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琏咽了口唾沫，一时间身子都僵住，不敢动弹。
他手中可没有弯刀。
师夜见他处境困难，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大步跑到他身侧，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才挥刀劈向“无名”。
但与刚才瞬间化为黑雾的情况不同，这一次，“无名”并没有立刻消散，只是被弯刀攻击的地方冒出火花，似乎被灼烧似的，很是痛苦。
贺琏不禁感到奇怪，但也来不及细问，便急忙拉着师夜和固洵往图书室的后门跑去。
徐亮看上去很是胆怯，不敢多说，也连忙跟了上去。
但似乎是收到了磁场的影响，固洵一直看着身后，不光在提防“无名”，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些许不对。
虽然瑞德皇宫内的许多事情都不合常理，但那些至少都是发生在鬼怪身上的，那如果是发生在同类“人”身上的呢？
这个念头一出，固洵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颜清。
大家都在往图书室外面跑、都在躲避“无名”，但颜清多次与“无名”正面交锋——当然了，这是善举，本来不该怀疑。但是，此时的她就站在那里，连脚步都没有动一下。
她为什么不跑呢？
固洵还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便见颜清叹了口气，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打了个响指，她整个人直接化为了一阵白雾，消散了。
固洵目瞪口呆。
虽说巫师或妖精都会有这种类似魔法一样的能力，但据它听到的贺琏与颜清的对话中，它并没看出这是位巫师或者妖精，那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但当它想到这一层面时，贺琏已经拉着他跑到了走廊上。
城堡内的雾似乎重了些，总之不对劲。
贺琏查看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也不再奔跑了。
他停下，转头对徐亮道：“你说的密室在哪儿？你带路吧，我在后面护着你。”
徐亮点了点头，话语中带了些方言，道：“你们跟我来吧。”
贺琏和师夜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跟在了徐亮身后两步处。
徐亮察觉到二人的不信任，回头微笑道：“不用紧张，好孩子。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来了，那也是先杀我，我不会让你们也死的。”
师夜道：“‘也’？”
但固洵与师夜关注的点不太一样，只嘟囔了一句：“只怕那些东西不是冲着你来的……”
它这句话刚出口，就感受到贺琏用力捏了下它的小指腹。
固洵知道这种话不能说了，便闭上了嘴。
徐亮似乎没听见那句话，于是回答了师夜的问题：“啊，我家大儿子就是在二十几岁被卷进纺织机，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下就死了。所以我每次看见你们，就觉得如果我的儿子还活着，肯定也这么高、这么俊。如果我儿子还在，他肯定能跟你们成为朋友。”
提起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徐亮的眼眸中流露出慈爱，道：“我这儿子爱说爱笑，在哪儿都受欢迎……”
徐亮带他们走到了一层，看着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与黑雾的交融，像是白与黑的边界，虽然分明，但也浑浊。
他们走来后，周遭都热闹了起来。
一楼大厅墙壁上悬挂着的活油画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唉，那是什么？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看上去比黑袍好看唉！”
“傻子！黑袍才是最美的衣衫，巫师万岁！”
“……”
瑞德皇宫从前有过推行巫师法术、敬重巫师这一角色的历史。贺琏分析着。
不多时，徐亮走到楼梯间，打开里面的一扇暗门，看向贺琏和师夜，道：“如果你们谁可以走出去，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定要帮我把钱拿上、然后治好我女儿的病。”
顿了顿，他道：“还有，一定要帮我给我儿子送枝花。”
“他叫徐来福。千万别忘了。”
这番话有些熟悉，贺琏总觉得这种语气在哪里听过。
徐亮打开了密室的门，但贺琏站在门口，一直没进去。
师夜见他不动，便也默契地没有往里走。
