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圆，清辉如水。
更漏已是晚上十点左右，按照药童的说辞，这个时候，老谷主已经睡下半个时辰了。
带着姜游过来的路上，青鹿显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在到达谷主的屋子前时，达到了巅峰。
他甚至有点夺路而逃的意思。
但终究还是站住了。
二人在院子外止步，青鹿先是向着屋子行了个弟子礼，才高声道：
“师父，弟子青鹿求见！今日接诊一位姑娘，弟子愚钝，诊不出病灶——”
他话音未落，就听屋内传来“啪！哗啦啦！”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碎了一地。
姜游想，这个老谷主的脾气可真不好，连自己大弟子也是说赶就赶。
更怕他了。
青鹿听到发怒的动静，连忙躬下身去，尽管知道屋里人看不到，还是做足了赔礼的姿态。
片刻后，直起身，犹豫着看了眼姜游白得像女鬼的脸，咬了咬牙，再次高声道：
“师父，弟子恐怕这姑娘熬不过一日——”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哗啦！”。
听着像是更大的玩意儿被砸碎了。
姜游不忍他因为自己，受师父责罚，更怕惹了谷主不高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带了十二分小心地劝道：
“算了算了……多谢你的好意，我的病，明日一早看，也还来得及。那个……我还能再活两日呢。”
再活两日，被她轻飘飘说得像是能再活两年一样。
她怕吗？
怕的。
但出于某种对治疗职业的信任，她是真的以为，只要明日谷主读读进度条，随手熬个药，她的病就能药到病除。
青鹿不知她的这份从容，究竟源于何方，只带着叹惋痛惜的神情看她：
“姑娘……”
欲言又止。
医者见多了为了多苟活一两日，倾家荡产的患者和家属。
他们宁愿下跪，苦苦哀求医者再多和阎王争一争，即使最后还是会被死亡吞噬，也要睁着眼睛多看这人间一会儿。
像姜游这样年纪轻轻，却生死看淡的患者，着实少见。
姜游一路上，汗水晕开了尘灰，脏兮兮的小脸看不清底子，一双机灵的眼睛却黑白分明，不像是个将死之人。
但她的脉象却……
紊乱不堪，命不久矣。
皮肤也是滚烫。
太可惜了。
青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踏前一步，走进了院子：
“求师父开恩！”
可那扇木门还是闭得无声无息，像堵沉默的墙。
姜游有些怀疑人生了。
都说医者仁心……
这位谷主培养出的大弟子，无疑是这四个字的极致演绎。
可谷主本人怎么就是个医者石心呢？
她想着想着，青草地面就拍在了脸上。
姜游晕倒了。
似是听到了她倒地时的动静，木屋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青鹿惊喜地抬头，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男声，辨不清音色：
“将她放下，你回去——不可回首。”
青鹿忙行了一礼，恭敬倒退出去，在夜色中远去。
等他走得看不见了，屋门才被缓缓推开。
乌云闭月，百赴谷偶然被一团轻云笼罩。
一团佝偻的黑影从屋子里鬼一样飘了出来，弯腰抱起栽倒在地的姜游，又鬼一样飘了回去。
第二日，姜游还在半梦半醒，就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青鹿的声音，她的耳朵灵敏，立刻就分辨出来了。
另一个则是个浸满了不耐的男声，听起来比青鹿还年轻。
那第二个声音说：
“转魂草早在五年前就用光了库存，就算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青鹿：
“师父，难道就不能用替代的草药吗？杀生草——”
“不可！”
这一声呵斥直接把姜游吓醒了。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去看声源，只见桌案前相对坐着两名男子。
一名是青鹿，另一名看上去，却才及弱冠，怎么都不像是所谓“师父”。
那弱冠少年见她醒了，转过脸来。
娃娃脸，狐狸眼，一张微笑唇，看着和善极了。
接着，那张和善的唇瓣上下一碰，道：
“醒了就起来，别赖我床上。”
姜游默默爬起来，腿一软，被赶来的青鹿扶起。
青鹿扭头责备自家师父：
“姜姑娘身中奇毒，正是虚弱的时候，师父您怎么能开口赶人？”
说完，又向着姜游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的师父，百赴谷谷主，百物春。”
姜游愣了一下，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嘴却快了一步，先问道：
“为何不是万物春？”
百谷主冷笑一声：
“人力有穷尽，庇得百物就已算了不得。万物？想屁吃。”
姜游不说话了。
这个谷主，脾气果真还是差的。
她在青鹿的搀扶下，连抖带喘地坐在屋内唯二的梨花木椅上，对面坐着的就是百谷主。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中了斩仙丹，活不过一日半，明日正午左右，便该殒命了。”
姜游早已把自己的寿命算了又算，闻言平静点头：
“还请谷主救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好在百谷主好歹是个医者，他不忍看性命白白消亡，指了另一条路：
“我也可以帮你提前剥离仙根，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避免死亡，只是今后再也不能修仙了。”
姜游立刻站起来：“不行！”
她知道这是个修仙世界，没有仙根，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还有做游戏的野心，从制作、收集素材，到发行，有实力总归是方便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前世工作的处理思维：
“你们救不了我，是因为没有转魂草？”
“不错。”百谷主道，“转魂草每十年才成熟一次，而且是许多救命良药的药引。可惜，转魂草只在此谷生长，有价无市。如今，还有五年才能成熟。”
别说五年了，她现在五个时辰都等不起。
她烧得滚烫的大脑飞速思考，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游戏制作系统，但它不是医仙系统，也不是草药系统，救不了她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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