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点点过去，温鹿鱼已经快要溺死在假期的温柔乡里了，骤然脱离快乐，一时难以接受到撕心裂肺。
一想到开学要面对他那数学专业，他就头疼。
头疼的温鹿鱼无精打采地往前走，他们两节课上课的教学楼隔了小半个校园，一下课就得过去。
宋清听和连珩在他身侧一左一右，跟两大护法似的。
“陈羽这小子跑哪去了？”
连珩嘟囔。
计算机系的专业课上课地点和他们不在一栋楼，但下节课是公共大课，他们两个专业在一起上。平时陈羽会在楼下等他们三个过来，然后四人一起往教室走。
今天路过计算机系的教学楼，楼下人来人往，赶路上课的同学摩肩接踵，却不见陈羽的身影。
温鹿鱼给他打电话也不接。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温鹿鱼有点着急。
“早上大家都在，学校里出不了事的。大概是被他们老师叫走了，别担心。”
宋清听安慰道。
确实，陈羽的专业老师很喜欢他，时不时就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参与自己的项目研究。
温鹿鱼半放下心来，三人继续向前。
“……同学……请……交往……”
没走两步，前方教学楼的角落处隐约传来声音。温鹿鱼以为自己无意中撞破其他同学的告白现场，尴尬地往旁边闪了闪，生怕影响了别人。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没有一丝感情的回复。
温鹿鱼停下脚步。宋清听和连珩也止住了聊天。
这声音不是陈羽吗？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温鹿鱼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往回走。
拐角处陈羽背对着他们，对面的人矮他半头，看不清样貌。
三人没有掩盖自己的行踪，对面那人越过陈羽看见他们靠近，大喝一声：
“什么人？”
嗓音清脆，像乐团里的歌手，高扬但不尖锐，很是悦耳动听。
陈羽扭头，见是他们三个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对那人说：“我室友来了，我要去上课了。”
他面色稍霁，右跨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个面容姣好的男生，柔软的棕发微卷，细眉弯弯，凤眼生得妖艳，嘴唇红润，唇角处都好像捎带万种风情。穿着干净，合身的校服肩章上烫金花纹闪闪发光。
那男生见他作势要走，急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男生瞪大了双眼，眼眶瞬间红了：
“陈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你。”
陈羽不厌其烦地道。
他情绪稳定，或者不如说是没有什么情绪，甚至不介意男生失礼的举动，只是不容置疑地扯开他的手。
“来了。”
他冲三人点点头。
谁知男生还不死心，一步跟上，跨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不行，你不能走！”
男生倔强地仰起头，修长的颈部拉出一条曲线，刻意装出一副坚强高傲的样子：“你和我交往试试，你会喜欢上我的。”
“不是哥们，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连珩忍不住打断他，语气嘲讽：“他说不喜欢你，没听到吗？不喜欢就是没可能，没结果，你吸引不到人家，懂吗？”
男生毫不犹豫地出言反驳：“你哪位啊？你是陈羽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们俩就一定没可能？”
连珩怒道：“我是他室友！”
宋清听也沉了脸：“同学，你不是陈羽喜欢的类型，请回吧。”
男生“呵”得冷笑，呛声：“谁跟你是同学？他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难不成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宋清听皱了皱眉。
温鹿鱼轻轻拍拍他的肩，在人有些担忧的目光中把他拽向自己身后，上前两步，正视男生的眼睛：
“你是尼柯帝国学院的同学吧？”他视线在男生的校徽上很快扫过，语调不急不缓，称得上是心平气和。
男生双手抱臂，神情倨傲地上下审视他一圈，撇了撇嘴：“才认出来啊？”
“你这样纠缠也不能改变什么，”温鹿鱼没有在意他轻蔑的态度，少年圆圆的鹿眼微微弯了弯，笑得干净无害，“只会让你在陈羽心中的形象更加不堪。”
“你骂我？！”男生恼怒地竖起眉，他眼角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你算什么？我是尼柯帝国学院舞蹈系的晓闻，得罪了我，你别想在B城区混下去！”
连珩嗤笑：“怎么？你还要回家找爸爸教训我们吗？尼柯帝国学院里果然都是一群只知道告状找家长撑腰的小屁孩。”
他戏谑道：“晓？小同学，这里是哈洛森，我们在这把你做了也没人知道。”
这话就有些假了，学院内当然不能做些什么，不论对哈洛森自己的学生还是外校学生来说都是如此。
不过吓人嘛，怎么听起来害怕怎么说。
谁知道晓闻一点没有被他唬住，反而冷笑一声：“好啊，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陈羽终于不沉默地装树了：“你回去吧。”
“我不！”晓闻仍不放弃。
“我们要迟到了，同学，”温鹿鱼指指主楼上高悬的钟表，“你再不离开，我就要叫保安了。”
这会晓闻比陈羽更像一棵树，不言不语但毫不退让地杵在原地。
“其实……”
僵持中，陈羽突然出声。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羽却转向温鹿鱼，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欢的是他。”
啊？
谁？
我吗？
温鹿鱼眨眨眼，右手迟疑地抬起，指了指自己。
陈羽沉默着点点头，像是自我肯定一般，复又加大了力度，狠狠点了点头。