固洵则是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贺琏抬眸，看向徐亮，半开玩笑地道：“这倒像是遗言。”
徐亮一怔，似乎心事被看破，只得尴尬地笑笑，道：“小年轻就是爱乱讲话，我活得好好的呢。”
贺琏努努嘴，道：“那就请你先进密室吧。你不是不会害我们吗？你不是会给我们带路吗？”
徐亮却没动弹，反倒是双手攥着衣角，有些紧张。
贺琏咂咂嘴，道：“你一早就知道自己必死，对不对？不然你也不会将有关于你的孩子的大事托付给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对不对？”
看着徐亮的额头滚下汗珠，贺琏便已经猜到了什么，故意笑道：“……不过这些也没关系，我唬你的，别怕哦。”
师夜亮出弯刀，微笑道：“出来吧，祸尼斯。”
地下传来一阵笑声。
随后，几缕红、白色的彩带飘下来，逐渐包裹在一起，祸尼斯也现了身。
祸尼斯微笑着看向师夜，道：“你凭什么笃定是我？”
这一步倒是跳出了贺琏所料。
他本以为会是桑卓、杜艾那个级别的巫师来操控“无名”，却不料祸尼斯亲自动手，这倒是神奇。
师夜微笑道：“你可是最伟大的巫师，所有巫术不都是出自你的手中？‘无名’不足为惧，但你跟我玩阴的，这可不是绅士哦。”
祸尼斯笑道：“我当然不是绅士，我是疯子啊。疯子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你头次知道吗？”
贺琏微微蹙眉，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杀人？但我们还不够格吧？”
祸尼斯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不过，一群蝼蚁闯入图书室，还妄图寻找教廷那荒谬的《新童话》，误导大众、其心可诛，我替神问罪，有何不可？”
也是。《暗文集》被教会抵制，巫师们向来与教会对立，自然也会抵制他们所推崇的《新童话》。
不过这倒是没法接话了。
虽说夜琏一行人并不站队，但通关就需要《新童话》，如果因此触怒了巫师们，那也是没有办法。
祸尼斯瞥了一眼徐亮，没说话，继而看向贺琏，微笑道：“贺琏，你好啊。”
贺琏眉头一蹙，他从未告诉过旁人自己的真实姓名，祸尼斯又是如何得知？
祸尼斯似乎很是遗憾地道：“你与黍璘站在一起，无论是作为搭档还是别的身份，都很般配。只是可惜了，黍璘心里有个交心知己，名叫景琏。一字之差，相隔万里喽。”
贺琏却只道：“相隔万里就尽力追赶。如果停在万里之外，形同陌路、不肯接近，只会叫不相干的人笑话。”
祸尼斯看向师夜。他不置一词，反而眼眸中有些许欣赏的意味，似乎比从前的那个师夜都更加鲜活明朗。
祸尼斯笑着拿出魔杖，道：“好啊，那就死在一起吧。”
他念了一段咒，随后，魔力凝聚在魔杖中，为它环绕上一层红色的光带。
与魔力抗争，是夜琏二人都未曾想过的，自然也未曾准备。
师夜手持弯刀，刚上前几步，只见祸尼斯单手一捻，“无名”凭空出现，嘶吼着与师夜搏斗。
刺眼的光芒由魔杖到整个室内散开，贺琏正要躲避，便见固洵快步上前，用身体挡住了魔杖的尖端，使贺琏暂时避险。
光芒汇聚在固洵的身上，仿佛锁定了目标一样。
“放！”
顷刻间，似有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在室内劈下，电流直直穿过了固洵的心脏。
这个过程中，魔杖无法变换位置，当祸尼斯发现没有伤及贺琏时，已经为时已晚。
不只是疼痛麻木了固洵的肉身，亦或是它的思想里不允许自己的“主人”被伤害，即使疼痛，它也没有躲避。
直到一声巨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光波袭来，以祸尼斯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巨大的冲击力使贺琏踉跄几步，咳了好几声才勉强重新站定。
他眯眼一看，固洵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贺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它的名字，朝着固洵的方向跑去。
但跑到一半，似乎面前有一道屏障似的，他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向前挪动一步。
是了！“无名”的手段。这或许就是他在进入副本的路上遇到的那种屏障，只是这次没有障眼法而已。
没有办法，毕竟他可不会魔法，无法打破这个屏障，只能用力拍打那个透明的“罩子”，呼喊着固洵。
这是他距离固洵最近的距离了，但也是他们二人相识以来，相距彼此最远的一次。
祸尼斯很是不解地看向他，道：“一个精灵，好歹是妖精，为一个人类献出生命，果真愚蠢。”
