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年间，京中看似一片繁华之景，然怪事频发，旱魃为虐，民不安生。
城外流民与日俱增，即便在城外风吹日晒，饥寒交迫，也不为所动，仿佛钉死在了京城外。
城门口设有士兵例行检查，没有通牒的外来人以及流民通通无法入城，一旦有擅闯者，便将其双腿打折，挂在城门口示众。
正值戌时一刻，城中纷纷挂起灯笼，一盏盏孔明灯点亮了京城的夜空。城外走来一众人马，马车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朴素大气，为首是一位校尉，他一身戎装，驾着马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周围的流民们，目光皆被吸引，因为马车前前后后都有士兵看护，这样大的阵仗，除了太后和皇帝，京中再也没人有这样的待遇了。
等到快要接近城门口的时候，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只见校尉便跳下马，朝前走去。
至于为何停下，正是城门口的士兵在和一位身穿红衣的少年争论，不知是谈论到了什么，那少年面色逐渐阴沉下来，作势就要将腰间的佩剑拔出。
下一秒，少年只觉肩上一沉，一只手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看了一眼那这手，上边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虎口有茧，手掌大而有力，一眼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只见眼前人方口浓眉，着一身戎装，心下道：“来者不善”。
校尉对上少年的眼神，漆黑的瞳仁里好似冒着一小团火焰，阴翳非常，征战沙场多年，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但出现在一个翩翩少年的身上，还是有些讶异的。
校尉立刻松开手，看向城门口的士兵。
“大人，此人无通牒，却非要入城。”士兵说完后，那少年立刻驳道：“我说了，你们城里有妖邪作祟，放我进去，我可以解决。”
“这......”士兵唯唯诺诺看向校尉。
校尉看了一眼他，才问道：“可是除魔师？”
那少年点了点头，慢悠悠地道：“你倒是不傻。”听到这句话，校尉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所谓除魔师，便是可以将魔气渡化之人，这种能力一般是出生便携带的，只不过这天赋也分三六九等，天赋好一点的修行便越快，天赋弱的便修行的慢，甚至停滞不前。低阶一点的除魔师只能渡化一些魔族里的小妖，越往高阶走的除魔师，便越能渡化越强大的魔族。
虽然眼前的少年自称是除魔师，可他腰间却没有玉佩，这玉佩是除魔师的身份象征，可知其师出何门，没有玉佩，无门无派，总归不比有玉佩的除魔师来得靠谱。
“你的玉佩呢？”
“路上丢了。”
校尉嘴角微微抽搐，心想着，这也能丢......又是个不靠谱的除魔师。
正当他要转身去向马车内的人禀报城门口的状况，就见一个士兵急急跑过来，手掩着向他耳语了几句。
少年的眼神看向马车，从刚刚那辆马车停下来开始，他就能隐隐感觉到马车内好像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他，但那目光没有恶意，并没有令他感到不适。
“你随我们进城。”校尉对着面前的红衣少年说道。
话音刚落，他便一脚迈进城门，校尉却快步向前拦住了他，本想给他一点威压，可对上少年不悦的眼神，气势却不自觉弱了几分，说道：“要求是你得去马车内。”
他思考了片刻后，心道：“此番下山还是尽量不要惹事.......”接着就转身朝马车的方向去了。
见状，校尉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之前遇到过的除魔师，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戾气如此之重，就像下一秒要是惹他不高兴了，他就立马能让你人头落地。
少年身姿挺拔，银丝散落至腰间，一袭红衣随风扬起，光是看背影，便也能让人品味出一番风情。
当然，如果没有看到他那张臭脸的话......
然而，当少年越接近马车，越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除魔师能感受到妖气，也能感受到人气，可这马车内，一点人气都没有。
可方才看周围流民的反应，这应是某位达官贵人，现下一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这马车内的不是人，而是妖或魔，而且还是高阶的妖邪，能够隐藏自己气息。
他将剑抱在怀里，在马车外踟蹰着要不要上去，马车内便传来一道清幽的声音：“上来。”
这声音让少年没忍住颤了一下，心道：“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知道他是除魔师还要邀请他上马车，如果是妖邪，那不是傻就是胆子太大。”
正当他的左腿往上一迈，右腿却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死死抓住，他往下一看......是一双血淋淋人手，手的周围还萦绕着紫黑的魔气。
少年皱了皱眉，立马将剑拔出，挑飞了那双魔手，而此时的校尉正走过来，看到少年一只脚已经迈了上去，另一只还在地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只魔手并不是什么高级的妖邪，甚至连实体都没有练成，普通人自然看不见。
他用剑将帘子挑起，警惕的看了一眼，只看到男子的眼前被一层黑纱遮住，看不到双眼，
居然是个瞎子......
还没等他坐进去，那魔手却像发了疯似的，朝马车内飞了进来，少年脸色沉了下来，手中的长剑化为短刃，待魔手飞到他眼前，毫不犹豫地直接贯穿了手心，魔手化为一团黑雾就散去了。
奇怪，这车里是有什么东西吸引它吗？照道理来说，这种低阶妖邪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少年侧身在一旁坐下，马车便缓缓进城了，他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瞎子，虽然看不见双眼，却能隐隐感觉到几分威压，若雾罩寒江，那黑纱在他脸上，犹如薄云遮挡了过分清冷的月光，反而增添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瞎子的身子朝他偏了偏，少年蹙眉道：“为何执意让我上马车。”
瞎子没有说话，马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长街上的喧哗以及车轮碾过的滚动声。
沉默了片刻，少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魔气从马车旁路过，他正要撩开身旁的帘子查看，瞎子就出声制止道：“别动。”
少年的手顿了顿，狐疑地看向他道：“你看得见？”
“不想死的话，就把你的手收回来。”瞎子的声音冷得像霜雪一般。
他只冷哼一声道：“怎么？那是你同伙？”然而瞎子没有理会他这句话，他想着也不好贸然出手，若是他们联手，他未必能就地解决。
魔气渐渐消散在了市井街巷里，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
少年在犹豫着要不要试探他，可他刚刚才帮了自己，还是暂且先放他一马......
