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灼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十一点。比平时晚自习结束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父亲夏明远坐在沙发上，戴着金丝眼镜看财经杂志，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非真的投入。母亲赵静婉则板着脸坐在另一边，手里无意识地捻着遥控器。
听到开门声，两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门口，带着审视和不悦。
“还知道回来？”赵静婉率先发难，声音又尖又冷，“看看现在几点了？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夏灼脑子里还全是顾迟苍白的脸、那些凶神恶煞的催债人、以及最后那个消失在黑暗里的绝望背影，心神恍惚之下，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机没电了。”
她换了鞋，低着头想快点溜回房间，消化今晚这巨大而混乱的冲击。
“站住！”夏明远放下杂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去哪儿了？文化节九点结束，这两个小时，你干什么去了？”
夏灼脚步顿住，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她不能说，她不敢说。她知道一旦父母知道她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将会引发怎样的地震。
“我……我跟同学讨论题目，忘了时间。”她编了一个最蹩脚也最常用的理由。
“讨论题目？”赵静婉猛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目光锐利得像要把她看穿，“跟谁讨论？林薇吗？我刚给她妈妈打过电话，她说林薇九点半就到家了！”
夏灼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撒谎！”赵静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失望，“夏灼！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放学不回家，在外面野！还学会撒谎骗爸爸妈妈了！”
“我没有野……”夏灼试图辩解，声音却虚弱无力。那些催债人的叫骂声和顾迟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应对母亲的质问。
“那你说！你到底去哪了？！见了什么人？！”赵静婉逼问，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额头。
夏灼咬紧了嘴唇，倔强地沉默着。她不能说。
“说话啊！”赵静婉气得胸口起伏，“是不是又跟那个顾迟混在一起？我就知道！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只有成绩还算看得过去，我就不该让你们坐在一起！”
“妈！你别说她！”夏灼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触碰了底线，声音也带上了激动和委屈，“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
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她家里出事了！她被人逼债！她差点被欺负！
但话到嘴边，她又死死咽了回去。她答应过顾迟……不，她甚至什么都没答应顾迟，当时顾迟只是推开了她。她不能未经允许就把她的伤疤揭开给父母看。
“她怎么了？你说啊！”赵静婉步步紧逼。
“够了！”夏明远终于开口，打断了母女俩的对峙。他站起身，走到夏灼面前，目光沉静却带着压力，“小灼，爸爸不管你今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但是，撒谎、晚归，这是事实。”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置疑：“从明天开始，放学必须准时回家，不准在外面逗留。手机保持畅通。还有，尽量减少和不必要的、会影响你学习的人来往。”
他的话像是一道冰冷的命令，彻底堵死了夏灼所有想解释、想求助的路径。
夏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对顾迟的担忧、对父母不讲理的委屈、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你们就知道成绩！成绩！除了成绩和你们觉得‘有用’的人，你们关心过别的吗？！”
她只能在内心这么说，她完全没胆量去和她的父母斗智斗勇。
她哭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没敢用太大劲，将父母的斥责和失望彻底关在门外。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起来。
门外，似乎还传来母亲不满的抱怨和父亲沉稳却冰冷的安抚声。
但夏灼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像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棉花，又冷又沉。
这个世界，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冰冷和艰难。而她被困在中间，左右都是墙壁，喘不过气。
好的，我们调整情节，让顾迟返校，但状态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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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灼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教室。她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投向了那个靠窗的座位。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既期待又害怕。
然后，她看到了。
顾迟坐在那里。
她回来了。校服穿得一丝不苟，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课本，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仿佛昨天那个仓皇逃离、崩溃哭泣的人只是夏灼的一场幻觉。
夏灼的心先是猛地一松，随即又立刻被揪紧。
因为眼前的顾迟，太“正常”了。
正常得……近乎诡异。
她身上那种熟悉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似乎更浓烈了，像是一夜之间被加固了一层更厚更硬的冰壳。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连晨光都无法驱散的青黑色阴影，嘴唇紧抿，没有丝毫血色。
她坐在那里，像一座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却冰冷的雕塑。
“顾迟？”夏灼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到座位旁，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你……你来了？昨天……你没事吧？”
顾迟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看向夏灼，里面没有了昨天的慌乱和脆弱，也没有了平日里偶尔会流露的极淡情绪，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水般的沉寂和麻木。
她的目光在夏灼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然后毫无波澜地移开，重新落回书本上。
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的波动都没有。
仿佛夏灼刚才说的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空气流动。
夏灼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这比直接的拒绝和冷漠更让她心慌。
“顾迟？”她不死心，又喊了一声，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碰她的手臂，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校服袖口的瞬间，顾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猛地绷紧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不洁的东西碰到一样，极其迅速地、微不可察地往窗边缩了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言语。
但那个细微的、充满抗拒和疏离的躲避动作，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夏灼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明白了。
顾迟在用最彻底的方式，将她推开，划清界限。昨天那个短暂的、失控的依靠和脆弱，被她彻底封存了起来，连带着夏灼这个不该出现的见证者，一起被隔绝在了厚厚的冰层之外。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对同桌之间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好奇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夏灼讪讪地收回手，默默地在自己座位坐下。她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整天的课，顾迟都保持着那种极致的“正常”和沉默。她听课，记笔记，回答老师提问，但她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按部就班运转的空壳。
她不看夏灼，不回应夏灼任何试图传递纸条或低声搭话的举动，甚至在夏灼不小心把笔碰到地上滚到顾迟脚边时，顾迟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然后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那种彻头彻尾的、将她视为空气的忽视，比任何争吵和责难都更让夏灼感到窒息和难过。
放学铃响，顾迟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快而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顾迟，”夏灼忍不住再次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谈谈好吗？”
顾迟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站起身，单肩背上书包，终于侧过头，看了夏灼一眼。
那眼神，空洞，麻木，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没什么好谈的。”她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昨天的事，忘了吧。以后，也请不要再打扰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留下夏灼一个人呆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决绝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涌出的人流里。
夏灼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所撒下来的光下飞着几只飞虫，树上的蝉也凄惨的鸣叫。
明天又要下雨了。
而夏灼终于确信，那座冰山不仅没有融化，反而冻结了，连最后一丝裂缝都被严丝合缝地封死。
而她，被隔绝在了冰层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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