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趁着怪物还没反应过来回到了灵堂，大门敞开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灵堂在血色晕染下越发深沉，原木色的桌椅蜕变成了轻薄的纸片，以假乱真的混淆在灵堂里，满堂除了门锁皆是纸扎的物品，瞧上去诡异极了。
“灵堂里的布置变了……”江楚蹙着眉，低喃了一句。
楚夫人不可能用这些纸扎品来糊弄宾客，唯一的可能是测试开始后，灵堂也产生了某种变数，纸扎品虽然瞧着诡异，但从某种角度想，这里……或许可以变成怪物的葬生地。
楚君望微微错身，估量了一下纸张的厚度，确认在人力可损坏范围内，又问江楚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江楚沉思片刻，倒也没有隐瞒，“规则说躲避过一夜即可，可没说不能杀死它们，它们自灵堂诞生，自然该回归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想以人力与异变的怪物的抗衡，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但楚君望没有驳江楚的话，反而应和着他的想法，“如果我们能找到弱点，就能将它们一网打尽。”
江楚同楚君望梳理自己的想法，“最开始怪物从影子里诞生的时候，灵堂里所有灯光都熄灭了，只有牌位前燃着几盏烛火，但抬棺的时候我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些轻微但并不是牌位。”
江楚带着楚君望来到牌位前，示意他看向被扫落在地的东西，“你看地上的蜡烛，还有桌上的牌位，如果只是意外，不会存在其他东西完好只损失那一样东西的情况。更何况，任何生物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定会不顾一切铲除可以威胁自己的东西，”
“所以我猜测怪物的弱点是光，或者说是人为制造的光，灯光或者火光，应该都可以。”
难怪它们要将棺材搬到外面去火化，灵堂空间过于狭窄，稍有不慎便会引火**，说它们是没有心智的怪物倒也不尽其然，从某种行为看来还是挺有思考能力的。
所以现在他们需要一束光，可日暮光景早在怪物诞生之际便被更迭成了夜幕星河，时间也无法支撑他们等到天明。
只有火，一场足以焚尽一切的火，才能平息这场灾厄。
“我们可以制造一场火，用这个。”江楚扬了扬手中的打火机。
楚君望问，“怎么来的？”
“方才趁乱从宾客手上顺的。”江楚轻声解释，指尖覆上打火机尖端的按钮，泛着幽蓝色冷焰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宛若一簇熠熠生辉的星火。
江楚环视着灵堂里的易燃物品，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有了火种，但还差一样东西。”
两人异口同声，“灵堂钥匙。”
“但钥匙在楚夫人身上，她现在有可能变成了怪物。”江楚拨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缓声述说事实。
正当他们犹豫如何寻找楚夫人时，杂物厅悉悉索索的响动却引起了江楚的注意，他立刻噤声，示意楚君望看向角落里的房间，“那边好像有些奇怪的动静。”
两人视线交错，卸下角落里的扫帚木棍用作防身，警惕地向发出异动的地方靠近。
江楚推开门，杂物厅的角落处蜷缩着一道身影，胡乱堆砌的木板很好的隐蔽了她的身影，这才使得异变时没有被发现，裸露的皮肤上遍布触目惊心的擦伤，晦暗的阴影下面容瞧着很是熟悉。
“出来吧。”江楚敲了敲遮挡的木板。
蓬乱的头发下抬起一双惊慌失措的眼，慌乱的逃窜令她不复从前，但眸中啜泣的眼泪足以让人辨认她的身份。
她沙哑着声音开口，却只能模糊的发出一个音节，“君……君……”
“楚夫人。”江楚认出了她，是除楚君望之外的另一个变数。
楚君望却保持着缄默，手中的木棍也不曾放下，似乎眼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长时间的躲藏下身体都变得麻木僵硬，楚夫人想要撑着身体扶在木板上，又很快踉跄着跪在地面上，她示意江楚看向自己的喉管，似乎在告诉他，自己不能开口说话的原因。
江楚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思虑着，真的会那么巧，只是伤了喉管的情况下躲过了怪物的异变，还保持着理智不被吞噬？
楚夫人仰头看向江楚，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江楚试探性地上前一步，楚君望立即拦在他身前，目光凌冽，“别去。”
“放心，我有分寸。”江楚侧身安抚着楚君望的情绪，转过身时又装作被迷惑的模样，他蹲下身，似乎想要将楚夫人扶起来。
楚夫人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正准备将手搭在江楚身上。
