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楚依白没有想到，竟然有地方如此契合她的计划。于是悄悄递了个传音：
“剑兄，你和这剑阁有什么关系吗？”
“不清楚，”剑灵迟疑了一下，“可能有。”
“什么叫可能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哪里来的可能有？
铁剑微微颤动，剑灵的声音有些闷：“我不太记得过往的事情。”
原来如此。
旁边的徐三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她展示剑阁有多好多好，于是楚依白也不再追问剑灵，只是笑了笑：“好啊。”
“诶！”徐三满足地拍手叫好，“楚仙长之前给俺的感觉就像剑阁的仙长们，您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楚依白不置可否，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大荒路途遥远，我们又该如何走？”
大荒与中洲西南方隔海而望，以步孤山为界，往西便是魔修盘踞之地，往东则是凡人界与修真界的交界之处。如若她没记错，剑阁如今应当居在步孤山之上，周围常有魔物出没。
她刚受了三十二道打魂鞭，怕是不方便赶路。
“仙长不用担心这个，”徐三乐呵呵地摆手，“剑阁的仙长们听说俺要来寻仙宗求药，借了俺一只孤山凤，送俺过来。如果不是最近魔修最近又在袭击附近的村子，仙长们还打算直接过来帮俺买药呢！”
孤山凤？
楚依白眉峰微挑。
孤山凤栖息在步孤山周围，可日行千里，是极佳的坐骑，各大仙门也会养上几只在大场合时使用。
这剑阁，竟是说借就借。
复又想到剑阁修的乃是苍生道，是各大宗门中唯一还在庇佑凡人的，也就不奇怪了。
或许人家就是热心呢。
“那便好。”楚依白放下了心。
有了孤山凤当坐骑，她身上的伤势便不易加重。
打魂鞭虽不会在身上留下伤口，但却伤在神魂，若是伤势加重，自然会影响到日后修炼。
徐三“嘿嘿”地笑了两声，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掏了几下，掏出一个破旧的骨哨，放在嘴边“呜呜”地吹响了几下。
不一会儿，一只白凤从天空盘旋而降，落在地上，看见楚依白，好奇地歪了歪头。
“凤仙君，这是帮了俺的楚仙长，她要跟俺们一起回步孤山。”
孤山凤低头，徐三抬手帮它顺了顺头上的毛。
它轻快地叫了几声，示意二人上来。
徐三率先爬了上去，楚依白正想跟上去，却感觉打魂鞭碰到的地方疼了一下，不由得“嘶”的一声。
“仙长受伤了？”徐三有些紧张。
“不碍事。”楚依白原地喘了两口气，缓过神，跟着爬了上去。
“仙长不若先去俺们村子，俺们村子就在步孤山脚下，剑阁的闻人仙长常驻在俺们村里给大家义诊。”
有医修，自然是好的。
楚依白点了点头，应下。
……
孤山有凤，日行千里。
寻仙宗地处中洲中心，越往西飞去，仙盟设的瞭望台便逐渐少了起来。直到跨过西海，便迎来连绵的群山。再向西去，山上的草木渐疏，直至荒芜。
唯有一山，从云雾中浮现，山上虽算不得充裕，但却隐约可见几座楼阙。
——步孤山，如今的剑阁。
往日的光辉已逝，三千峰的恢宏不再，只留下了几座大殿平屋维持着仙门的面子。
孤山凤落在了山脚下的村庄。
篱笆围着泥土砌成的墙屋，田连仟伯，埋头耕地的汉子听见凤凰的鸣叫，抬头朝这边挥了挥手：“徐三——”
“廖哥！”徐三朝那边欢快地吹了声口哨，拉了嗓子问，“闻人仙长今天在村里吗？”
“在呢！”那汉子朝一个方向抬头示意，“今天来村里找他治病的人不多，应当有空闲。”
“好嘞，谢谢廖哥。”
说罢，徐三拍了拍孤山凤的长颈，“麻烦了，凤仙君。”
孤山凤长鸣一声，往前飞了一小段距离，落在了一座院落前。
听见门口的动静，一只手从里推开了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是个孩童：“徐三叔！”
徐三从凤凰背上跳下来：“闻人仙长在家吗？”
“在呢。”孩童的视线落在一旁跟着下来的楚依白身上，“这位是？”
“这是中洲来的楚仙长。”徐三摸了摸小童的头，从兜里取出一颗沾了泥土的糖塞到他手心，“来投奔剑阁，身上有伤。我寻思着就来找闻人仙长看看。”
“谢谢三叔。”小童嬉笑着脸接过糖果，看向楚依白，礼貌地摆出个“请”的手势：“道友请进，闻人仙长就在里面。”
说完，又转头看向徐三：“三叔要进来吗？”
“不啦，刚买的丹药，还要给闺女送过去呢。”
两人的对话声渐渐小了下去，楚依白径直朝着小童指的方向走去。
院子很大，到处摆着些长相怪状的奇花异草，只有两间连着的屋子，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楚依白迟疑片刻，走进主屋。
屋内放着几张书架，上面摆着些纸模书籍，封面微蜷，像是有些年头了。
“客人？”
男声传来，楚依白透过书架，看向了坐在书案后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布衣，上面有些补丁，但不妨碍周身卜凡的气度。
楚依白看向覆在他眼上的白绫。
是个盲人。
“来求医的？”那人微微仰头，过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什么，“修士。”
“是。”楚依白应道。
眼前的人虽然失明，但是修士五感敏锐，能感觉出来周遭的情况。因此她对这人察觉出来自己的身份并不奇怪。
