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归来。
街道上,厚重的雾气快速扩散,感官受阻,意识变弱。任谁都知晓,场面变动,意外将至。
少年这一晚上光顾着叫沈青音去了,对屁大点的小事,大惊小怪。原来他是易受惊体质。
沈青音心中有事,思绪百转,偏巧遇他絮絮叨叨,免不了起了坏心思。她偏要吓他。
“你看那里有一个人。”
“……我没看见。”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啊?”
“她在对你笑。”
“……”
“你快听,她在说话,说你长得像她那个杀千刀的前夫。”
“真的假的……”
鬼话连篇,方有乐趣。
正巧前方,跑来一位慌慌张张的奇装异服人士,不慎摔倒在地,见他俩后,忙着求救:“你们、你们能帮帮我吗?”
遇事,靠本性作为。
沈青音说:“不能。”
阿树说:“怎么帮你?”
两字干脆,四字为善举。沈青音的声音完全被阿树覆盖了,所以她脸上的神色变难看了。结伴之行因她而起,怎能受人牵制。她头也不回,笔直前行。
阿树见状,扶起那人,追逐着她,拼命喊她。
状况百出。
直到,前方的路边出现了一个车站。她停下脚步,光注意站牌去了。
阿树死命地抓紧那人的胳臂,硬生生拖他至此。见她陷入沉默,一同打量站牌上的站点。
新娘制造厂坐落于郊区,那一站路叫什么,尚不知情。坐车前去,存在一个问题。
“到不到那里?”
奇了怪了,这辆车只有两站路。看着站名,沈青音有些不安。
阿树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说他像鬼,无比恰当。他吞吞吐吐地说:“这里叫‘黄泉末路’啊。”
沈青音点头:“没错。”问题在于,“终点站是‘九死一生’。”
起始站明确,却不知终点站在哪。那么,还敢上车吗?
空空荡荡的公交车,不仅没人,更是没灯。一眼看去,阴森森的。他们到底是人,点燃胆怯,步步难行。
阿树在意的事比她少,时下劝告她:“不如上去。解决问题的办法,往往藏在问题里。”
沈青音偏头,注视着他扶住的另一人。对方是一位长袍加身的道士。
她问:“你来这里多久了?”她的目光如刀,偏要架在他的脖子上,在问题里夹杂威胁的意味。
道士冷不丁地说:“十年了。”
她与阿树对视一眼,心有默契,一同想到:果然是NPC。
她又问:“你刚刚在求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道士悲苦万分,笑中藏泪,他就像过了一生的苦日子,遇上愿意聆听的人,非得一次性说干净:“姜家又要娶媳妇了!非得让我去求亲!我一把年纪,都准备安然入土了,这下到好,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是不是外来客?带我逃路,可以不可以?”
沈青音板着张脸:“我们可以陪你去求亲。”
阿树“哇”了一声。
道士叹气,愁颜不展:“我不想去。”
沈青音态度强硬,不容反抗:“你必须去。”
这次,阿树又“哇”了一声。
沈青音怒瞪于他:“有完没完?”
阿树害怕地点点头:“完了。”他撇过脑袋,不敢看她。
这车经由道士认定,可以上。沈青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来了一出连哄带骗:“道士啊,我听说戴白狐面具的杀人狂魔其实是女人。”
道士一哆嗦,差点左脚绊右脚摔着了。
沈青音暗示:“是一位脾气不太好的女人。”说来也怪,她装坏人,毫无违和感。难道,她天生长了一张反派脸?
道士连连道是:“姐,你说的话,我都信的。”再然后,他瞧见了一个红色的古怪东西,飞在空中,见他就兴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感慨了一句,“原来你是能力者。难怪嚣张。”
沈青音挤在他前面,率先抢占座位。她要可进可退,选择了后门边上。阿树与她共进退,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后。
她坐下,他过来问了一句:“让我进去?”
她冷漠,一动不动。
他明理,往后排坐。
道士倒好,在前门跟空气对话。他有点古怪,情绪更是起起伏伏。
对话始于一人之口。偏巧有来有回,上文接下文。
她顿时急躁,回头对阿树说:“你看他像坏人吗?”
月光之下,阿树的脸一半明一半暗。他镇定如树,根深蒂固,回道:“我不怕。”
她看愣了。
这一刻,她觉得这个队友没选错。她镇定下来。
道士对着空气说了一大堆话后,开心地走过来。与他们面对面。他走到她的身边,似乎想坐在她的旁边。她当然不让。
然而,他穿过去了。他直接穿过她的身体。他坐在她旁边的靠窗座位上。
他仍在自言自语:“太好了,我想到办法了。”
沈青音皱起眉头,心头发痒,语气控制得当,才问 :“什么办法?”
