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眼前模糊而昏暗，姜枫抬起双手试图抓住唯一的光亮，数次扑空之后终于抓住穿过光芒而来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皮肤触感，她用力握紧从中汲取到力量，眼前的景象随着她下一次呼吸变得无比清晰。
姜枫茫然地看着双手，手中空无一物，方才温热的皮肤触感仍残留。
一位陌生的女孩趴在旁边睡得正香甜，棕色长发散落垂在病床边。女孩双手枕在脸颊下，显然姜枫握住的不可能是她的手腕。
“■■■■■■。”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提油灯，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床脚。他手中的油灯陈旧，灯罩内没有灯油与灯芯，火苗明亮澄净。
姜枫听不懂他的话，老人的发音好像浸泡过海水，来自遥远的黑暗且潜藏莫名的恐怖，他的长相则是典型的白人长相，高鼻深目棱角分明，淡蓝色眸子注视着她。
她记得自己和妹妹正在前往某处的途中，车窗外的风景迅速闪过，不断后退、后退……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姜枫盯着老人的脸，警惕地摇头。
“■■■。”老人的表情充满耐心，继续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语言，藏在黑袍下的右手露出来，将一个玻璃烧杯塞到她手中。
烧杯中暗绿色的液体冒着寒气，老人的目光示意她喝下去，姜枫默默将烧杯举远，她还没搞清楚当前处境，身体每个位置都疼痛欲裂，无论如何都不想喝下这杯诡异的液体。
可是手臂忽然不受控制地弯曲，手腕将烧杯送至唇边，暗绿色的液体仿佛拥有自主意志滑入口中，冰冷苦涩的液体流过姜枫的喉咙。
床边的陌生人还在酣睡，姜枫眼前景象再次模糊，再次陷入沉睡。
梦中不再是沉重的黑暗，她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一个女孩短暂的生命。幼年的欢乐短暂闪过，随之而来是无尽的忧愁与不安，女孩落进湖中的那一刻，她骤然从旁观者变成了女孩本人。
腿部的抽搐令她不可控制地下沉，水钻进鼻腔几乎令人窒息，姜枫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眼前依旧是昨晚那间简陋的病房。
“诺拉！你终于醒了！”一双手臂紧紧环住她，手臂的主人欣喜地叫喊。
诺拉……梦境主人公的名字，姜枫暗暗想道。
姜枫看清对方的长相，少女圆脸点缀着雀斑，脸颊因激动而绯红，像是一颗饱满新鲜的苹果。她就是苏珊，诺拉的邻居兼唯一好友。
姜枫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听懂她的话，整个人愣住，片刻后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苏珊的手臂问道：“那个老人呢？！黑袍白发、身材高大——”话语戛然而止，姜枫见到了自己描述的人正推门而入。
苏珊笑着说：“你是指托马斯医生吗？”
“两位小姐，你们看起来气色不错。”托马斯医生和她们打招呼，与昨晚阴鸷的气质不同，今日的他面色红润，整个人慈祥又和蔼。
姜枫听懂了他的话，震惊地盯着他。
“我这就发电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莉萨。”苏珊告别二人，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病房里剩下姜枫与托马斯医生单独相处，姜枫直接问道：“托马斯医生，昨晚您给我的是什么药？”
“我昨晚并未来过病房，你又做梦了吗？”托马斯满脸疑惑。
姜枫看得出那双眼睛中的疑惑货真价实，及时将剩余的问题吞下去，勉强笑着回答：“那应该是我做梦了。”
“诺拉，生活总有美妙之处，若忧愁遮住你的双眼，何不去寻找教会的帮助。”托马斯医生语重心长地说。
“嗯？”姜枫的反应有些疑惑，随即重重点头。大家都认为诺拉是轻生未遂，但昨晚的梦境她清楚地看到有个男人将诺拉推进水中，那人的脸模糊不清，她怎样都想不起来对方的长相。
两人谈话之际，一名男仆来请托马斯医生为主人看病，医生离开后诊所变得安静。
姜枫迫不及待地坐起来，沿着病房的墙壁仔细检查，没发现任何隐藏的空间。推开病房门，外面是诊所的客厅兼医生的办公室。
杂乱的办公桌堆满书本与纸张，靠墙的红棕色木制书柜塞满精装书。医学、数学、天文……书籍种类繁多，托马斯医生的研究领域十分广泛。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桌上由教会颁发的《水神教会编年史》，黑色硬皮封面烫金字体，装帧精美，质感厚重。
托马斯医生口中的教会信仰的神与她原本的世界不一样，姜枫暗忖。她将诊所仔细检查一遍，的确有实验用品如烧杯、烧瓶，且有最近使用的痕迹。
