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直接,许安繁的耳根登时红了。
她小声说:“我没男朋友。”
也没谈过恋爱。
庄启挑了下眉,嗓音揶揄:“哦,忘了你是来游学的小朋友了,这是成人话题,不该问你。”
许安繁被他打趣,忍不住微微气恼:“这算什么成人话题。”
不知为什么,听她讲这四个字,庄启一下子笑了出来。
他笑得肩膀轻颤,气息起伏,低沉声线顺着空气漫进许安繁耳朵,让她的耳膜泛起细碎的痒意。
庄启笑够了,才好整以暇地说:“行,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才是成人话题?”
许安繁噎了一下。
她当然不可能讲什么所谓的成人话题,只能假装没听懂庄启的调侃,正好那家纪念品店已经近在眼前,她便快走几步,然后回身告诉他说:“快到了,那我先走了。”
纠结片刻,她还是非常大度地没计较庄启的嘲笑,对他说了拜拜。
许安繁走进店里,来到放明信片的旋转架跟前,目光在色彩缤纷的纸片上流连了一会儿,却没有认真在挑选,掐算着时间,她向落地橱窗外看过去。
庄启恰好经过,在路边转弯,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
他连背影都出挑,远远看着,就像从文艺电影里截取的一帧画面。
直到庄启消失在那扇距她几百米的门后,许安繁才回过头,继续选明信片。
她的指尖划过铜版纸边缘,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刚庄启站在她面前笑意未消的样子。
打断许安繁思绪的是来电的震动声。
她将方才路上放进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看到陈晚给她打了电话。
许安繁接起来,陈晚问她在哪,说自己想出来吃点东西,问她要不要一起。
“好,我在商店,把定位发你。”许安繁说。
她发过去之后,陈晚又道:“苏虞和小琦也在,我们一块儿去找你。”
许安繁回了句知道了,觉得应该是陈晚问了另外两个室友,孔小琦碍于情面没办法说不去。
毕竟对方从今早就开始躲着她,她去厨房里热牛奶的时候正好碰到孔小琦,对方冷着脸,招呼也没打。
不过有陈晚和苏虞在场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尴尬,再过几天,也许孔小琦就不再介意了。
许安繁没再去想这事,林林总总挑了四五十镑的礼物,其中有一个白底的帆布包,质地柔软,上面印着三十五位改变世界的女性,她想把这个送给岳照,因为里面有岳照高中时很喜欢的女作家简·奥斯汀。
结完账出来,许安繁正好碰上了陈晚她们。
陈晚探头朝纪念品店里打量了一下:“东西还挺多,待会儿吃完饭我也来看看,买点儿带回去。”
许安繁“嗯”了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拎着袋子,望向街对面的咖啡厅。
不过她没有看到庄启,也许他并未坐在靠窗的位置,也许已经走了。
许安繁正发怔,忽地听见陈晚问自己:“你想去那家?是咖啡店吗,看样子好像也有简餐。”
她正要否认,苏虞就先一步道:“要不就那家,我前几天跟小琦去吃过早午饭,磅蛋糕挺好吃的,我们还商量走之前再去一次来着。”
孔小琦表示没意见,于是几个人过了马路,走进那家咖啡厅。
进门时,许安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角落桌子的庄启。
原来他还在,只是挑了安静不被打扰的位置。
庄启面前摆了台纤薄的笔记本电脑,旁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白人,对方正指着屏幕同他探讨什么,许安繁模糊想起那好像是他的老师,她站在他上课教室后窗的时候遥遥见过。
店面不大,只剩靠吧台的位置还空着,戴围裙的店员把许安繁她们引过去落座。
吧台离庄启那桌不远,只隔了一棵半人高的柠檬树盆栽,许安繁甚至能听到他跟老师交谈的只言片语,但室友没注意到,她也没有说。
也许是因为剑桥附近的国内游客太多,塑封的菜单上甚至有机翻中文注释,许安繁随便选了一份主食,又要了一杯热巧克力。
店里卖的全是简餐,食材都提前准备好了,上得很快,四个人边吃边聊,要吃完的时候,话题转到了下周就要结束游学的回国时间。
许安繁下意识地一瞥庄启方向。
柠檬树青绿的叶片和果实之间,是他影影绰绰的轮廓。
近到只要走几步路就触手可及,却又远到很快就会跟她相隔千万里山海。
她是过客,是这座国家的过客,也是他的过客。
许安繁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咽下一闪而逝的落寞与失神。
陈晚已经问起了她们回S大之后的安排:“你们暑假打算做什么?留学校还是回家。”
苏虞和孔小琦都说要回家,许安繁没作声,陈晚又问她。
许安繁含糊其辞道:“我哥哥就在北市工作,我去找他住。”
她不想回陶璐那儿,回去跟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区别,陶璐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直接睡在公司,有时候半夜要跟海外客户开会。
家里多出一个她只会添麻烦,这是陶璐的原话。
陈晚不知道其中隐情,没想什么就问:“你爸妈不想你啊?还是他们也来北市找你们?”
