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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遇害?!!”
陡然提高的音量让化妆师的一笔眼线划出了太阳穴,年轻的小姑娘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找卸妆水。贺今看着镜子里倒映的骑士,他刚刚挂断通讯,面上是一副受到巨大信息量冲击之后无法掩饰的空白茫然。
“怎么了?”
“……”
骑士抿了抿唇。贺今干脆从战战兢兢的化妆小妹手里拿过卸妆棉,利落地把脸上化到一半的妆擦掉,在一众惊呼声中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你要去哪儿?”
“陪我上个厕所。”
“……啊?”
贺今拍了拍他的肩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骑士在原地愣怔了片刻,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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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今第一次来这座酒店,富丽堂皇的雕金装饰与水晶吊灯快晃瞎了她的眼。于是她不得不站在楼层导览前,仔细辨认着那时尚简约却过于抽象的导览图。
“会场……不在这一层?”贺今歪了歪头,拧着眉毛自言自语,“算了,总之先上楼。”
电梯就走廊尽头转角的方向。她伸手要去按上升键,一个金发的男孩孤零零地站在按键旁,约莫十岁不到的样子,有些怯生生地抬头看她。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她望见他浅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呃……”贺今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打招呼,“你好呀?”
谁知她就说了这一句话,孩子的眼睛里便扑簌簌地落下了一连串梨花带雨的泪珠,鼓起面颊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啊啊啊……别哭啊小朋友!”贺今慌忙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也只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死马当活马医地给他擦了擦,“可别赖上我了啊,我没欺负你啊!”
男孩一头扎进了她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鬼哭狼嚎,“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我这不站在你面前吗!我是鬼吗!”贺今无奈且无助地被小孩儿一个熊抱动弹不得,“你抬起头看看呢?”
“……”
男孩儿抽抽噎噎地抬起头,贺今见他的哭声有止住的趋势,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记得了吗?”他眨巴着眼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我叫墨恩啊,墨恩·弗朗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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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弗朗西斯被警备员押送到西侧一个偏小的会场。为了保证安全性,宴席进行的这段时间内严禁人员流动,发现的可疑分子都会被押送至这间用作临时监管所的房间里——这还是之前他亲自过手的流程之一。
“之前的那个记者也在吗?”他问警备员。
“……你问这些做什么?”年轻人脸上面露难色,面对一朝落|马的曾经上级,太过冷漠显得自己很见利忘义似的。
“如果在的话,我劝你小心。”
“哈?我还劝你小心呢,有我的前辈们在,谅你们这些人连个小动作都不敢做!”
小弗朗西斯只是看着这个志得意满的年轻人,看得他似乎有些尴尬,推监管所门的动作一顿。他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隙。
这一刹那,一根覆盖着金属碎片的手指从缝隙里伸出来、扒住门框,机械设备幽蓝色的光泽在门缝后的黑暗中飞快地闪过。危险的气息使年轻的警备员浑身一颤,下意识要将门合上,巨大的力量让他即使发力到指尖惨白也无法抵抗。
门缝被撑得越来越大,漆黑与死寂混合形成的恐怖如同恶鬼般探出头颅,极速飙高的肾上腺素飞快地消耗着仅剩不多的体力。在力气即将耗尽的极限,他看见三头六臂的怪物在黑暗中阴暗地爬行,往面门袭来——
片刻的空白之后,预料中濒死的疼痛却并未传来,也许有人将他推向了一旁,因为隐隐发疼的臀部和掌下地面坚实的触感不似伪造。年轻人大梦初醒地揉了揉模糊的眼,他看见小弗朗西斯用身体堵在岌岌可危的门前。
黑暗中攀爬而出的金属怪物掐着他的脖子、肩颈,它用那张人|皮与机械混合组成的头颅撞破牢固的合金门扉,从一旁伸出脸来,仿佛是人造晶体镶嵌的、过于突出的眼睛如同生存于阴暗下水道的爬行生物般诡异地旋转、扫视着四周,发出血肉被狠狠揉捻似的粘稠的声音。
有那么一刹那,他们对上了视线,然后对方的眼珠骤然停了下来。
“……啊。”
年轻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视线交汇的片刻他认出,这张脸竟然是他先前引以为豪的前辈之一。
不……
他也不能完全确认,因为前辈的脸颊旁长出了类似机械的物质,如同外骨骼般沿着下颚线蔓延、一直延伸到后脑,电路的纹路爬满他的脸颊,如此可怖的形态让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就好像……是刚刚来自黄昏派的那个行为诡异的记者。
“鹿……春……”
他张开嘴,露出宛如铡刀一般的口腔,好似先前和蔼的前辈般亲切地喊着他的名字。可他的眼神、他的形体、他的行为都不能称为人类,只像一个迫切渴望着破坏与杀戮的机械怪物。
被称为鹿春的年轻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缩,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遍体生寒的念头——他们小队足足三十人,几乎大半都在这间屋子附近,现下一个活人都不见踪影,难道是说……
“快……回去……告诉燕队……”小弗朗西斯的大半个身子被机械怪物缠住,拖入阴影之中,他挣扎着向年轻人传递最后一则信息,“黄昏派……椿、椿复活了她的金属心脏——想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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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你妈啊探!想死现在就给你挂天台上晒干!”
