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小时,付易商又捂着个肚子慢吞吞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经过贺屿身边时,他冲着贺屿微微点了点头。
贺屿冷然地打断了陆其白母亲的尖叫声:“十几年前某高校女大学生离奇死亡,她的父母收了加害者的钱准备息事宁人,可这件事被你知道,你对此大做文章,甚至发表了‘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如果你是当事人的母亲必定会不顾一切,哪怕冒着死亡威胁,也要还女儿一个清白。’的言论,一跃成为安西市首屈一指的教育专家。”
陆其白母亲红肿着双眼:“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撇了撇眉,接着道:“十几年后,你怕东窗事发影响到你的职业生涯,打破你经营已久的人设。所以在案发第一时间赶到警局,为的只是阻止警方解剖尸体,调查真相。”
陆其白母亲噙着泪水,不悦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家长不让警方解剖尸体就是心虚了,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当警察的没有能力查明凶手,就把一切怪在我们当家长的头上了?!”
贺屿道:“你的丈夫在接到警方电话时,丝毫不管陆其白的真正死因,直接挂断了电话。至于你,到警局这么久,只字未提想要查看陆其白的尸体,反而不问理由地殴打嫌疑人,说明你们作为父母根本不关心陆其白的死因死状……”
贺屿抿了抿唇,深棕色的眸子略过她脖子上的项链,耳垂上的超长耳环,最后冷静地看向她手上的戒指。
“项链和耳环都被你保养得很好,穿戴时间不短,却依旧崭新,说明你精通首饰保养。婚戒上有多道划痕,婚戒的价值意义高于其他首饰,但你并不珍惜。”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陆其白母亲的手,在她错愕的视线下,轻而易举地摘下了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婚戒下的肤色较白,是长期不照光所致,你讨厌婚戒但从来没摘下过。婚戒反应的是你对婚姻的态度,你讨厌你的丈夫,却又舍不得离婚。”
贺屿松开了手,目光转向陆其白母亲脖子上松开一角的围巾:“围巾廉价,放在商场里你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围巾上没有太多的压痕,颜色和你的整体打扮格格不入,但现如今你却戴着它出现在了警局门口,应该是你到警局前刚收到的,而且是赠送者当面为你戴上的。”
他解释道:“如果围巾是邮递给你的,你只会敷衍了事,根本不会真正试戴。”
“围巾戴在脖子上的角度形态,可以推测出为你戴围巾的人,应该比你高十五厘米左右。你装哭时,围巾松了,露出了下面的吻痕,但这吻痕肯定不是你丈夫留下的,首先如我之前所说,你和你丈夫关系并不好,基本不会有什么亲密举动;其次,如果那个人是你丈夫,在得知陆其白去世的消息时,必然会和你一起赶来现场,排除以上可能,就只剩下一个。”
他的神色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那名男子是你的出轨对象。”
在陆其白母亲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他总结道:“你在出轨时,突然接到警局电话。但你的第一反应不是为陆其白的死伤心,而是想着该怎么阻止警方解剖尸体……”
陆其白母亲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她冲着贺屿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你的猜测,有证据吗?!”
她笑得很夸张,笑着笑着她捧着肚子弯着身子,半抬着头恶狠狠地说:“而且你倒是说说啊!我为什么要装啊?!闲得无聊吗?!阻止你们胡乱解剖尸体的同时,顺道展现一下我‘惊人’的演技吗?!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吗?!啊——”
贺屿向前一步,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口口声声说一切以孩子为重,私底下却百般虐待陆其白。”
话音刚落,就见一旁的付易商已经站直了身子,他从捂着的衣服里抽出一叠A4纸。
厚厚的一叠纸上,密密麻麻印着的是陆其白从4岁起深受她母亲虐待的各种病例。
手臂在酷夏被开水烫伤留下的脓包,冬天被扔进了积满冰水的池子里造成的骨裂,指甲被门夹断的裂痕……
种种伤痛,惨不忍睹……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女生的仇家,而是这位4岁少女的亲生母亲,安西市鼎鼎有名的教育专家……
贺屿直接将纸张扔在了陆其白母亲身上,他向前一步,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觉得单就这些病例不足以证明你的所作所为的话,我们可以去医院找到曾经为陆其白诊断治疗的医生对峙。”
陆其白母亲有意伪装,但事情的真相和贺屿说的几无二致,而且她清楚地知道,只要贺屿去医院调查,所有的伪装都将不攻自破。
“没错,都是我装的。陆其白死了,我是一点都哭不出来的,我从来没把她当成是我的女儿,在我心里,她跟她那下贱的父亲一样,让我恶心。”
她笑了笑,不装了,脱下了围巾,撕去了贤妻良母的面具,直言不讳道:“陆其白父亲就是个自认清高的废物。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有两把刷子,才敢这么自视甚高,那时候我是很欣赏他的艺术家气质的,我们像其他的情侣一样,很恩爱。可等结了婚,加上了茶米油盐,我才发现他就是个半吊子水晃上晃下,赚不了几个钱,还自认为自己很有才华,不能为钱财折腰。我劝他找份工作好好干,可是他呢,说什么一定要靠画画过活,就他画的那几幅丑的见不得人的画,别说是卖出去了,画一幅亏一副,他一天天的不干正经事,不停地叫我帮他还钱,还反过头嫌弃我钻进钱眼里了,你说他不是脑子有病又是什么?!因着这点破事,我们经常吵架。渐渐的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多,他也开始不着家了,次数一多,我也跟着起疑了。有一天我偷偷跟着他,却没想到他居然用着我赚的钱和其他的女人勾搭在了一起!”