可以确认昨晚托马斯的确给她喝了某种东西才使得她可以听懂这里的语言，但托马斯本人显然不记得此事，或者说装作不知道。
“诺拉——”苏珊急匆匆跑进来，手中捏着一封信。
“怎么了？”姜枫走到她身边问。
“你身体虚弱，快点躺回去。”苏珊急急说道，脸颊由于剧烈奔跑十分红润。
“我已经没事了，托马斯医生说分散注意力有助于恢复精神健康。”姜枫随口捏造道。
苏珊的气势顿时消失，将信递过来说：“我去邮局发电报告诉莉萨你醒过来的消息，刚好她昨天的信送到，顺便带过来了。”
诺拉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目前在莫恩斯市工作。两人关系密切，常有书信往来。
“多谢。”姜枫接过信打开阅读。
信起头是家常的寒暄，莉萨叙述了近日工作与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抱怨一番讨厌的同事们，这一切都像是简单的姐妹书信，直到姜枫翻到第二页，她的手指一颤。
“亲爱的姐姐，
如果你和我一样来到这里，请尽快赶来莫恩斯市与我见面，信封上有我的住址。
具体情况面谈。”
落款处画了一条网中之鱼。
姜枫激动得说不出话，这封信毫无疑问是妹妹姜渔写给她的。姜渔一同穿越到当前的陌生世界，这个关键信息使她来到陌生世界的焦虑减轻。
姜枫折起信纸说：“最近我打算去莫恩斯市拜访莉萨，新环境有助于改善心情。”
“太好了，有莉萨在你肯定会好起来。听说莉萨在莫恩斯市最大的百货商场工作，我也好想去看看，哪怕只买一条花边，可惜爸妈不允许。”苏珊欢快的话语逐渐失落。
“等我的好消息，有机会一定去百货商场帮你买最新款式的花边。”姜枫笑着承诺。
姜枫循着梦中看到的记忆返回诺拉的家，简单收拾好行李来到车站，赶上前往莫恩斯市的最后一班火车。
漆黑的浓烟飘向空中，火车伴随着长长的鸣笛声缓缓开动。
出于好奇她买了最便宜的三等车厢车票，刚上车就后悔不已。
空气中充满煤灰，以及汗臭、动物粪便的味道，有一只鸭子逃脱束缚在车厢内乱飞，众人扭动身子纷纷躲避。姜枫抱住头避免鸭子落在自己头顶，小心观察周围人的衣着打扮与举止。
火车车厢内拥挤不堪，农业与工业的底层民众身着破旧的衣服挤坐在一起，行李放在脚边，甚至还有活鸡活鸭。
姜枫抱紧自己的东西，忽略空气中的异味，以及猛烈摇晃的车厢。比起原本世界的现代化公共交通方式，当前的体验的确算不上愉快，作为旁观者她对此倒不算反感，心中已经做好下次搭乘二等座的计划。
三小时后，火车抵达莫恩斯桥火车站。
姜枫随着人流走出车站，眼前展开阴云密布的工业城市的景象，古老与现代的建筑交替出现，色调阴沉单调，唯一的亮色则是来往女士们华丽的衣裙。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涌出莫名不安，她将此归咎于来到陌生环境所导致。
姜枫加快脚步走向公共马车，乘坐公共马车到大教堂需要2杜那，比起出租马车价格便宜2倍。经历过拥挤的火车车厢，姜枫更倾向搭乘出租马车，但又怕马车夫宰她这种外来客，最终还是坐上公共马车。
路面坑坑洼洼，偶尔还能见到马粪堆积街头，公共马车快速行驶，，停在市中心的大教堂前。此处距离莉萨居住的伯德街还有几条街的距离，但是公共马车的路线不经过伯德街。
恰逢教堂钟声响起，此时是下午四点。教堂前方的广场停着辆四轮马车，车前立着两名衣着典雅精致的男士，他们正与一位教堂的神职人员交谈。
姜枫出于礼貌尽量绕开三人，但两位男士的英俊相貌令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其中一名金发男子突然转过脸看向她，富有深意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姜枫加快脚步摆脱对方的目光，边问路边前往伯德街，忽然感到头顶发缝处微微发痒，抬手随意拨弄，抓下一片洁白的鸭毛。盯着鸭毛反应了一下，姜枫恍然大悟教堂门口的男人盯着她的原因。
原来是虚惊一场。
姜枫一路以来的紧绷情绪放松下来，心中充溢着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
抵达伯德街13号时已经5点多，林德夫妇出门迎接姜枫。此次拜访没有提前通知，他们两人都很吃惊。
“诺拉，你怎么来了？莉萨还没有下班，你和我们先一起用餐。”林德夫人热情招呼道。林德先生是莉萨继父的同事，莉萨租住在他们家，距离上班的本特利百货商场只隔了两个街区。
姜枫没有推辞，尽情享用穿越后的第一餐。
天色逐渐变暗，窗外点灯人站在梯子上逐个点亮煤油路灯，莉萨却没有回来。方才被姜枫抛在脑后的惊惶不安再次袭来，并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桌上摆放着随意折叠起来的报纸，她瞥见今日的头版文章——
“特大案件：莫恩斯二十余名女性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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