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简双唇紧闭，耸起的瘦削肩胛将白衬衫顶起两块，仿佛那里原本生着的翅膀刚被割下来，克制不住般轻轻颤抖。
阳光下，浮尘无序翻腾着，偌大的图书室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啪嗒”。
霍峥鼻翼微翕，闻到一股盐分与草木混合的气味，目光瞥向声音的来源——摊开的书页上那一小滴渗入纸张的泪水。
不知为何，言简的泪水与纸张混合的气味，让他涌起某种怪异的兴奋。
“二十年前，我就职于情报部行动处，言不凡是我的同事。”霍峥语速缓慢，绕着言简从左到右踱步，不放过对方任何的身体反应，“他在一场机密行动中不幸殉职，我们都非常惋惜他的牺牲。”
“那么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为他而哭泣？”
一张手帕递到摊开的书本旁，言简并未理会霍峥的问话和示好，“啪”的合上书，语气冰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的确，这些信息从未被公布过。”霍峥背靠着书架环抱双臂，悠哉悠哉道：“但以你的本事，进入情报部的档案系统查证应该也不难吧？”
言简眼眶一震，转过头盯住霍峥的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第一次登陆我账户的时候。”霍峥转过右手腕上的光脑看了一眼时间，“知道老式测谎仪吧？你把光脑还给我时，瞳孔、呼吸、心跳以及排汗量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
此话一出，言简倒镇定下来了。
既然他早就知道，却到现在才说出来，就证明并是不想揭发，而是要交换。自己身上一定有某种东西，对他来说比施行正义更有价值。
现在，言简倒也有些好奇那会是什么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你想怎么样？”
霍峥居高临下凝视着他，低声道：“给我看看你的精神体。”
“什么？”言简眉头一跳，就这么简单？
“当然，”霍峥呵呵冷笑道：“我也可以慢慢考虑。”
言简门齿切住下唇，把脏话咬回去，闭上眼睛，片刻后一只半透明的白狐从他的胸口钻出来，但体型只有小猫崽那么大，盘绕他脖颈而上站在肩头。
言简别开脸，用肢体语言表达着默允。霍峥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又收回去，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重新探过来。指尖快要触碰到言简肩头时，他翻转手腕，将掌心放在精神体面前。
白狐身体努力向后缩着，狭长上挑的双眼几乎倒竖起来，鼻翼皱紧呲出尖牙，发出威胁的低呜。
和在污染区时见到的状态完全不同，精神体毫不掩饰对他的抗拒。
霍峥食指指尖冒出一缕纤细的半透明丝，在空气中轻轻晃动着，小白狐被吸引了注意力，伸出前爪试探性扑打了几下，跳进霍峥的掌心里。
感觉到精神力的异动，言简转头望过来，有些讶异作为哨兵的霍峥，竟然可以释放精神触手——尽管只是一根头发丝般纤细的精神触丝，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见言简瞪圆眼睛，霍峥解释道：“大多数小型精神体都喜欢这个......狐狸的好奇心比猫更重。”
霍峥低头注视着掌心中团成一坨的白绒球，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同样伸出一根精神触丝，摇晃着吸引着精神体的注意力，表情堪称温柔。
言简匆忙别开眼神，热气从发烫的耳根流窜到脸颊，一种奇异的颤栗不断从后背窜上来，仿佛正在被揉捏把玩着的不是精神体，而是他自己。
强忍了两三分钟，他实在受不了，一巴掌拍没了小白狐，结巴道：“你玩……玩够了没有？”
掌心中的精神体顷刻消失，霍峥脸上袒露着无措和失落，言简居然有一瞬间的负罪感，但很快恼羞成怒取代。
“我已经给你看过了，如果你还要揭发，随便你！”
说罢，他看也不看霍峥，转头就走。连电梯都不等了，直接从楼梯一路跑下去。
所幸霍峥并没有追上来的架势，他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但当愤怒被压下去后，反上来的便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刚才某个瞬间，其实他真的相信言不凡已经死了这个解释——否则这么久过去了，言不凡为什么不来找他？
言简在一楼大厅的洗手间用凉水洗了脸，清醒了不少，他撑着洗手台望向镜子中那张已经看习惯的假面。
不，不会的，言不凡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或者暂时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他绝不会因为霍峥一句话就萎靡不振，放弃寻找真相。
但霍峥抓着让他这么千载难逢的小辫子，居然只是撸了撸自己的精神体，着实出乎他的预料。言简突然有点恶寒，难道那家伙.....是什么变态狐狸控？
五楼窗口之上，霍峥垂目望着走出图书馆的言简，直到对方上了内区巴士，才转身下楼。
