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房面积不大,好在五脏俱全,有床有桌有衣柜,还有间独立卫浴,解灵音对这样的居住条件非常满意。
他往桌前一坐,盯着空空如也的白墙,开始整理自己的大脑。
最前提性的问题是,他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解灵音可以确定,自己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是死亡状态。静下来之后,他回忆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更多画面,想起抢救过程中的嘈杂,以及最后一刻那种直抵灵魂的恐惧——继而就是虚无,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此时此刻,解灵音会动会喘气,体检报告更是证明他是个健康的活人(医生提醒他最好少熬夜)。
这大概就是那种死后穿越异世界的戏码吧。
解灵音很庆幸。死亡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么大的痛苦,他甚至还拥有了在另一个世界生活的机会。
他只是有些对不起家人和朋友,但是没办法,意外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纠结于这个无法改变的节点对谁都没好处。
那么,他就要考虑在这边生活的问题了。
解灵音现在觉得,走进那间LiveHouse真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他从水喻这里得到了短期内的生活保障,可以慢慢了解这个世界,再决定以后要做什么。
另外,他还认识了薛溪园。
薛溪园是摇滚乐同好,他直率地向解灵音发出了组队邀请。但解灵音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毕竟他才刚来这边,在生活步入正轨之前,他暂时不打算让爱好占据太多时间和精力。
所以接下来就开始处理具体问题吧。
解灵音带着新手机,跟随导航来到当地民政部门,按照之前赵警官说的流程给自己办户口。
然后卡在了第一步。
“没有出生证明……没有亲属……”窗口的工作人员对着一堆文档和手册翻来覆去,“呃……你这个情况我们这办不了。你得先去派出所开个证明……”
解灵音跑到派出所的户政大厅。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正常来说这个证明要街道盖章,但是你没有所属街道,所以要去民政局盖这个章。”
解灵音跑回民政局。
“我们这确实没法给你办。要不你去市民中心那边问问?”
解灵音跑到市民中心。
“没有身份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谁啊?”
一天时间里,解灵音把方圆五公里的地图认全了,总算问出了个说法来。简直像探索任务的通关成就。
“落户需要在本地生活六个月以上。就算免去其他文件,这个时间条件也是要满足的。”
水喻把玻璃瓶砰地磕到吧台上:“所以他们就让你白折腾了一天?”
解灵音慢悠悠喝水:“没办法,我这个情况确实太罕见了。他们也要按要求工作的嘛。”
“那你怎么办?就这么当六个月的黑户?”水喻又端起瓶子,灌了一大口气泡酒。
解灵音不自觉地跟着背景音乐敲杯子:“总之先这样吧。过几天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什么办法?”
解灵音和水喻闻声转头,看见薛溪园捧着杯果汁走过来。
水喻不怎么意外地跟他打招呼:“又来了啊。”
薛溪园笑道:“今天灵音要正式上台了嘛,我必须来捧个场。”
解灵音揽下了热场的任务,在日常演出开始之前打一段鼓活跃气氛。
薛溪园看向他:“听说你的户口办得不太顺利?”
水喻警惕地拿玻璃瓶口指着薛溪园:“你从哪听说的?”
“刚站这听的啊。”薛溪园指指吧台另一头,“站了半天你们都没发现我,我要伤心了。”
水喻无语:“薛溪园——”
“啊,你们直接喊我‘旋儿’吧?我朋友都这么喊我。”
“……这什么烂谐音梗?”
“可是很好玩啊。”薛溪园自顾自伸手跟水喻碰杯,“反正我很喜欢。”
他跟水喻你来我往聊出去二里地,转过来重新看向解灵音。
解灵音苦笑一下,回答他最初的问题:“不太顺利。我可能要当六个月黑户了。”
没有户口和身份证,想出远门基本不可能,好在解灵音近期没有这样的计划。但日常生活同样寸步难行,社交软件、购物软件,大多数线上服务都要求实名制——而解灵音没有实名信息。
解灵音感觉自己成了互联网流民,从早到晚以游客模式在各个软件之间流连,没有哪一片主页是真正属于他的。
“这根本没法在现代城市正常生活了。难不成你还要隐居山林当野人去吗?”水喻忿忿不平。
薛溪园则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翻看:“那你让我加的好友是谁?没有身份证也能注册账号吗?”
