母亲,在院子里跑得满头大汗的顾翊也愣住了,父女俩一个呆站着,一个傻跪着,齐齐地看向赵国长公主离开时走过的方向。
听风深吸了口气,伸手把顾倾拎起来,恨铁不成钢道:“县主您就在这儿跪着啊?!”
顾倾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喊秋实,“快快快,准备马车!”
顾翊刚想跟上女儿,却被听风拦了下来,听风看着顾翊,劝道:“驸马您还是在府里待几天吧,等长公主气消了,您再去接长公主回来,殿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去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为什么让阿倾去?”顾翊再是满腹才学,也摸不清女人的心思。
“县主若是留在府上,长公主定会认为驸马您和县主仍旧沆瀣一气、不知悔改,会更加恼怒的。”
“沆瀣一气?”顾翊对听风的用词颇为不满。
“您这会儿还讲究这个呢?”听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翊。
顾翊一怔,随即一甩袖子转过身去,径直走进了书房。
“来人,备笔墨。”
书房里的顾翊胳膊一挥,宽袍大袖就这么滑到了肩上去,院子里的听风一见这架势便明白顾翊这是要用笔墨之言去哄赵国长公主开心,叹了口气,吩咐人把院子收拾了,也懒得再管自家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究竟要怎么做了。
坐在马车上追着赵国长公主一路往宫里跑的顾倾对自己阿娘这次的生气程度有了深刻的认识,她在马车里被飞驰的马儿带来的颠簸给震得脑仁儿都直嗡嗡,前方的赵国长公主也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地驶进宫城,宫门口的守卫对着马车飞驰而过留下的尘土肃然起敬。
“那是谁家的夫人娘子?怎的连停都不停一下?这般跋扈。”
说话这人被旁边的守卫轻蔑地扫了眼,“你今儿第一天当值吧?可得记清楚了,那是赵国长公主和颍川县主的车架。”
“旁的人,任他是谁,在宫门口都得规规矩矩的,独独这二位不同。”
有人接了话,看见一开始那个傻乎乎发问的小子露出了惊愕和了然混杂的表情,便也笑了笑。
小小插曲,就此揭过。
赵国长公主被后面紧追不舍的顾倾给扰得更加心烦,当即吩咐侍从:“去椒房殿。”
这下轮到顾倾头大了,赵国长公主要是去姜太后的昭仁殿或是泰和帝的建章殿,顾倾都能畅通无阻地跟过去,但椒房殿可就不一样了。
椒房殿的主人是叶皇后,顾倾与叶皇后虽也亲近,但毕竟隔着一层,再是亲近,也比不得赵国长公主和叶皇后自小的情谊。赵国长公主能直入椒房殿,可不代表顾倾也能。
“县主,我们现在怎么做?”秋实看着顾倾,等待顾倾给出指示。
“去昭仁殿。”顾倾抿了下嘴,决定去找外祖母救命。
昭仁殿里,郑太妃正同姜太后说起公主府的四郎顾仕随军去了北境一事。
“好男儿志在四方,四郎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还有这般志气。”
听了郑太妃的话,姜太后眼波微动,却并不开口搭话。
“就是不知道阿璟是不是乐意那孩子去。”郑太妃悠悠然地叹气,端起了面前的茶水。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看向玄关处挂着的珠帘,还没等郑太妃一杯茶喝尽,顾倾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珠帘哗啦啦地互相撞击、缠绕,室内的静谧自此被打破。
“外祖母!”
看着直直地扑向姜太后的顾倾,郑太妃就知道了自己刚刚那一句叹息的答案——赵国长公主不乐意顾仕去北境。
“外祖母,因为四哥去北境的事,阿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顾倾话音未落,紧接着又看向坐在姜太后对面的郑太妃,抬手一揖,道了声:“太妃安好。”
“嗯,我知道啊。”姜太后平淡地点了点头,抬手将顾倾额前凌乱的头发梳理好,随口接了句:“你这头发是谁给你梳的?欠一顿板子。”
莫名其妙就欠下一顿板子的秋实只觉背上一紧。
“那您有什么法子啊?阿娘这次真的很生气。”顾倾抬头看向姜太后,满眼都是不安。
在顾倾的印象里,姜太后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神衹比之姜太后,尚且不及,是以顾倾毫不犹豫地开口向姜太后讨法子。
姜太后有些好笑地看着顾倾,“阿倾,不是所有事都有一个解决的法子的,你觉得你阿娘这次生这么大的气是为什么呢?”
顾倾沉默了一会儿,才答话:“阿娘生气原因有二,一是气四哥不肯听话,一门心思要去北境,二是气我跟阿爹帮着四哥。”
“你看,那能怎么办呢?我们既不能把四郎叫回来,也不能让你阿娘就跟不知道你和你阿爹帮着四郎一样。”
“那,您不能劝劝阿娘吗?”
“如果你阿娘愿意听我说话,她就不会直接去椒房殿了。”
姜太后在赵国长公主和顾倾一前一后离府时,就已经知道了整件事。
“那,我们去椒房殿寻阿娘?”顾倾仍旧不死心。
姜太后没说话,郑太妃开口了:“阿倾,你且先出宫去罢,你阿娘闹不了多久的脾气的,你和驸马就在公主府里等着宫中来人,再到宫里来接你阿娘就是了。”
顾倾犹犹豫豫地看向姜太后,在姜太后轻轻一点头后,也就应下了郑太妃所言。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安安静静地立在宫门一侧,姜润牵着马,一言不发地等顾倾出宫。
前世的顾仕后来也去了北境,却不像是现在这样,因为自己的理想而意气风发、满怀抱负,而是因为身为母亲的赵国长公主和妻子苏佩佩不和,顾仕夹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最终也只能远走他乡,避开这京中纷扰。
如今,顾仕这样离京,姜润一时也说不清是好还是不好。他现在只知道他的未婚妻此时此刻一定正因为母亲的怒意而惶惶然,所以他来了宫门口,想要把一只受了惊的小狸奴揣进怀里,细心安抚。
顾倾离宫时,马车走得很慢,她希望能听到任何一个人唤她回去的声音,她想和阿娘一起回府,被阿娘娇宠呵护惯了的少女现在只想能铺在阿娘怀里撒撒娇。
马车就要驶向宫门口之时,顾倾终于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声音。
“臣见过颍川县主。”
是一名男子的声音,马车里愣愣出神的顾倾微微抬眼,还不等顾倾反应过来这唤她的是谁,秋实就低声说:“是楚郎君。”
“县主,臣日前得到一块雕成了孔雀模样的羊脂玉佩,有几分前朝古物的模样,与公主府中的藏品渊源颇深,故特来相邀,想请县主赏光过府一观。”
楚敏拱手作揖,静待顾倾的回应。
顾倾刚想回绝楚敏,却恍然意识到楚敏口中雕成了孔雀模样的羊脂玉佩应该便是公主府中藏品的另一半。那玉本是一对,因改朝换代而遗落,其中之一到了赵国长公主手中,成了公主府的藏品,另外一半,约莫就是楚敏日前得到那一块。
赵国长公主甚爱此玉,曾不止一次因自己只得其中一半而遗憾。
“好,楚郎君带路便是了。”顾倾心下几番计量,决定想法子将府中那只有一半的藏品凑成一对。
“是。”楚敏眼中光亮乍起,转过身去后,嘴角不自禁地上扬了几分。
马车继续向宫外驶去,门里是楚敏和顾倾,门外是姜润。
大家新年快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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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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