收到晏回信的瞬间,燕照雪真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把晏的脑袋敲碎。他无法接受他父亲为了销毁密钥宁可错杀一千不放一个的心态,也无法理解晏为了保护贺今而做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行径。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小弗朗西斯的确和晏在密谋什么,燕珏也确实与他们站在相对的立场上,两方的对策一个比一个剑走偏锋,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一个是亲生父亲、一个是相处多年的挚友,他难以取舍,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不过逃兵也有逃兵能做的事,顺着他父亲的计划去收拾那些送上门来的黄昏派倒也不坏。他这么想着,准备去会场打声招呼便提审那记者。
还没推开会场的门,一个年轻的警备员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满头大汗,神色慌张,跟撞了鬼似的。
“燕队!燕队!!不好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燕照雪一听这话脑袋就嗡嗡疼,“有没有人告诉你有事儿先说事儿,你这样很像某些作品里说不出一句整话就领便当的龙套。”
“啊,不是,是那个记者!”年轻人急得拔高了音量,“她不知道怎么回事让我们队里所有人都变成了机械怪物,还把小弗朗西斯部长抓走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
燕照雪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握着会场大门的把手要推开,细微的震动从精致的金属把手上传来,不妙的感觉从心底腾升。燕照雪当机立断,改推为踹,将厚重的门扉如同两扇盾牌般一脚踢入室内。
扬起的尘灰之后没有惊呼与惨叫,屋内的所有“人”投来沉默的注视,他们中有些僵直着身体站立着,勉强像是个人——如果忽略他们身上匍匐着的那些人体与机械混合的怪物、以及被怪物啃噬着,逐渐被同化、生长出金属骨骼和躯体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捂住了自己即将出口的惨叫,声音都变了调,“被、被那些东西咬了就会变成机械怪物!那那……小弗朗西斯部长……”
“你还管小弗朗西斯?”燕照雪拎起他的后颈扔到身后,一脚踩断脚下门板后伸出的意图不轨的一只金属臂。年轻人吓得肩膀一缩,下一刻几枚子弹擦着自己的脸颊噼里啪啦钉在墙后,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电梯门滋啦滋啦地冒着烟,正一头雾水的时候一把枪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滑到脚边。
“封锁这一层。”燕照雪命令他。
他扫视全场一眼,从服饰大约能辨别这些机械与人肉掺半的怪物本来的身份,按照警备员的说法,这些人被感染的源头应该是角落里那个穿着警备员制服的人。大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全场没有疑似骑士或者贺今的人。
没有时间通知他们,只能先损坏电梯防止误入。尚不清楚如何感染的现下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自卫,没有失败的退路。
呼……燕照雪深深吐了一口气,从胸袋里掏出原子笔,狠狠扎向自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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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贺今看着电梯顶端不再移动的数字发出了疑问,电梯停在顶楼已经有段时间了,无论她怎么按上升键也不见数字跳动。
她试图通讯联系,可发给小弗朗西斯和燕照雪的消息通通石沉大海。犹豫了片刻,她决定走楼梯。
“小朋友啊,姐姐有点事情,不能陪你了。”贺今弯下腰拍了拍他柔软的金发,软声安慰他,“你在这里等一下好不好?一会儿姐姐忙完了就送你回家。”
小男孩低着头,脸深深地埋在阴影中。她见对方不作回答,权当他默认,站起身便想要离开,巨大的阻力却从手腕处传来,像是小半个胳膊被浸在梆硬的石膏中一样动弹不得。
“……不要去。”男孩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浓厚的,干哑到甚至有些模糊不清的声音。
“为什么?”她问,“你认识我?”
“我……”
他没有说完,一枚炮弹擦着她的发丝飞过。贺今抬起头,面色不善的骑士扛着他那颗骇人的火箭筒,黑漆漆的炮眼正对着她的身后。
“放开她。”骑士重新给炮铳填弹,凛冽的杀意如此眩目。贺今不由得眯了眯眼,水晶灯刺目的白光褪去,发散的光圈收束,让恍惚的视野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看见脚下足以将她彻底笼罩的、如山的投影,她听见生锈的金属嘎吱嘎吱运转的声响,同样,她也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不属于人类肉|体的、冰冷的触感。
没有什么金发碧瞳的男孩儿。她转过头,陪她说话的从头到尾只有这座残酷无情的、夺取过不计其数人类性命的战术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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