固洵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抬眸看向他，冷声道：“我不是妖精。”
祸尼斯似乎没想到它敢反驳自己，一脚踩在它的肩膀上，嗤笑道：“甘愿做奴仆的精灵，何等卑贱的身份？妖精至少还有妖力可以一搏，你一无所有，愚蠢到用肉身来抵挡魔力，你说你是什么东西。”
说罢，祸尼斯一脚踹在它的身上，随后用魔杖指向它，道：“去死吧。”
他闭上双眼，口中念咒，魔杖的尖端.射.出一道光束，宛如利剑，直直刺入固洵的心脏。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祸尼斯便收了魔杖，悠然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固洵。
大理石地板上全是固洵的血液，固洵倒在血泊中，一只手按着心脏的伤处，声音虚弱但坚定：“我是固洵。”
祸尼斯没听清，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或许是到了临死之际，固洵竟也生出几分与他对抗的勇气。
“我是固洵！我有名字！我……不是……妖精……”
此时，一道男声传来： “谁在哪里！”
祸尼斯一怔，随后朝着固洵嗤笑道：“谁在乎？”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整个人消散，连带着与师夜搏斗的“无名”和阻挡贺琏的屏障一同消散。
贺琏顾不上去看发出声音的那人到底是谁，只是在屏障消失的那一瞬间狠狠摔了一跤，可疼痛也能抛之脑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才使得他只看得见重伤的固洵。
贺琏抱起固洵，它口鼻中淌出的鲜血染红了贺琏的衣襟，混着泪水，一同落下来。
是固洵的泪水。
精灵也会流泪吗？
师夜不愿打扰他们二人，便朝门口走去，去见赶来那人。
固洵伸出手，抓住贺琏衣领上的纽扣，但似乎是怕自己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还是收回了手，朝着贺琏一笑道：“主人……你的眼睛……和我们都不同啊。”
贺琏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固洵的嘴角淌下黑血，道：“我从前……在惠恩王室侍奉的时候，读过一本书。书里记载，在东方有一片土地，那里的人……他们的眼睛是黑色或褐色，和我们这里的人不同……”
固洵长叹一口气，道：“但我从没去过那里……”
“主人，你是那里的人吧？那里也有巫师吗？也有精灵吗？”
贺琏摇摇头，道：“那里没有这些。”
没有魔法，没有巫术，没有阶层。没有莫名其妙的苦难和漫无目的的游荡猎杀。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固洵微笑道：“真好啊。”
他闭上了眼睛：“主人，带我离开这里吧。”
贺琏的手搭上他的额头，忍着心中绞痛，声音都有些发颤：“或许，你该叫我贺琏。”
它的心脏处还在往外涌着血液，大抵是极其痛苦的，但人之将死，一切都不足称道了。
固洵试探着道：“贺先生，带我去找一个……真正平等、平安的家，好吗……”
或许在东方的那片土地上，又或许在皓月上、云层间。
如果整个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好地方，那也刚好，等到了天堂或极乐世界，也不算晚。
固洵的头发开始变得暗淡无光，从酒红色变成了暗红、灰色，直到像没了养分的花一样萎缩发黑。
这朵花凋谢在了瑞德皇宫，亦是他服务侍奉的宫殿中。
良久，贺琏才道：“……好。”
渐渐的，固洵的尸身变得透明，甚至有些部位成了颗粒状。
门窗开着，一阵冷风吹来，带走了那些“颗粒”，带走了精灵。
终于，消散了。
贺琏原先抱着他的手垂了下来，唯有掌心剩下了一颗酒红色的水晶。
水晶隐隐泛着微光，似乎暗示着什么，似乎慰藉着谁。
【首发2024.11.25】
精灵宝宝死了[爆哭][爆哭][爆哭]
有一个脑洞。
每天上学放学，面对着一堆卷子发愁，有了自己的家人，可以吃上热乎的饭菜，有知心的朋友，隐约记得一个姓贺的朋友，但是想不起来了，偶尔看西幻电影，看着荧幕里的巫师和精灵，非常羡慕他们所拥有的魔法。
默哀ing
ps.副本二第一刀，咱们副本二很温馨的哈，不要害怕[亲亲][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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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不朽的宫殿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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