“坐。”那人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在前面的椅子上。
楚依白坐下，将手腕放在书案上的脉枕上。
那人的手在案上摸索了一阵，找到楚依白的位置，搭在她腕上。
“打魂鞭？”那人微微侧头，眼上的白绫正对着楚依白，“你这是做了什么？”
“卖药给了凡人。”
闻人医师虽然失明，但耳朵却听到了先前的徐三的声音，加之徐三的女儿也是找他诊治，不难推出整个情况：“寻仙宗的弟子？”
徐三闺女所需的百露丹只有寻仙宗才会产出。
“已经不是了。”楚依白声音淡淡。
那人“啧”了一声，自言自语般道：“中洲真是毫无长进。”
“你身上应当是有什么东西护着，因此伤势不算严重，只是毕竟伤在神魂，我给你写个方子。”
说罢，男人的手摸上一旁的毛笔，在纸上写起了东西。
那确实。
楚依白摸上了自己腰间的铁剑。
得亏她有剑灵护着，不然三十二道打魂鞭下来，她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暗想，不亏是自己一眼看中的剑。
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除了汤药之外，等下你再去取一瓶还春丹。另外，伤在神魂，还需要药浴辅佐。”闻人医师顿了一下，“你接下来是想去剑阁？”
“打算去剑阁看看。”
“那我便写封信。”闻人医师又取来一张纸，“药浴的药材直接从剑阁取就行。”
“多谢道友。”楚依白顿了顿，“不知道道友是收灵石还是银两？”
灵石是修真界的货币，银两是凡界的货币。她见这里凡人与修士混居，一时捉摸不透该给什么。
“不收钱。”闻人医师想到她是初来此地，又说，“但是这里一般流通银两，待你到剑阁之后，可找管事的弟子拿灵石换去银两。”
“不收钱？”楚依白有些诧异。
要知道涵养神魂的药材可不便宜。
“也算不上不收钱。”男人道，“我昔年立了天道誓，免费诊治三万个病人，药材费由我出。”
那花的钱可能够多。
楚依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面前的男人，问道：“敢问道友名讳。”
那人沉默了一瞬，才报出一个名字：“闻人不渡。”
闻人不渡？
这名字着实奇怪，楚依白估摸着八成是个假名，但也不拆穿，只是颔首道：“多谢闻人道友。”
“章童。”
闻人不渡声音微扬，门外的小童跑了进来：“先生。”
“带这位道友去库里取一瓶还春丹，要前几日剑阁送来的那批。”闻人不渡嘱咐道。
“是，先生。”
说罢，章童看向楚依白：“道友请随我来。”
楚依白跟在章童后面，走进旁边的侧屋。里面陈列着数十个木架，摆满了瓶瓶罐罐。
“你们先生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楚依白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是他自己治不了吗？”
“不是治不了。”章童的视线从架子上一一划过，寻找着什么，“是先生不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楚依白“哦”了一声，又道：“你们先生是剑阁弟子吗？”
“算吧。”章童想了想，“毕竟从我跟着先生时，他就已经在剑阁了。”
说话间，他忽然瞥到了一旁的册子：“呀！”
见楚依白不解地望向他，他才哭丧着脸：“完蛋了，上次剑阁送来的药忘入册了，先生要骂死我。”
“这是什么意思？”楚依白问。
“意思就是，我也找不到上次那批还春丹放哪了。”章童有点心虚。
“……”楚依白一时无言。
想了想，她道：“要不去问问你家先生怎么办？”
“先生肯定会骂死我的。”章童垂头丧气，“我不敢去……要不，你一个人去？”
说完，他怀着期望的眼神看向楚依白。
“……行。”楚依白有些哭笑不得。
她觉得闻人不渡脾气还算好，也不知道这小童怎么这么怕人家。
楚依白又回到了闻人不渡的屋子，说了情况。
“罢了。”闻人不渡叹了一声，“还春丹是修复魂魄用的，特定的心法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你去取那边第三个书架上有本名唤‘养神诀’的书。”
楚依白应了一声，朝那边走去。
因着放着的书架太多，屋子显得有些拥挤，楚依白侧着身挤进空隙之中，想要绕到闻人不渡所说的书架那边。
“哐”的一声，身侧的书架忽然一晃，落下来些书纸。
“怎么了？”闻人不渡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只是掉了些东西。”楚依白弯下身捡起几本书，“我放回去就好……”
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书下压着的纸张。
毫无章法的连笔字铺满了那几张宣纸，像是某种在极端失控情况下用力写出的东西。
楚依白看了许久，才从那密密麻麻之中看出来了内容。
——罪。
是一连片的“罪”字。
楚依白瞥了一眼书架那边的闻人不渡，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于是便顺手往下看了看。
无一例外，那几张纸上写的全是“罪”字。
落在最后一张纸上的，则是三句话。
——我是罪人。
——我是修真界千古的罪人。
——我有罪。
笔迹凌乱，像是将要飞出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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