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主人,即便现在更多人叫他金恒,他也只当自己是主人的承恩。
他小时候常靠在主人房门上帮他守夜,这并不是他的职责,但带他的侍卫长说了,做贴身侍卫就是要十二时辰一刻不停地保护主人,不能有丝毫懈怠。
那时的承恩刚被主人买回来,不懂什么人情,不知道夸张的修辞手法,也听不出来这只是要他态度端正。
他信以为然,并且日日照做,无论白天和主人一起跑了多少地方,晚上等主人睡着后,他一定会从自己床上溜下来,靠在主人房门上,强打精神不睡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很多事情。
思绪的开端包罗万象,但最后结束时总归于同一个点:现在的生活真好,希望我可以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承恩就这么坐到天明,那时候的他还没觉醒兽人血脉,单灵根也没被发觉,没有正统的修炼法门,但在他强行逼自己熬夜的这些时间,他自己竟摸索出一套自成一派的修炼方法。
侍卫承恩对身体的变化一无所知,他只是模模糊糊的感受到自己再变强,同时高兴于熬夜也不会犯困。
这就太好啦!这样主人就不会发现自己没有好好休息啦!
前天是他刚刚开始熬夜的第三天,眼圈虽然没有发黑,但整个人疲惫反应迟钝,即便再怎么强打精神,也总是频频闹出错误,让主人十分担心,出去玩也束手束脚,时不时回头问他:“承恩你可以吗?”
他不想让主人分心。
小侍卫慢吞吞啃着自己带的饼子,出于小时候在黑市的经历,他很怕饿的滋味,每天吃完饭之后,总会偷偷往衣袖里塞几个馒头,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慢慢啃着吃。
他身上一共带了两个馒头,一个放在地上,他也丝毫不介意脏污的问题。
主人房里很干净,他白天把每一块地砖都擦洗过了,只被主人的脚踩过,算不上脏,就算馒头上真的沾了灰尘,不干不净吃下去也没什么影响。
没死就是还能吃。
他啃完一个,探手去拿另一个,摸了两下,却没摸到。
承恩疑惑转过头,却看到一只白皙充满肉感的小脚。
这只脚十分熟悉,承恩虽然比对方还小一岁,但显然十分适应照顾他的生活,无论衣食起居他都想插一把手,昨晚帮对方洗脚的侍女粗手打翻了暖壶,之后就是他捏着这双脚擦拭搓洗完的。
不过承恩虽然只有五岁,但力气却意外的很大,控制不好力度,不声不响就把对方的脚捏出红印子。
那人哭着喊着从承恩手里抽出脚,泄愤的一脚踹在承恩肩头,但年纪轻力道小,这一下没把承恩踹出什么事,反倒自己身子一滑,差点直接摔进洗脚盆里。
今天帮他洗脚的换了一个侍女,承恩皱着小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小孩甜甜的叫姐姐,兴奋的问东问西,气氛不亦乐乎。
他有些委屈,但他是保护主人的贴身侍卫,不能哭。
承恩并没仰头看那人的面庞,只看那双脚,他就知道来的是谁。
“少主。”主人。
他利落的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奇怪主人为什么现在还不睡觉。
睡得太晚会长不高的。
小主人脸色红红,叉着腰看起来很生气,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他的小细眉毛看起来要缠在一起了:“是不是杨叔叔又和你说什么了?他总是唠唠叨叨,我哥哥说他虽然是好人,但不用听他的话。”
承恩内心欣慰,瞧,他家主人好厉害,才六岁就能说这么多话,虽然声音奶声奶气,但说话有理有据,没听内容就觉得很有道理。
他就不行,他笨口拙舌,杨侍卫长说他“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承恩闷声反驳:“不是。”
再多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小主人向来随和,这次却并没轻易放过他,对方严肃的质问自己,目光前所未有的犀利,甚至完全不像是个小孩。
年幼的承恩被震慑住了,他也很难在小主人面前撒谎,没两句话就全盘托出。
对面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孩很生气,横眉怒瞪着他半天,就在承恩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严厉责罚的时候,对方冷哼一声,拽着他的衣领就往房间里拖。
两个人都是小孩,身高相差不大,但被扯着衣领的动作还是让人很难受。
承恩弯着腰走路很难受,但他更怕小主人的惩罚。
谁料棍棒、笞打都没落到自己身上,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听到。
他顺从对方的力道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年幼的小主人语气恶狠狠,皱着包子脸,自己也挤上了床:“上床要脱鞋。”
承恩茫然站着没动,于是对方推了自己一把,“以后和我一起睡,我晚上看着你,就不信你还怎么偷溜出去熬夜。”
