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转眼就过去,祝容跟着颜最去了墓地,看了看很早就去世的母亲和容歌,泛黑的墓碑上贴着的照片方方正正,灰白色的人像的笑容异常冰冷。祝容没体会过身边人死去是什么滋味儿,但他想这感觉一定不好。
颜最在墓碑前蹲了很长时间,最后沉默地把手里的满天星放在容歌的墓前。少年的笑容很温和,半边脸颊上有个很浅的酒窝,他眼睛里像是盛着星星,光是看着,也能让人不自觉的唇角勾起。
“容歌,我好像……要走了。”颜最抬手摸摸冰凉的墓碑,指尖很轻搜刮了下照片的边缘,“对不起,以后不能来看你了。”
祝容在不远处点了支烟,他垂眼看了下时间,已经六点了,和系统约定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再留在这里他和颜最就没什么待在一起的时间了。
况且他也不能完全把握自己能活着出去。
他没什么情绪地抬头看了看天,脑中突然有个想法转瞬即逝,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法,如果颜最并不想从这个世界离开呢,如果他想一直陪着容歌和他妈妈呢。
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再假设颜最真的去了那个世界,那他就是他唯一认识的人了,如果两个人的关系将来发生什么改变,颜最在那个世界该怎么生活下去啊。
他好像把一切都想的太美好了。
天空隐隐泛黑,不远处有一大片乌云朝这边袭来,看起来要下雨。祝容把烟熄了,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塞进嘴里,浓郁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化开,咔嚓一下咬碎了,祝容不经意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个糖太甜了。他走到颜最的身边,扫了一眼被寒气沾染的墓碑,说,“六点了,马上天就黑了,我们回去吧。”
颜最僵硬的手指颤动了一瞬,只有一瞬,却也被祝容给捕捉到。祝容眼皮掀了掀,喉结滚了滚,开口,“你……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走,是太勉强了吗?”
颜最听后很长时间没动,不知过了多久,才机械地回头。祝容原本以为他会面无表情地回头说是,再不然就是回他一句冷冷的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可他真没想到,会看到颜最红了眼圈。
颜最有时候真的很能忍,他竭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竭力地憋着,憋到眼圈通红,眼里模糊一片,眼泪也没掉出来一颗。他不抬头,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
祝容脑中一团乱麻,当下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了,他都摸不清颜最是什么想法,“你……”
眼前颜最突然一言不发跟他擦肩而过,祝容原地怔了怔,忽的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颜最穿着跟他同色系的长款棉袄,白色球鞋在积雪尚未清理干净的地上留下一串串足印,周围大大小小满山的墓碑,让祝容深刻地意识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墓园,颜最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他都带自己来这里了,不就是想跟自己走,跟以前告别吗。
自己刚才究竟在瞎猜些什么。
祝容垂下头,睫毛轻颤着,颜最是心甘情愿跟着他走的,这个认知让祝容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是即将要爆炸了一样,他原本想原地好好冷静一会儿,但越站着越不安,最后还是直接跑着追了上去。
颜最距离和他拉的很远,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快步往前走,两个人距离在肉眼可见地缩短,祝容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撞进怀里,他想也不想直接开始道歉,“对不起,刚才说了那样的话。是我刚才瞎想了,我突然想起我要把你带走从来没过问过你的意见,这里有你的家人和……和容歌,我都不敢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我走,我怕这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祝容弯腰,把脑袋埋在颜最的肩膀上,他两臂环得很紧,被圈着的人根本跑不掉,“颜最,你是真的想跟我一起回去吗?那里没有你的家人,没有你一个朋友,对你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的世界,你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你也能接受?”
颜最久久站着,不说话,也没动作。祝容知道这个人不喜欢说肉麻的话做肉麻的事,他对这方面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祝容说过无数次让他别害羞张开嘴直接说就可以,可这个人依旧存留着这个习惯。倒不是说这样多招人烦,他只是希望颜最可以对他更坦诚一些,把所有的一切都坦坦荡荡暴露在他眼前才好。
“别沉默啊,说句话吧,求你了。”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甚至有些委屈,颜最眼睛讷讷地睁着,唇倏然动了下。他垂在身侧的两臂忽而抬起,缓缓环住祝容,喉咙里泄出一声很低的回答。
“我想跟你走。”
“……”
从这里到家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原本想和这个人吃吃饭好好道个别的,但这一出让祝容一秒也不想再浪费掉。细密的吻接连落下,祝容把颜最摔在床上,直接欺身而上。虽然没有来发情期,但Alpha异常兴奋,导致信息素不自觉地泄露出来,窗户外风雨不动,房间里大雪纵横,在颠簸中,不知道是不是颜最倍错觉,他觉得周身温度下降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就像在大雪中野外里做\爱一样。
这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一瞬间,颜最的头发倏地被人抓住,因为疼痛,他抓着祝容后肩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缩紧,在光洁的背上留下道道红痕。
祝容的吻重重落了下来,嗓音格外低沉,“别走神。”
……
系统提前半个小时联系了祝容,彼时人刚从浴室里出来,正拿着毛巾擦头发,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间,关门时祝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颜最一眼,那个人正安稳恬静地睡着。
他的心不自觉地沉静下来,门咔哒一声关上,“我要是死了,你就抹除他的记忆吧。”
【……】
【知道了。】