帝都中心区，装潢雅致的茶餐厅顶层，端着托盘服务生走到靠窗位置，将两杯纯净水放在桌面上，笑盈盈道：“还需要别的吗？”
“谢谢，但除了白水，我们什么也没口福吃。”
陆之铭微笑着摇摇头。那名服务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两位客人是哨兵，连忙道歉离开。
扣着鸭舌帽的霍峥略微抬起头，握住水杯的手指紧了紧。
食用味道丰富的食物，是拥有配偶向导的哨兵才的“特权”，陆之铭应该是出于体恤所以一同不吃，但却又一次提醒了他失去过什么。
水杯放在桌子上，但陆之铭双手都垂在桌下，没有一丁点要碰的意思，只是打量着霍峥低声问：“突然过来一趟，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想请您看一个东西。”霍峥松开水杯，摘下光脑放在桌子上。
光脑投出一幅立体投影，是一只蹲坐在手心里的小白狐。
陆之铭怔了几秒钟，脸色严肃起来。
“您也觉得很像，对吧？”霍峥抬指将投影旋转了半圈，“这只精神体，是两个小时前我在言简面前扫描下来的，他——”
陆之铭打断道：“犬科类的精神体很常见，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玻璃杯碎裂的清脆声让服务生们担心地张望过来，低着头的霍峥紧攥住手掌，任由玻璃碎片嵌入掌心。
“他骇入了军校的档案系统，查了二十年前情报部行动处一组殉职的队员们使用过的假名，甚至还知道我当年用过的行动化名言不凡。”霍峥抬眼望向陆之铭，“如果这些事连我都能发现，那么你们收留他，真的只是因为他带回了盼易吗？”
陆之铭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召来服务生：“结账，包括杯子。”随后瞥向霍峥，“你跟我来。”
自动驾驶的飞艇已经在停机坪上等待，陆之铭先一步跨入飞艇，霍峥紧随其后，飞艇关闭舱门，迅速汇入空中车道。
“传给你了，看看吧。”陆之铭挥手熄灭光屏，双手交叠搭在膝头。
霍峥不明所以点开光脑，光屏上弹出一张A级通缉令。他的双眼陡然睁大，瞳孔颤抖着描摹图片上的那张脸，喃喃道：“怎么会......”
“两个月前，这张通缉令被下发到除了保密单位外的所有社区，万幸，小书在二十八岁之前从未被公开过容貌，如今也几乎没人记得他这么大时的样子了，但碧行无法容忍这张脸被指指点点，所以活动了一下，把这东西撤掉了。”
下课之后，言简被沈观单独留了下来。
“你的文章我看过了，还不错，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项目？”
“当然了。”言简笑道：“您是脑科学领域的专家，能加入是我的荣幸。”
“嘴这么甜，一点也不像——”我那个魔鬼老师。沈观抿了抿嘴，咳嗽一声道：“学海无涯哟，我可不敢自称专家。”
两人结伴下楼，一路聊着天，刚走出向导学院，就看见罗马柱前站着的霍峥。
霍峥脸色黑沉，几步冲过来，揪起言简走向大厅内的卫生间。
“霍教官？你这是干什么？”沈观察觉不对追上来，一把抓住言简的胳膊。霍峥甩开沈观，拽起言简直冲卫生间。
门板被重重摔上，咔哒一声落下反锁，沈观慢了一步，扑在门板上拼命拍打。
“霍峥！你疯了吗！你要对那孩子做什么！”
刚刚被打扫过卫生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言简被揪起撞到门板上的瞬间，眼前疯狂的霍峥和实验室里那些人的虚影重叠，言简身体猛一震，随即拼命踢踹着霍峥，企图挣脱对方的桎梏。
“放开——放开我——”
听到言简撕心裂肺的尖叫，门外的沈观更加焦急，连忙招呼闻讯赶来的保卫科守卫破门。
“霍教官，霍教官！有什么事好好解决，你先把门打开——”
沈观一把抽出守卫的配枪就要打穿门锁，守卫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行！距离太近了，容易误伤！”
门内，霍峥对众人的呼唤置若罔闻，言简已经被他钳住双腕高举过头顶，泪流满面放弃了挣扎。
他的耳腔中只剩下言简急促的呼吸声，战鼓般敲击着他的心脏。此刻，言简的躯体仿佛就是言玉书的坟墓，只要他掘开掩盖其上的假象，就可以把等待着他的爱人从里面拉出来。
他的手背用力到暴起根根青筋，但触摸言简脸颊的动作却极为小心，指尖寸寸描摹过湿润肌肤下的骨骼，他竟然不自觉咧开嘴角笑了出来——仿生皮肤无法实质性改变骨骼，指腹下的每一寸凹陷、凸出都和记忆中是那么的像。
被解锁的仿生皮肤被揭下来的瞬间，言简下意识紧闭眼睛。
但落在脸颊上的并非幻影中的暴力，而是一双燥热的大掌。
霍峥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拇指轮番擦拭着流下的泪水：“别哭，别哭——”
那欣喜若狂的语气在得不到回应后，逐渐涌上焦急的哀求。
“求求你，不要哭——”
我毛汉三终于杀回成都，框框就是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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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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