许安繁没告诉过陈晚自己家的事情,准确来讲,她没告诉过任何一个同学和朋友,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岳照。
她用手摩挲了一下玻璃杯光滑的表面,平静地说:“他们忙,不来。”
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自己和许知钦。
就像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知道,陶璐那半句口头禅“如果不是你跟你哥”,从不说出口的后文到底是什么。
许安繁的平静反倒让陈晚噤了声,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许安繁一下,之后又换上大大咧咧的表情,准备把话题含糊过去:“那也挺好,我就烦我爸妈管我,下次我也不回家了……”
孔小琦突然打断了陈晚,她用叉子拨弄着白色碟子里的蛋糕残渣,若无其事道:“安繁,你爸妈怎么会这么忙,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开口的时候并没有看向许安繁,所以许安繁也不清楚孔小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妈妈在外企做风投分析,我爸爸……”许安繁停下了。
许鹏现在做什么,以前做过什么,这些年怎么过的,她通通不知情,甚至都没思考过他离开陶璐要怎么生活。
对方已经淡出她的生活太久,想说也没办法说。
许安繁握着杯子,杯中的液体已经开始变冷,偏低的温度渗透到她掌心。
正兀自愣怔,她外侧的吧台就被谁反手敲了敲。
伴随着笃定响声一同送至她耳边的,还有一声散漫的“许安繁”。
说起来庄启一共也没喊过她名字几次,但那种偏低偏懒的音色,她一听就知道是他,就如同一阵风过,她能分辨得出来自哪一处山野、哪一片大洋,有种连自己都不知所起的隐秘熟稔。
在弥漫着咖啡香气的空气中许安繁一寸寸抬头,原本该在柠檬树后同老师见面的庄启已经站在了她身旁。
她不是不意外,说话的时候都结巴了一下:“你、你找我?”
庄启一边手肘撑在吧台上,很放松地倚着桌子:“对,找你。”
这下不止是许安繁,连她的三个室友都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许安繁小声问他什么事。
她想总不至于他觉得是自己跟踪他才到了这里,要找她兴师问罪。
庄启倒也没不耐烦,低眸看她:“跟我过来不就知道了。”
尾音稍扬,像带着柔软的钩子。
许安繁想了想,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
椅子很高,庄启绅士地抬手护了她一下,不过并没碰到她。
“你们待会儿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许安繁对陈晚她们说。
陈晚眨了眨眼:“行,那你要是回来晚需要人接,跟我说一声。”
庄启轻笑了声:“我送她。”
陈晚闻言,开始十分八卦地朝许安繁挤眉弄眼。
孔小琦的叉子莫名其妙插偏了,尖端划过盘子,发出锐利的刮擦声。
许安繁假装没看到陈晚的表情,跟庄启走到门口。
他顺手拦下刚给某桌结过账的服务生,指了下许安繁她们的位置,说自己要买单。
许安繁连忙道:“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
庄启摆出一副痞相:“半路把你拐走,不得给你朋友点儿补偿?”
他拿出手机,靠近服务生手中的感应终端付了钱,而后抬手推开店门,等许安繁先走,自己才出去。
门是窄窄的一道,许安繁经过他身边时,不得不跟他贴得极近。
一瞬间被他身上的气息包围,像沉入一小片无色的海洋。
她今天穿的薄开衫与他的外套相擦,发出几不可察的窸窣声。
许安繁一刹分神。
就在这时,她听到庄启慢悠悠地开了口:“刚才别人问你不想答的事情,为什么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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