他跳下了马车，瞎子没有什么反应，他就用剑敲了敲马车道：“谢了。”
“等一下。”车厢内沉默了片刻，又道：“这几日，你跟着我，你在京城里没有身份，怕是连衣食住行都是问题，更别提......”他顿了一下又道：“除魔了。”
哟，这什么意思，第一次见这么胆大的妖，上赶着找除魔师。也许他并不是妖邪，也不是人，那他究竟是什么？
他心下一横，拔剑从珠帘穿过，剑气凛然，距离瞎子的脖子只有一丝距离，夜风将珠帘吹起，瞎子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一抹殷红尤为醒目。
少年愣了一下，被他的剑气所伤，若是妖邪，定会有魔气或者灵气溢出，但他显然都没有。
可若是人，怎么会一点人气都没有......
他收起剑，有些恼火道：“你到底看不看得见？”
可他却只是沉默着，活像一尊佛像，疏离庄重。
够拽的......
少年的眼神落在一缕黑发上，被窗户夹着，是刚刚风吹过时被剑气斩断的。一个有趣的想法冒了出来，他弯起嘴角，将那一缕黑发收入囊中。
“你大可以试试。”瞎子没注意到这动静，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后，就将手伸出珠帘，示意马车可以前进了。
京城不设宵禁，长街人声鼎沸，少年穿梭在街道间，寻找刚刚那股难闻的魔气。
可现下，他只能在街上胡乱走着，因为京城到处都有魔气，而且都很淡。妖邪为了在人间更好的存活，一般都会通过特殊手段隐去身上的魔气，混入人群当中，又或是直接附身在人体上。
少年的脚步在一处建筑前缓缓停住，他的目光被眼前的琼台玉阁所吸引，整条长街最为显眼的就是那门匾上，两个斗大的金字“仙楼”，进出的人皆是锦衣华裳，脸上还带着各色的面具。
至于为什么他盯上了这里，除了面具外，这个地方是他下山以来碰到过魔气最重的地方。
少年心里默默吐槽道：“还仙楼，我看是鬼楼吧......”
恰巧的是，这仙楼对面就有一家卖面具的铺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边用的木头都很新，几乎没有虫蚁啃咬的痕迹。
掌柜的眼下乌青，身材消瘦，身上只有一点淡淡的魔气。
少年挑了挑眉，走进去随意挑了一个黑色龙纹面具。
“掌柜的，进这仙楼一直以来都是要戴面具吗？”
“那倒不是，几个月前才开始的。”
几月前......这妖还挺能藏。
“这个我买了，多少？”少年将那顶黑色龙纹面具放在掌柜面前道。
“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掌柜的，宰客也不带您这么宰的，您这店刚盘下不久吧。”
“是又如何，五两银子，没得商量！”
掌柜话音刚落，只见那少年将面具拿起来，手指轻轻一弹，面具上面的龙角边掉了一块下来，“掌柜的您自己看，这面具工艺，他不行啊！”
“嘿！——”掌柜的撸起袖子道：“你是专门找揍的吧！”
“诶诶诶，您打手都还没来得及找吧，您一个人，确定要和我打？”少年推了一下剑鞘，利刃寒光闪了一下掌柜的眼睛，他嘿嘿一笑道：“少侠，二两，二两就成。”
一句“成交”正要脱口而出，一众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店面走了过来
那些人身穿黛青长袍，腰间都有佩剑以及连珠纹青玉佩，且都带着银质镂空面具，是竹青派的人。
他本想当作没看见，可有人一下便将他认了出来。
“哟，这不是泽兰宫的弃徒嘛，瞧瞧这穷酸样，五两银子都要计较。”说话之人，正是那人群里的为首之人——竹青派大弟子沈焕。
即使带着面具，少年也能感觉到他不屑的眼神，以及丑陋的嘴脸。他懒得跟这群人再多废话，于是转身要走，结果就是被两三个竹青派的弟子拦住了去路。
“你叫什么来着......”沈焕故意作出一副想不出的样子，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少年的面前，拍掌道：“想起来了，泽兰宫弃徒——陆翊安！”
他又强调了一遍，即使陆翊安背对着沈焕，身上的气压却低到让人无法忽略。一旁的女弟子看见他的手已经放在自己的剑柄上，一想到陆翊安可能会当场失控，她赶忙上前拉了一下沈焕的袖子道：“师兄，咱们走吧。”
可沈焕却不知死活地站在原地，一副无所谓的嘴脸，眼神里满是挑衅。
“云清师妹，别担心，他要是敢在这里动手，自然会有人处置他。”沈焕这句话刚说完，云清惊奇地发觉，陆翊安已经拔出一点的剑，被他又收了回去。
可这不像是他的性子，难道过了多年，改变了？然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陆翊安只是单纯觉得有更好，能整沈焕的办法罢了。
几年前的论剑大会上，就因为沈焕说了一嘴他师父的事情，陆翊安就把沈焕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儿，当时要不是长老们拦着，他非得在沈焕的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云清拦着沈焕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实在太能打了，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可沈焕却因为这件事情，一直觉得耿耿于怀，甚至发疯似地开始修炼，想着有朝一日定要报那论剑大会上的奇耻大辱。
感谢阅文。小翊一开始可能有些不太礼貌，但事出有因，后面会交代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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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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