“这让我怎么忍?!整个一对臭不要脸的贱人,那天回家我发了好大一通火,第二天就拖着四五岁的陆其白去找他,他倒好知道瞒不住了,连装都不装一下,直接提了离婚,后来还是他爸妈出面,我们才勉强保留住了形式婚姻,但自从那以后,他直接放飞自我了,天天去找那女的。”
陆其白母亲举起手,看着布满了划痕的戒指:“我恨他又舍不得他,只能找其他的男的苟且在一起,假装自己在报复他,想象着他知道后悔不当初的模样;我恨陆其白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塑造的教育专家的人设,以及这人设带给我的利益,所以我只能在大众看不到的角落,虐待着她,让她感受感受我的痛苦……”
围巾下掩藏的是一个个缠绵的吻痕,吻痕下掩藏的是陆其白母亲那颗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看着贺屿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尖酸刻薄道:“你这么能推理,查明白陆其白是怎么死的了?找到凶手了?你可别和我说,你去学校一趟什么都没发现,所有的推理都用在了被害者家属的身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陆其白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一点都没有。”
她阴森地笑着,追加了句:“而且就算你全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就是不答应解剖尸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杀害陆其白的凶手是谁,我压根就不在乎,她越是死不瞑目,越是不痛快,我就越开心……”
一瞬间,警局门口鸦雀无声。
谁人也无法想到一个爱女如命,学富五车的母亲,在被警方戳穿的下一秒,就立刻撕开了伪装,换上了副恶毒的嘴脸,不遗余力诅咒的是,自己的孩子!
贺屿沉默了两三分钟,垂着眸子,瞥过陆其白母亲手里攥得紧紧的婚戒时,冷然道:“目前仅知,她是自杀。”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是自杀的?!”
陆其白母亲突然变得焦躁了起来。
这种焦躁是不加掩饰,直白的,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几遍,然后指着贺屿凶神恶煞道:“肯定是你们,你们一个个说的好听,但能力有限,压根抓不到凶手,所以只能对外说陆其白是自杀的……哈哈哈,我还不知道你们吗?!说些漂亮话,拖一段时间,等到我们这些家属等不下去了,再回答一句,‘您的女儿是自杀的,我们尽力了’,你不觉得很搞笑吗?!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
贺屿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不是自杀的?如果没有,那很抱歉,这就是事实。”
“证据……”陆其白的母亲拽着头发,喃喃了好久:“证据……对的,只要有了证据,就可以证明陆其白是他杀,不是自杀……”
她重复了几遍,抬起头眼神涣散道:“前天晚上她寄了两幅画给我,说是给她爸的生日礼物,让我周五生日宴上提前给她爸,她有点事会晚到点……”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她又强调了句:“没错,就是陆其白死亡的当天……她肯定不是自杀的,不然怎么会在自杀前还想着她爸的生日礼物呢!”
贺屿眯了眯深棕色的眸子:“晚上几点?画的什么?”