晓闻也怔住了，他懵了好长时间，才断断续续地道：“……你……你也不至于为了拒绝我，就……就随便找什么人当作借口吧！”
他脖子涨得通红，脸庞颤抖得有些扭曲。
温鹿鱼还没说话，连珩不乐意了：“什么叫随便什么人？你当你是什么人？”
他也被陈羽的话震得不轻，心头无名火起，只好对着晓闻发出来：“赶紧走，没听见陈羽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可能！”晓闻下意识反驳，“我观察他很久了，他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敲代码，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喜欢他！”
说到后一个“他”时，晓闻明显处于将要爆发的状态，手指都快戳到温鹿鱼脸上了。
温鹿鱼轻轻拨开他的手指，脸上也没了笑：“同学，请离开吧。”
“你！”
晓闻把牙咬得咯咯作响，手掌突然如一条毒蛇般朝着温鹿鱼的方向迅速挥出。
其余三人瞬间脸色一变，同时伸手——
“嘭！”
一只手抓住了晓闻的手腕，向下一按。
晓闻的表情瞬间扭作一团，紧接着脸色发青。
——温鹿鱼面无表情地压着他的腕子，手指用力陷入皮肉，指尖泛白。
他声音从未有过的冷冽，蹙起的眉间尽显不悦：“同学，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晓闻咬牙切齿，对他怒目而视。
温鹿鱼回望，平常看起来友善可爱的眸子仿佛蒙着一层灰色的雾。
“请回吧。”
他轻声道。
……
最终还是晓闻败下阵来。他恨恨地收回手，揉了揉浮起红色指痕的腕子，剜了温鹿鱼一眼，甩手抽身离去。
温鹿鱼没什么所谓地看着他走远，转身：“走吧，上课。”
走出十几米，感觉身边没有人，他疑惑地回头：“你们愣着干啥？”
三人如梦初醒，互相对视几眼。
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懵逼。
算了，先走吧。
走了一会儿，连珩道：“小鱼……你反应还挺快的哈？”
他都害怕晓闻做些什么，没料到温鹿鱼自己挡了回去。
还露出那样的表情。
连珩心中像被破开一个口子，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流水般汩汩涌入。
“还好吧。”温鹿鱼道。
他真没谦虚。他又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人，只是平时好说话而已，真遇到事了也不会怕，既不输人又不输阵。
宋清听没有说话，他在暗自惊喜。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何况是鱼呢？
没想到这条小鱼竟然是个肉食性的。
温顺如某种白白嫩嫩的草食性动物一朝露出獠牙，哪怕为了自保，也足以令周围人惊讶了。
“陈羽，”温鹿鱼忽然道，“帮你解围，你可欠我一顿饭。”
陈羽默不作声。
宋清听欲言又止：“你们……”
温鹿鱼看向他，眼底一片清澈：“帮朋友嘛……我懂。”
他狡黠地眯了眯眼：“我出场费不贵的，一顿饭就行。有需要可以提前约，我配合。”
宋清听叹了口气。
连珩道：“你就不觉得他真的喜欢你吗？”
“有吗？”温鹿鱼奇怪地问，“陈羽？”
刚好进教学楼门，陈羽停下步子等前面的人先进去。
“嗯，”
陈羽盯着温鹿鱼的后颈，轻声回答，
“欠你一顿饭。”
赶到教室时已经迟了小半节课，四个人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猫着腰从走廊窜过去，一人一排靠边坐。
老师在讲台上讲天书，底下的同学干什么的都有，都在忙自己的事。
陈羽一坐下就像没事人一样打开电脑。
温鹿鱼怀疑他的电脑其实连接了贝莱萨玛的整个星际网络，不然为什么会有敲不完的代码。
连珩光明正大地看小说；宋清听则在画画——他已经成为温鹿鱼的专属画师了，这次和景厉深的合作，手办建模不需要他，但温鹿鱼还想做一批金属徽章。
宋清听对于温鹿鱼有约稿找他很是满意，愉快地一口答应。
温鹿鱼呢？
温鹿鱼忙着回绝俞致音的邀请：
鹿不吃鱼：哥，我真不去了！
青云：……好吧。
温鹿鱼松了一口气，暗暗腹诽。
俞致音不知出于什么念头，竟然想带他参加尼柯帝国学院将要举办的学术交流会。据说是有许多数学专业的教授和星系学教授一起研究星际跃迁问题。
老天啊，他既不擅长数学也不懂宇宙啊，上学期的星际跃迁理论课还是低分飘过。
本想就这么混完一节课，临下课，一个不认识的同学突然发来一条消息，措辞委婉而抱歉。
大意是，咱们书院院长找你，想和你谈论一下有关成绩的话题。
温鹿鱼：天要亡我！！！
院长很和蔼地请他坐在沙发上畅谈，温鹿鱼小心翼翼，如坐针毡。
“温同学啊，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院长捧着一杯热茶，笑眯眯地问。
温鹿鱼诚惶诚恐地道：“没有……”
“寝室关系不和谐？”
“没有，室友都很好……”
“那是生活费不够用，出去打工了吗？”
“够用……”
相当够用，不仅还完了他刚开始做谷的贷款，还富余出了许多，再过不久都能实现经济独立了。
“哦……”院长喝了一口茶，恍然大悟，“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现在的知识限制了你的发挥，你觉得题太简单，不屑于去学了。”
温鹿鱼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您不要这么能脑补！我只是壳子下面换人了而已！！
院长直接拍板：“这样吧，下周和尼柯帝国学院的交流会加上你一个，去跟老师们见见世面吧。”
温鹿鱼一愣：“不是，院长……”
院长：“……说好了！”
温鹿鱼：“院长！”
院长：“就这么定了！”
温鹿鱼：……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要去这个活动啊！
他去了也只能在现场充人数，这跟他之前在大学听讲座每次都无聊到在底下玩手机有什么区别？！
温鹿鱼欲哭无泪，病急乱投医地随便找了个人发了一条消息。
鹿不吃鱼：救救，捞捞。
莫名其妙收到消息的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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