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速度真快。
陈韫站在村口大榕树下默默注视她们一路把车开进村尾的一动占地极大的别墅里。
她开了一整个白天的车，从车上下来时，看着门口爬满紫藤萝的围栏，眸光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招呼女主下车。
“今天先在……这家休息一下吧，宋姐姐，杨阿姨，你们先进去。”
她们一行人到门口的时候，大门闻声而动，杨梦菡脸上还带着长途坐车带来的困倦，她感觉三人之间氛围有点沉重。
杨梦菡：“没想到这个村子的基础设施修建的还不错，小陈同学，这里是你家吗？门还是自动的，周围绿化也做得很好，你家庭条件还不错嘛。”
陈幼凝脚步停滞了一下，“不是我家，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宋今歌在门开的刹那便已经感觉到了浓郁的凶煞之气，她预见那是一只恶鬼，手上一定沾过人命，而且还不少。
别墅的正门敞开着，阳光洒进去，一片暖意中，侧边挂着一个老旧的风铃响了。
或许是太过老旧的原因，白色的绳子忽然不堪重负，断裂下坠。
一只海豚形状的水晶佩饰直直地朝陈幼凝头上砸去。
室内的阳光暗了一瞬，随着女生退开半步后又接住那件佩饰，阳光又重新落入室内。
陈幼凝面无表情地瞟了那坐在沙发上的鬼影，随手将水晶海豚扔了过去，鬼婴原本正擎着一个漂亮的青花瓷茶杯，见状不得不放下茶杯，慌乱地接过，他青白非人的面孔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陈韫默了几秒，道：“客人来了，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吧，明日我会和你们一起上山。”
宋今歌皱眉，看向陈幼凝：“你们早就认识？”
陈幼凝不想在救人一事的关键时期，还因为队伍信息不匹配产生分歧，她将来龙去脉如实告知女主。
宋今歌这才知道她居然这么大胆！
“你要用厉鬼来牵制鬼婴？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失控，陈幼凝，我知道你们关系匪浅，但现在不是你用性命做堵住的时候！”
陈幼凝却不觉得她这是在赌命，她认为这是一次性解决后患的好事。
宋昭潜逃回了地府，她只是一个初入道门的菜鸟，往后还有什么契机可以见到宋昭？
陈韫被宋昭驱使吞噬了超出承受能力的恶念，即使宋昭已经离开人间，不再控制他的灵魂，他也回不了头。
宋昭说可以帮他入轮回后与陈幼凝的下一世相遇，可宋昭没说，沾染了血腥与恶念的厉鬼，是不得往生的。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聪明过，他只是一个软弱的普通人。
被家族舍弃作为山神的侍者时，他想的是算了，就当偿还生养之恩，这是第一次认命。
心爱的女孩要求退婚时，他想着只要见了她，亲口听她说不喜欢他，他就第二次认命。
这是第三次，他不想认命。
倘若不能转世投胎与心爱之人相聚，不如就此灰飞湮灭，至少在她心中，他永远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只有他从小与她订下婚约。
陈韫当然知道自己从小侍奉的神明是个什么性子，他对陈幼凝说，自己会用往日的情分，让神明高抬贵手答应带走鬼婴，让杨梦菡的女儿苏醒。
可在到达这个村子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山神的怒火，他离开太久已经构成了失职。
唯有死亡可以消解神明的怒火。
也唯有死亡带来的灵魂碎片，可以滋养神明在人间的触手。
陈韫的手上悬浮着一块海豚样式的水晶，他越来越虚弱，已经无法凝聚鬼身，手心的黑雾像蛇一样环绕着水晶，水晶有了破裂的痕迹，他连忙收回手，将其放在了桌上。
陈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但其实是悬浮在床上，这个房间里面摆满了同一个人的照片，他望着墙壁上的照片，久久地睁着眼睛。
一墙之隔的陈幼凝有些心绪不宁，她昨日请假的时候，导员若有所思问她：“早晨学校保卫处发的那则警示中，说有人闯入了档案室，还用了极为恶劣的手段破坏了那栋楼的监控。”
“是你做的？”
陈幼凝当时笑笑不说话，她承诺这趟回来后，会协助导员找到她妹妹的尸骨。
至于不放地缚灵出来让她们姐妹相聚，也是有原因的。
自那日被记忆冲击，地缚灵就彻底傻了，好像陷入了死亡记忆的魔障，它常常听不清陈幼凝的指令。
陈幼凝侧躺着翻看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上面的笔迹很好看，神清骨秀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些是女主的奇思妙想，比如是否可以用道术同时做三门课的笔记，以及夜晚飞渡冰湖。
她不自觉露出笑意，往下翻发现有一页纸被撕烂过的痕迹，但又粘了回去。
凌乱的笔记满是不解，大致是村里有户人家，在用自己的血肉喂养车祸死亡，但在下葬前忽然被恶鬼夺舍的女儿，最后被披着孩子皮囊的恶鬼啃食成两具白骨。
