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九萧对两百年的邪神复苏事件了解不多，或者说大部分都了解得不多。这段历史仿佛被刻意淡化，只剩下《赤火之地》中那些经过艺术加工的片段。若不是伤痛太深，恐怕世人早已将这段记忆彻底遗忘。
当得知当年掀起腥风血雨的邪神竟是墨漓的老公时，符九萧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大脑仿佛短路般空白了几秒，完全无法理解这段跨越正邪的感情。
“师叔，这……”他干笑几声，声音卡在喉咙里。
墨漓看了符九萧一眼，表情平淡：“不理解很正常。你们没见过祂最耀眼的样子，俊美、强大、胸怀壮志。若不是祂执意要颠覆冥界，我说不定还真的帮祂。”
符九萧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这个信息量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罢了，”墨漓突然话锋一转，“关于综艺续拍的事，你怎么看？”
她的目光看向符九萧。
符九萧顿时头皮发麻，他只是一个吃瓜群众，为什么把战火烧到他的身上。这哪是在问综艺？分明是要他在两人理念间站队。
“我觉得都有道理。”他硬着头皮回答，“是否让普通人参与，应该视具体情况而定。”这并非敷衍，而是真心觉得两人的观点各有可取之处。
钟意庭适时解围：“别想这些了。你今天不是要去试镜？正好我要去见许导，一起走吧。”
符九萧悄悄松了口气，还是自家男朋友体贴。
两人从道观出来，坐上了钟意庭的车。那车很普通，是大众都买得起的类型。
当车子停在十字路口时，符九萧侧身凝视着驾驶座上的男友，目光灼热。
“怎么了？”钟意庭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当真觉得我能演古夕闻？”符九萧揪着安全带，声音越来越小，“他在书里那么完美，而我却很普通！”
钟意庭突然轻笑出声，趁着红灯转头看他：“你知道吗？古夕闻最打动读者的，从来不是他的完美！而是明知前路艰险，依然勇往直前的倔强，就像现在的你！”
后车的喇叭声催促起来，钟意庭重新启动车子，嘴角却噙着掩不住的笑意。
符九萧摸着发烫的脸颊，心里坚定了试镜古夕闻的决定。
*
万宁小区九楼。
长相清纯的孕妇缓缓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丈夫，神情冷漠。
“怎么了？”被注视的男人突然醒来，困惑地抚上妻子的脸颊，“做噩梦了？”
少妇瞬间换上娇羞表情，拉着丈夫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部：“老公，宝宝踢我了呢！”
“这小混蛋！”男人又惊又喜，故作凶狠道：“等它出来，看我怎么教训它。”
“讨厌！”少妇咯咯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异色，“它还什么都不懂呢。”
男人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眼神忽然变得恍惚。
就在这时，少妇猛地抓住丈夫的手腕，直直望进他的眼睛：“老公，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男人怔愣片刻，声音轻柔得像在说一个誓言，“阿青，我们会白头偕老的，对吧？”
“当然。”少妇紧紧抱住丈夫，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你可是我孩子的父亲啊……”
她的指尖在丈夫后背缓缓画出一个符文，转瞬即逝。
*
试镜地点距离公司不远，符九萧先前往公司完成解约手续，随后由刘铮驱车前往位于二十三楼的试镜现场。整层楼被划分为多个试镜区域，每个房间门口都标注着对应的角色名称。
当符九萧在标注着“古夕闻”的试镜间前站定时，刘铮的表情瞬间凝固，反复确认着门牌，仿佛在质疑他的视力。
“怎么了？我不配？”符九萧挑眉问道，之前的忐忑已然褪去。
刘铮连忙摆手：“怎么会？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但他的眼神仍透着难以置信。
推开试镜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等候区，其规模远超其他角色的试镜间。更令人窒息的是，等候区里坐满了各路演员——从初出茅庐的新人，到炙手可热的顶流，甚至还有几位重量级影帝。
符九萧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左边是去年刚斩获金马奖的青年影帝，右边则是某当红偶像团体的人气王。他默默掏出《赤火之地》的小说，继续揣摩角色，却无法忽视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那是……符九萧？他也来试镜古夕闻？”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听说他连正经表演课都没上过，该不会以为靠综艺人气就能拿下这个角色吧！”
“林导可是出了名的严苛，昨天连郑视帝都被刷下来了！”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大天师……”
“天师怎么了？演戏靠的是演技！”
符九萧不动声色地翻着书页，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既然决定挑战这个角色，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这部小说他研读了不下十遍，对古夕闻的理解远超众多书迷。
“下一位，符九萧。”里面的试镜间打开了，传来传唤声。
他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骚动。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正被助理们簇拥着走来，正是三料影帝周临弦。
“周影帝居然亲自来了！”有人小声惊呼。
“听说他推掉了两部电影，就为了这个角色……”
“那其他人还试什么镜啊！”