“你这样会长不高的知不知道?”小孩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在他额头上敲了个不熟练的弹指,“我才不要比我还矮的侍卫。”
不知道哪一句戳动了承恩,他顺从的躺了下来,一直到身体被暖烘烘的被褥暖化,他都茫然的望着床帐,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一只手捂住自己眼睛,肉乎乎的很小一只,柔软的像是棉花,带着烘烘的暖意,比太阳晒过的被子还要暖和。
“你怎么还睁着眼睛?”小孩一上床就困了,声音含含糊糊的,嘟囔过一句“晚安”就没再说什么。
承恩不知道该说什么,任由那只手压在自己眼皮上,愣了很久才会了一声“嗯”,转头就听见了旁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这是很久远以前的往事了,但或许是修行者天赋的原因,金恒能记得很小时候的记忆。
包括风生、宁嗣音和他伙同龙家兄妹,五个人把学堂闹得鸡犬不宁,把学堂里的纨绔子弟都收拾赶走的事情。
宁嗣音救南苍笠,并把自己进入修行世界的名额给对方时,自己也忠实的站在他身后。
之后一直到宁家覆灭、宁嗣音假死脱身、去山下学堂进入修行世界,直到宁嗣音抛弃他之前,所有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对方彼时即便被造谣受到污名谴责,又遭遇一向敬重的师尊求爱,整个人无比落魄时,骨子里的骄傲也一点没少,甚至更胜。
即便心性受挫修为大减,他也没放弃对自己的苛刻要求,甚至更精益求精,满心满目都是在金台大比上赢回声誉。
但实际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没预料到。
即便过去很多年,金恒再想起,依旧痛苦的闭了闭眼。
他见过宁嗣音修炼时是怎么固执,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甚至暂时放弃了寻找哥哥的计划,一心一意准备这次大比。
但结果呢?无锋仙尊大比前夜遭人暗算身中淫毒,口口声声求宁嗣音帮忙,实则是一步步把宁嗣音往更深处推,那一晚金恒听着藏锋门弟子诧异的议论,眼睁睁看着宁嗣音牙关咬紧,盘腿坐了一夜,但眼睫从未停止颤动。
赛前心态失衡,落败是必然的事,但绝不该,绝不该和承恩有关。
他只能也只应该站在主人身后。
当狐妖一尾巴将宁嗣音扫落出局,所有人哗然窃窃私语,质疑声名在外的藏锋门大师兄怎么如此弱小,断了藏锋门多年来的魁首记录。
有消息灵通者得了机会,传扬起昨夜里安殷公子与其师尊的奇闻逸事来,于是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个个仿佛自己就在当场,见到了那等淫//乱的场面。
“我早知那人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想想那勾人的狐媚皮囊,想必之前的名声都在来自于此。”
“当年问天门那位继任弟子就斥责过,说他在红尘里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们都不信罢了……”
“这样的皮囊和手段,不来我们花烟深处真是可惜了,如果修炼的是我们的花烟功法,不说修炼到□□阶,打死眼前这个小狐狸还是绰绰有余。”
台上的狐狸也听见了这话,不满的朝那花烟深处弟子呲牙咧嘴,蓬得化出毛茸茸的狐狸头:“说谁呢说谁呢?我的修为可是实打实修炼上来的,你们那种靠勾引采补得来的功力算什么?来一个我打下去一个!”
不知是无知还是恶意,那狐狸顶着毛茸茸的狐狸头转过来,咧嘴:“抱歉啊安音公子,我不是在说你。”
台上台下顿时哄笑一片。
那狐狸本是随便一扫,目光却忽然凝滞住,定在了这边。
承恩内心闪过不详的预感,他拉着宁嗣音想转身离去,但那青年明明苍白到要碎掉,却依旧强撑着体面,站在窃窃私语的师弟师妹前面,顶着所有压力议论僵硬微笑。
那狐妖忽然化作狐狸,飞一般弹射过来,直直挂在承恩身上,兴奋的叽叽喳喳叫。
其他人听不懂,但承恩却听出那吱吱叫中的意思,这点让他内心的恐惧不断放大。
他冷着脸把狐狸扔出去,但那刚夺得魁首的兽神山少主却没有丝毫架子,死皮赖脸黏在他身上。
“表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哗然,而承恩脊背僵硬,不敢回头看宁嗣音的脸色。
他是兽人这件事,自己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也是两天前偶遇,他才知道自己兽神山首领的血脉。
而那边狐狸已经得意洋洋,站在他肩头和所有人炫耀,一句一句把这几天他和兽神山的交涉抖了个干净。
那一刻,他不敢回头看宁嗣音的眼神,很久没听到身后有声音,才颤抖着抬头去看。
那青年脸色苍白,并不气恼,十分安静,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唇一开一合,吐出最狠的利剑。
“没想到你是兽人,人和畜生的结合。”
“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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