当女主在乱葬岗找到夫妻俩的魂魄进行超度时，女主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对夫妻的回答很平常，只说了一句：“舍不得她离开。”
夫妻俩的魂魄在阳间逗留太久已经涣散，女主费了很大劲差点虚脱才打开通道，求牛头马面帮忙带走他们。
陈幼凝想起女主曾经质问她以身饲鬼时，语气那么激烈，原来是见证过类似的事情发生。
后面的事情似乎都大差不差，以身饲鬼者，注定没有好下场。
陈幼凝借着灯光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原本粉润有光泽的指甲已经没有了月牙，呈现出一股淡淡的灰色，她起身走入浴室，镜子里的人，比第一次受伤时阴气入体还要憔悴。
她用美工刀划破了指尖，发现伤口滚出的血珠颜色不再鲜红，显得恹恹的。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尽快想办法，将地缚灵从她身上剥离。
但地缚灵一旦脱离她的身体，就会魂飞魄散，到时候她怎么完成第一个委托呢？
——
阴天，天上飘落小雨，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但沿途都有新鲜的黄纸，被雨打湿后与泥土混合在一起，被草木掩盖。
陈幼凝望着那座在山野间修建地古朴大气的寺庙，此刻是正午，昨夜子时陈韫便已经上了山。
虽然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只觉得庙前人烟稀少，是因为这个时代村民都不怎么信仰这些了，再加上神又不真实存在。
现在知道世上真的有神仙鬼怪，她不免想起影视剧中神仙是要争夺香火和信仰的，有些疑惑：“山神，就不需要人类的信仰参拜吗？”
寺庙的大门紧闭着，此刻却忽然打开了。
女声慵懒，似乎刚刚饱餐一顿。
黑雾化作人形，他的脸看起来更惨白了，陈幼凝的眼神在他藏在背后空荡荡袖子上停留了一会儿。
陈韫望着她，示意她走，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他。
庙中走出一个曼妙多姿的女子，她梳着古代的发髻，穿一身华美裙衫，眼尾狭长，五官绮丽。
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影视剧中走出的古风美人，但她一双明黄色的眼睛滴溜溜转动时，显出一种兽类的嗜血。
她的眼神先是落在宋今歌身上，脸上笑开了花：“稀客啊，没想到我们一心匡扶正道的小道士，也会踏入我这个邪魔的地盘。”
“怎么，遇见麻烦了？”
女人笑意吟吟，靠近的瞬间像是某种潮湿的气息也跟着袭来，杨梦菡的肚子一痛，她本能地后退，但忘了这里是半山腰，周围凹凸不平。
若不是陈幼凝眼疾手快，杨梦菡差点摔下陡坡，即便危机缓解，她依然低着头表现得很是畏惧的样子，这是她肚子里的鬼物做出的反应。
女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种脏东西也带上来？”
杨梦菡头低得更下，陈幼凝站出身，笑道：“山神阁下，我们今天来是想和您做一桩交易的。”
山神看看她，又把目光投向宋今歌，明黄的眼睛扩张，瞳孔竖起，她舔舔嘴角，不屑道：“你？你还不够格。”
她看着宋今歌，“如果她愿意给出一小瓶精血的话，我或许能考虑一下。”
宋今歌犹豫几秒，她这趟本就是为了帮杨女士摆脱鬼婴而来，昨日几人一鬼交谈的时候，说的是山神愿意帮忙，可今天山神似乎又改口了。
宋今歌刚要说她可以考虑，陈幼凝忽然上前，对山神的语气谦卑但不过分卑微，好声好气道：“山神大人，除了她的精血，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山神半只脚踏入庙中，满意地见到沉默不敢上前的男鬼，但又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挥挥手叫他滚远一些，谁知那位普普通通的女孩居然胆大包天还想跟她谈条件。
山神忽然来了兴趣。
草木葳蕤，山神庙清冷无人烟，皆因有人在山中设下结界，除了陈家人，无人得知她的存在。
她这个山神，做得实在是寂寞。
她道：“若你能帮我从冥界，带出一物，我不仅可以答应帮你解决这肮脏的小鬼，我还能帮你剥离你身上的鬼。”
“你要经过奈何桥，进入枉死城，替我取一样东西。你需要喝下孟婆汤才能过桥，我会给你一件法宝助你想起记忆。但奈何桥有三重幻境，若你不能勘破，就只能成为河中鬼永远留在那里。”
“风险很大。”
女人回首，一双竖瞳闪烁着贪欲，她的额角忽然显现出黑色的鳞片，面容从美艳转为妖异，她看向陈幼凝，虎视眈眈道：“你愿意吗？”
这个世界差不多要收尾啦，接下来的世界可能不按顺序来，小可爱们想先看哪个世界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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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山神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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