“晚上九十点。这小贱人也不知道提前通知一声,我正玩得起劲呢!结果被打断了。”陆其白母亲被问得不耐烦了,吼了两句,胸口不断起伏着:“画的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最讨厌这些个破玩意儿了。她寄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要不是前几周周末回家的时候提过一嘴,我都不知道这是她给她爸的生日礼物……”
周五……
贺屿看了眼日期。
今天才刚刚周三。
没到日子,这幅画应该还在她母亲手上。
她母亲独身一人来到警局,挎包很小,不可能随身携带。
存放这两幅画的地方就只剩下她家。
“去她家。”
贺屿说着,径直走向后座。
付易商上了车,握着方向盘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开口问了句:“你们家在哪里啊?”
回答他的却是,陆其白母亲不屑地冷哼声。
贺屿单手搭在内把手上,神情淡淡道:“白桦丛路414号。”
“啊?”付易商不明所以地往后视镜里看了眼:“贺队你怎么知道的啊?”
“陆其白母亲接到警局电话,到赶来警局间只用了半小时。她穿着拖鞋,鞋底沾上了小石子和泥巴,警局门口是柏油路,没有泥巴,她是在赶来警局的路上踩到的。裙摆上沾着香槟酒渍,赶到警局前应该忙着开派对,普通居民区半夜开派对会被邻居投诉,派对的声音较响,掩盖住了铃声,警方想要联系上她只能通过电话的方式,所以她肯定在自己家,而距离警局步行半小时的别墅区只有鸢尾花湾。鸢尾花湾刚刚出售,临近大学城,地处偏僻,购房率寥寥无几,她的拖鞋上又沾了片羊蹄甲,鸢尾花湾南北区栽种的植被不同,羊蹄甲在南区。据我所知,整片南区迄今为止只卖出了两套别墅。”
付易商愣了好几秒,回过神缓缓说了句:“厉害。”
他转而问道:“不过贺队你怎么会知道南区就卖了两套房,而且还知道别墅号呢?”
冷白调的灯光,在贺屿的脸颊上镀上了层釉光。
他淡然地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着,虚搭在内把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另一套是我买的,来当储藏室。”
付易商打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内心忍不住惊叹道:“卧槽?!拿别墅当储藏室?!有钱真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开了条缝的车窗缝隙间钻了进来,警车内静悄悄的。
苏恬恬在看到陆其白母亲上车的那一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联想到了她刚刚抡起包准备打自己的场景,只觉得脸颊痛痛的,一颗小心脏“咚咚咚”地上下跳动着。
她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白嫩嫩的脸颊……
陆其白母亲怎么上警车了?
她要干什么?
不会想在警车上揍我一顿吧……?!
心想着,她的身子悄悄往车窗边挪了挪,挪了又挪,就只差没撞到挡风玻璃上。
贺屿瞥了眼坐在自己身边像是个粉色的小毛毛虫似的苏恬恬,出声道:“凳子上有钉子扎你?”
苏恬恬不明所以地半昂着小脑袋:“嗯?什么钉子?”
贺屿看了眼中间的空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苏恬恬瞬间反应过来,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往回挪了点:“我……我是被贺队长这么帅气的外貌震撼到了!您的光辉让我不敢靠近……”
彩虹屁张口就来,只可惜……
词汇有限,没一会儿她就词穷了,她只得竖起大拇指,甜甜一笑:“帅!太帅了!真帅!帅!帅!”
一连几个帅字,不断重复……
当真将颠来倒去,循环利用发挥到了极致。
贺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之前和你说的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苏恬恬一把捂住手机,她看着他,做出拉起嘴巴的动作,然后乖巧地笑了笑:“安静,我懂。”
贺屿抿了抿唇,骨节分明的手指稍稍蜷缩了下。
警车开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停在了一户精致的小洋房前,苏恬恬暗暗地松了口气,身子却仍旧不自觉地往贺屿的身后藏了藏。
这次贺屿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目不斜视地走了。
陆其白的家很大,地上凌乱的滚满了各色各样的酒瓶,色彩缤纷的彩带将整间客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一个刚刚散场的酒会,而酒会的女主人,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她歪歪扭扭地绕过一间又一间别无二致的房间,从储藏室的边边缝缝里翻出两卷落了点灰的画,递到贺屿的面前:“都在这里了。”
是两幅油画。
第一幅是不加调和的暖、冷色以及相近色、互补色等堆积而成的小圆点组成的布面油画。(注①:参考百度百科画作的介绍)
第二幅画的是早餐时的场景,画面的透视手法较为精巧,色彩饱和度高,人物鲜明形象,跃然纸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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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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