“那开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发生了些变化,漆黑的客厅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透明的丝线,月光隐隐约约照射进屋里,丝线借着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光线发出渗人的光泽。祝容把房间门上了锁,找到一个血液不会流进房间里的位置,他把房间门钥匙随手扔到角落里,喉结滚了滚,“好了,开始吧。”
系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已经见过太多次血肉横飞的场面,甚至已经麻木了。他没有感情地操纵丝线朝祝容逼近,这种情况下速度越快疼痛才越小,几根透明丝线快如闪电,甚至连残影都没有留下半秒间已经瞬移到祝容的眼前。
四面八方都是这东西,周遭的空气都在剧烈地弹动着,伴随着□□被割开的声音,红到发黑的血液缓缓蔓延到地板上。不过眨眼的功夫,好好的一个人人就变成了碎块,血液喷溅在雪白的墙壁上,经过冷白色月光的渗透显得尤为可怖。
绞杀,顾名思义,把人像纸片一样绞成几块杀掉了。
祝容死后,紫色光球缓缓半浮到半空中,最后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接住。一个黑色斗篷男子无声出现在了房间里,他缓缓蹲下,指尖在地上血液上轻点了下,盯着血液讷讷出神。在血泊中蹲了很长时间,青年才缓缓站起,开始收拾房间里的狼藉。
—
祝容像来时一样,轻飘飘地飘到半空中,伴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呃……”祝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刚才丝线割裂的疼痛还叠加残留在身上,他在地上咬着牙缓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地爬起。
正如系统所说,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山路,天空一片苍白,周围尽是死寂,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头骨。
祝容脚步一顿,心里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就死掉了。他没多留,捂着剧痛的胳膊缓步往前走。这里看起来挺普通的,就和平常爬山一样,祝容竭力往好处想,可身上的疼痛和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疲倦感让这条路走得无比艰难。祝容压抑着心头强烈翻涌的呕吐和眩晕感,咬着牙一步步往前。
前方的山高耸入云,脚下的阶梯仿佛也要登天,祝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长时间,只感觉浑身已经筋疲力尽,他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了会儿,而后继续迈步向前。他虽然有过短暂的停留,却从未有过懈怠坐下来休息会儿的意思。
不知何时,周身已经被白雾缠绕,祝容看了看身后,只看到一大片云海。他紧绷着的唇角终于有了弧度,心里头一次有了雀跃的想法。
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男人怀揣着希冀铆足所有力气向前,前方出现的头骨越来越多,台阶上长了许多青苔,仔细看能看到未清理干净的血迹。祝容莫名觉得终点离得不远了,他喉咙干渴刺痛,像是被数十根针拿着扎一样,在这种全身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下,祝容竟不知突然从哪儿来的力气,几步化成一步迅速朝前跑去。前方有一处隐隐冒着金光,祝容苍白的脸上浮现巨大欣喜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用手指触了触中间虚浮的地方,随即毫不犹豫跨了进去。
想象中的现实世界并没有出现,祝容唇角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怔怔盯着前方。
高山巍峨,云雾缠绕,不远外有有一颗头骨。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眼前看到的种种,都在告诉祝容自己回到了起点。
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甚至产生了消极的念头。瑟瑟的风吹在脸上没有任何感觉,祝容只觉得浑身都麻木了,血液冷得要命,他眼皮掀了掀,长腿再一次跨上台阶。
再来一次吧。
说不定这一次就行了呢。
这里好像并没有黑夜,祝容垂着头目光空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看到眼前出现的金门时,他眼中没有掀起丝毫波澜,祝容毫不犹豫跨了进去。
果不其然。
又是这样,又要重来一次,这是在耍人玩儿么。
祝容疲倦得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强烈的饥饿和焦躁几乎把他逼得崩溃,Alpha本就易怒,来来回回被戏耍了几次的祝容忍不住地想要把这个破空间一切都给撕碎。他眼底漆黑一片,冰冷地扫了一眼山顶。
干等着更不是办法,再这样下去就直接死在这儿了,祝容垂了垂眼,犹如深潭的眼底有什么在一圈一圈荡漾。他抿唇,开始了新的一轮。
颜最还在等着他呢。
他并不想被遗忘。
祝容扶着护栏,意识将近模糊地往前,他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但大脑在强烈地叫嚣着,让他不要陷入沉睡。又是一个不知春秋,金光门在不远处若隐若现,祝容半分情绪也提不起来,因为他已经预料到,这一次进去依旧会是那样。
他已经厌倦了,甚至已经不抱有任何期待了。
石头制成的护栏非常坚固,也非常光滑,稍有不慎就会带着人向后滑去。祝容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摔下去,正欲把手抬起,忽的在光滑的石面上摸到了什么。
他手指一顿,眼皮也随之睁开。
是字。
确切的来说,并不是字,而是光滑的表面上有一大块凸起,像字。
祝容停下,嘴巴微张,他试探着把手指放上去,按照纹路把那个字一笔一划在脑袋里写出来。
“……”
手指抚摸完最后一笔画的那一刻,祝容双眼也随之睁开,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那块凸起,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信。刚才写出来的字不是别的,是“跳”。
……意思是让他跳下去吗?
可下面什么也看不见,跳下去会直接摔死的吧。
还是不冒险了……
干涩的两片薄唇抿在了一起,祝容抬头看了眼金光所在的地方,他想要再试一次,试一次再跳,可他真的提不起任何力气再来一次了。
眼中眸光颤动着,祝容放在护栏上的手倏地抓紧,他闭上眼,动作迅速地踩上台阶,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直接跳了下去——
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一样,周围的光线开始逐渐变暗,最后直接陷入漆黑,祝容依旧向下坠着,没有尽头。
在坠落的途中,他反而庆幸了。
这样坠下去,总会有个头的吧,不论是生是死。
都比一次次在山上轮回眼好。
时间好长……
祝容意识模糊地想,他眼睛眨了又眨,最终还是支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会一觉不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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