符九萧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剧本。面对两位影帝、一位视帝和当红流量的竞争，这个角色的难度可想而知。
推开门，试镜室里坐着林易克导演和制片人。令人意外的是，周临川也进来，就坐在评委席旁边，看来是已经内定的节奏。
“试镜第四场戏。”林导头也不抬地说，“男主发现女主身份后的独白。”
符九萧闭眼调整呼吸。这些场戏非常重要，是男主封神的名面场面之一。
女主的身份揭开之前，男主古夕闻一直以为女主只是个身世凄凉的普通女孩。酗酒成性的父亲，势利刻薄的母亲，还住在一间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里。
而他自己呢？书香门第出身，作品畅销全国，住在三环的别墅里。
两人之间的差距堪称惨烈，仿佛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正因如此，古夕闻总是忍不住想要带她逃离那个阴暗的角落……
“要不要去江边走走？”他会在她家门口“偶遇”时故作轻松地提议。
“新开的咖啡馆很不错。”他悄悄记下她的喜好。
甚至在她生日那天，他差点脱口而出：“跟我回家吧。”
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下。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他怕自己的怜悯会伤害她自尊，更怕这份感情会被世俗的眼光压垮。
直到那个夜晚，邪教的人开始威胁他的家人，少女毫不迟疑得显露无常真身。
这个时候，古夕闻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之间的阶级，从来都不是什么家世门第，而是人与神明之间。
“你是无常？”符九萧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化身成古夕闻，“为什么不告诉我？”
负责对戏的女工作人员脸颊微红，努力维持着专业的态度：“当然是因为这根本不重要。我爱你，与身份无关。”
符九萧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庆幸。
他仿佛看到了书中那个夜晚，当古夕闻站在路灯下，看着心爱的女孩展露真身时，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在他还在为门第之差辗转反侧时，她已经跨越了神明与凡人的天堑，义无反顾地走向他。
林导的钢笔突然停在纸上：“发现女主身份后，你为什么不表现出高兴？”
这个问题让现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此前所有试镜者都将这个场景演绎成惊喜交加，唯独符九萧表现出庆幸与懊恼，却唯独不见喜色。
“古夕闻从不在意阶级差异。”符九萧从容道来，“一个面对邪教都能从容赴死的人，怎会因攀上‘高枝’而沾沾自喜？他只会懊恼自己曾因世俗观念犹豫，险些错过真爱。"
林导眼睛了闪着一丝精光：“周老师，你怎么看？”
周临弦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有多么肤浅。更令他震惊的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符九萧，那种洞悉一切却不张扬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古夕闻。
见周临弦闭口不言，林导了然地点点头：“符九萧，书中那句‘光有爱情，我们无法走到一起’，你认为真正的含义是什么？”
“当年原作者曾公开批评初版电视剧，说演员根本没理解这句话。”
整个试镜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这是困扰书迷两百年的未解之谜，也是决定这个角色归属的关键考题。
符九萧微微一怔。这句话在书中反复出现，但直到原作者去世，他也没有揭晓这句话的含义。
但是此刻，他有十足的把握理解了这句话。
“不是恐惧，也不是敬畏，而是认同和佩服。男主早已预见自己的结局，他选择牺牲，既是为了成全女主，更是为了守护人间。”
因为换成他，他也会这么做。
为了帮助钟意庭渡劫，他甘愿隐藏爱意。若真到生死关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全自己所爱的人。
恍惚间，墨漓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这世上没有救世主！
但每个人也可以是救世主！
钟长亦如此，古夕闻亦然。真正的力量，从来不在修为高低，而在于那颗不屈服于邪教权威的心。
林导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曾有人揣测过男主的牺牲精神，但从未有人像符九萧这般，将角色心理剖析得如此透彻。更令他震惊的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的沉静气质，与书中描写的古夕闻如出一辙。
“你先出去等消息！”林导强压着激动，声音却微微发颤。
待房门关上，他转向周临弦：“你怎么看？”
“他那份从容，”周临弦苦笑着摇头，“简直就是古夕闻本人！”作为三料影帝，他第一次在角色理解上感到如此挫败。
林导的目光移向制片人。
对方沉吟良久：“对角色的理解确实独到，但符九萧的演技，还需要更多作品验证。”显然对符九萧并不满意。
林导心里对符九萧非常满意。符九萧对古夕闻的诠释，几乎完美契合他心中的形象。但《赤火之地》能成功立项，这位制片人功不可没，他实在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面子。
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既然我们有分歧，不如请位高人来占卜一卦？让天意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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