“水喻姐给了我一张她不用的电话卡,所以严格来说我用的是她的身份信息。”
“姐,你在给灵音当监护人啊?”薛溪园转向水喻,“你可别乱看他的聊天记录哦。”
“我当然不会干这种违法的事了。”
“但你刚因为打架进了一趟局子。”
水喻还要说话,手机闹钟打断了她。听到铃声,解灵音自觉起身,跟水喻和薛溪园挥挥手,走向舞台。
不一会儿,舞台灯光亮起来,急促的鼓点响彻整个空间。
薛溪园靠在吧台边:“感觉他今天打得有点暴躁啊。”
“是我我也暴躁。”水喻喝下最后一口酒,把空瓶放到吧台后。
她食指点着吧台,随着节奏越点越快、越点越快,最后攥起拳砸下去。
薛溪园不动声色地退开几分:“姐,收收信息素。”
“我就不信了,这么点小事还能办不成?”水喻往身上摸了一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角的名片。
她噼里啪啦拨出名片上写的号码,忙音响了将近一分钟,始终无人接听。如此又重复了两遍,水喻才想起去看另一侧写的工作时间——已经下班两个小时了。
水喻“啧”了一声,把薛溪园薅回来:“之前那个盛霓,你有没有他的私人号码?”
电话响起的时候,盛霓人在浴室,头上还包着发膜。他扫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思量片刻还是点了接听:“你好。”
“喂,我是水喻。”扬声器外放出一个耳熟的女声,“还记得我吧?我是你亲爱的邻居。”
盛霓愣了一下,憋回去一声叹气:“……水喻小姐。”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递给水喻的名片上只写了工作电话。但盛霓随即想起,当初在派出所门口,薛溪园就站在水喻边上。虽然他跟薛溪园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但中间还有个张阿姨呢。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盛霓委婉地表达抗拒。
但他可能有点过于委婉,或者水喻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对面的需求噼里啪啦砸过来:“还是我上次说的那件事。我告诉你,特别气人,我弟弟的户口说什么都办不下来!”
她把解灵音白天的经历添油加醋转述了一遍。盛霓梦回几年前做实习律师的憋屈日子,思路被扯着从南跑到北、从东跑到西,最后像条流浪狗一样被扔在路边。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这么多部门,居然一个解决问题的人都找不到……”
“水喻小姐……”盛霓尝试打断她,“水喻小姐。你是希望找律师来代你弟弟办理户口,是这样吗?”
水喻想了想:“也可以。不过我本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来着,比如去他们单位门口骂一骂。听说之前就是你给那个五音不全的吉他手争取到拘留的。”
盛霓努力想把这通电话归为公事,但水喻的口气毫不客气,让他的努力像个笑话。
一个人会把工作和生活号码分开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在炫耀自己有两个手机号,望周知。
盛霓尽力心平气和:“我明白了。但是我负责的主要是商事这块,办户口我可能帮不上忙。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做相关业务的朋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律师。”
“哦,那倒不必,请律师的话我自己来就行了。所以你是真没什么办法了吗?”
盛霓迷惑了两秒。给她介绍律师她不要,却还要追问解决办法,她到底是为什么打这通电话的?
“不是说他很厉害的吗……”水喻在电话那头嘀咕。旁边似乎还有劝导声。
盛霓回顾了一遍水喻先前说的内容,悟出答案了:她根本就是逮着熟人宣泄情绪罢了,只要对方能站在她这边就行。不过恰巧盛霓的职业是律师,她才落脚到了咨询解决办法上面。
可是盛霓跟她完全不熟,对这种闺蜜夜聊一般的交流毫无兴趣。
手机隐约传出些乐声,水喻说不定还是在上次那家酒吧打的电话。不太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一时间盛霓只想马上挂断,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不合时宜地开始发挥效果。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水喻似乎也住在这个小区,从收入水平和活动范围来看,她具备成为律所未来客户的潜力,多个人脉也不是坏事。你是个成熟的合伙人了,想想案源……
盛霓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提供几个思路。嗯……比如说本地的人才引进政策,有时候能找到特殊的落户途径。还有……”
盛霓在记忆中搜索关键词,只要是能记起来的,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倒给了水喻。
“对了,这两年还增加了新的评奖项目,对落户也有帮助。”盛霓划着手机,找到张阿姨曾经发给他的一篇政策解读推文,“你不是说你弟弟没有第二性别吗,那他可以去试试申请这个奖。”
盛霓的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洁身自好的新时代模范青年”。
他说完顿了顿,有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跑偏到这儿来的。不过无伤大雅,这种不靠谱的方案一看就不会有人选……
“还有这种奖?”水喻听上去跃跃欲试,“好像不错嘛。谢了啊。”
电话嘟一声挂断。盛霓打好的腹稿还没讲完,诧异地看着屏幕。
……她不会真去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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