他转头看来。
这一刹那,阿树失声惊呼,随后意识到不该如此,忙用手捂住嘴。
沈青音遇烦心事会急躁,遇稀奇事反而会冷静。她无视对方的异常,仿若无事人。
道士吱吱地笑,他说:“我把命卖了。我现在是无魂无魄的将死人。你看我的身体是不是变成了纸人。 ”
诡风越过车窗,狂妄无礼。道士的黄袍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乍看像人,细看像纸。他的眼珠子过黑,脸颊的腮红过红,嘴里的牙齿过白,整个人充斥着过头的邪乎劲。他曾经是人,时下非人,这一点无从否认。
车速加快。窗外的风景加倍往后倒。时间急迫,不容刻缓。
借风行事,她站起来,往车头前行。那一处,该有司机才对。可是,步不过三,她被身后的阿树拉住手。
阿树慌里慌张:“别去。”
她忍不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偏要去看。
这时,阿树加大手上的劲,对她厉言厉语:“你也要去卖命吗?”
她停顿,反问:“你知道了?”
阿树点头:“我觉得这辆车坐满了‘人’。”
她心跳骤然变快:“什么!”
阿树的视线乱转,故作镇定:“是我们看不见而已。这辆车就不是为我们准备的。你看,”他指着道士,“他看着哪里像人。恐怕是他跟某位我们看不见的‘人’做了交易,他以为自己有胜算,实际上必输无疑。你还记得起点站叫什么?”
“黄泉末路。”她有点懂了,黄泉末路哪有活人。这辆车是给死人坐的。
“那九死一生是?”
阿树努了努嘴:“问他。”
道士真当是喜上眉梢,开心得手舞足蹈:“去接亲啦!接亲啦!我不用再死了,我已经死了!我能回去,就能死后复生!”
沈青音咂舌。
敢情这是,非死不可,先死再复活?走这个路线,真不怕九死一生!
沈青音坐下来,闭眼沉默。她想,该冷静冷静了。
车一个猛烈的掉头,他们的身体往前趔趄。前后门同时打开。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动静,若有似无。她盯着那个属于道士的红色时钟就像燃在风中的烛火,说没就没了。怪就怪在,并没到十分钟。只得说,他不再满足启动能力的条件了。
下车,阿树走在前面,像要保护她,说道:“别怕。”
车停在一个怪地方,停在悬崖边上。好在,留有余地,只差一点。她转弯,向着前方的山去。
道士走路时,手足乱动,飘荡过境。沈青音怕走丢,上去抓住他的道袍,稍一用力,扯破了些。道士不痛不痒地继续前行,他哼着戏曲。
眼前的画面一顿一顿的。一眨眼,来到山脚处。再一眨眼,人在半山腰。快速迁移。剧情跟着加快。
渐渐,阿树落于身后,才走没几步,气喘吁吁,根本是体虚力弱。
阿树喊道:“等等我!”
他怎么总对她说这句话。
一心都在山顶的人,很难往回看。终于,沈青音牵着道士的衣袍一角,见到山峰的那一片工厂。
矮墙高烟囱,白墙红烟囱。里面不时有人走出来,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人。道士见人,蹦蹦跳跳地说:“姜家说了,让我挑一个白白胖胖的纸新娘。我得赶快!我赶着投胎!”
他先被迫死了,求生欲却一点不减。姜家选他,真没错。
沈青音跟在他后面,阿树跟在她身后。三人成列,井然有序。
离近点,看得更清。工厂的外墙之上倒悬着无数把纸伞,大门前更是如此。
收拢的纸伞,看着像剑在鞘中,杀伤力若隐若现,不可忽视。那些伞,有白有黑,远看只当是墙上的壁画,近瞧才有偏差。
对此,她存有紧惕心。阿树上前,额前的汗珠顺流而下。他光顾着说话,忘记擦汗了。
“终于到了。”
和她一比,他更为狼狈。
她只好安慰:“到了,就好了。”
道士前去与工厂的人搭讪。他从口袋之中拿出一封信,对方打开瞧了瞧,点头让进。
沈青音快速抓住阿树的手臂,跟在道士身后,得以一同进入。从上车开始,诸事顺利,仿佛早已推敲好的剧情,顺其自然地走过场。能到这里,再到进入这里,不费心思。她感到一阵头痛,闭眼一下,再睁眼一下,反复几次。而后,她自言自语:“哪里不对。”
阿树没想那么多,指着道士说:“别让他跑了!”他的眼睛睁大了。
一分钟后。
沈青音强扯着阿树,问道:“我是不是也变成纸人了?”
阿树愣住,继而抓住她的手,捏了捏。果不其然,手感变了,像捏纸一样。他不禁疑惑:“怎么会这样?”
沈青音重新将视线投向前方的道士:“我就说嘛,怎么感觉身体越来越轻。”
这下倒好,她与道士一般,乘坐黄泉班车,化身成无魂无魄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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