江楚却在即将接触到楚夫人时收回手，迅速退却至一米外的安全距离，语气里满是歉意，“我想了想不知道你是不是怪物，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以为胜券在握，双手已然变换成遍布齿痕的长矛，只待江楚靠近便能即刻抹杀，谁料江楚突然收手，怪物猝不及防下没能寻找到支撑点，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楚夫人……不，怪物见他们识破了伪装，不再惺惺作态，散发着腥臭味的口涎顺着裂开的嘴角滴在地面上，贪婪的目光里满是是撕碎活人的渴望。
“果然是装的。”楚君望毫不意外。
它佝偻着脊背，从身体里蔓延出来的长肢把衣服都撕碎了，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布料随着身体晃动着，眼瞳覆盖着一层白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那串钥匙就悬挂在它腰间。
它忽然发动攻击，目标明确地朝江楚挥动长矛。
江楚立刻横过木棍挡在身前，短暂交锋后木棍应声而碎，江楚侧身躲过怪物的进攻，立刻将打火机抛向楚君望，“接住。”
明明没有开口沟通，但两人视线相对之际，楚君望趁着两人纠缠之际点燃一簇花圈，暂时逼退了它。
棍尖包裹着火焰，怪物并不敢贸然靠近，楚君望却步步逼近，迅速将木棍插进它的心脏，飞溅的血液落在他脸上，几息后又化作烟雾散去。
“嗬……”一声短促而长鸣的叫声响彻灵堂，怪物挣扎抽搐着，几息间便没了呼吸。
楚君望取下腰间悬挂的钥匙，在白布上擦拭干净后才递给江楚。
钥匙与火种都已到手，现在只差请君入瓮了。
遥远天际传来的动静，惊飞了归巢的鸟群，江楚似乎明白了什么，轻笑一声，“看来不用费力去引它们过来了，它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来做饵将他们引到灵堂。”江楚语气轻松。
“万事小心。”楚君望拉住江楚的的衣袖，叮嘱道。
江楚笑着，“嗯，我知道。”
活人的气息本就招怪物的觊觎，更何况是江楚有意引诱的情况下，怪物很快发现了他的身影，嘶吼一声朝他奔来。
江楚利用视觉上的错差，诱导怪物一步步踏入陷阱，躲进杂物厅后迅速锁上房门，翻身跃上窗口从高处脱身。
江楚在高处制造出一些混乱的动静，迷惑住了怪物几息的时间，楚君望瞧见江楚脱身后，动作迅速地关上铁门。
怪物们还在灵堂搜索江楚的踪迹，等到反应过来时，被反锁的大门斩断了它们最后一丝生路。
楚君望来到江楚身边，神色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怪物。
一小时前他们是被囚困的猎物，现在身份转换了，怪物反倒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再见。”江楚压低了声音，撩长的余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蛊惑。
他挽起一抹笑，手中燃烧的烛火迅速坠入地面，灵堂里摆放的花圈遇火即燃，蔓延的火焰宛如游蛇般缠上怪物的身体，但奇怪的是没有血肉焚烧的气味，反而像一缕黑雾般在灵堂里爆炸开。
门窗已被锁死，怪物们围困在灵堂内，身体不停地撞击门窗妄图逃离火海，可铁门在高温灼烧下宛若烙铁，怪物的长矛一触碰到便似融化的蜡烛般消失。
火海燃烧了很久，直到所有活物被抹杀后才渐渐止息残留一地灰烬，无尽的黑暗也像是被这暖色驱逐，展露晨曦。
一切都结束了。
江楚吐出一口浊气，心情难得放松起来，下意识拍了拍楚君望的肩膀，却扑了空。
楚君望侧身看向江楚，左手随着他的转身自然垂下，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江楚有些艰难的开口，一贯温和的嗓音难得染上几分不可置信，“你的手臂……为什么是空的？”
明明复活的时候都是完好无损的，甚至十分钟之前都是正常的。
楚君望的嘴角翕动了一下，试图留给江楚一个自然的笑，可微蹙的眉眼下，那笑容在火焰余晖中竟显得有几分苦涩。
“我本来以为能撑到你离开这里……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确切来说，从灵堂里复活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活人，所以当一切异常都被覆灭后，我也会被清算。”
江楚忘记了楚君望也是从灵堂苏醒的怪物，所以覆灭怪物的一切，也包括他。
楚君望明明清楚这一点，他却什么也没说，任由江楚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
江楚有些懊恼自己没能早点发现他的异常，“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他知道后果，会想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来解决这群怪物，而不是为了解决怪物后还要搭上楚君望的命。
楚君望轻声摇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希望你能逃离这里，不是短暂的，而是永远。”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楚有一瞬间的怔然，但刚一开口，远处的天空便诡异的撕开一道裂缝，周遭的场景反复闪烁着好像随时都会崩塌。
机械而冰冷的声音从裂缝里传来，一声复一声，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警告！警告！警告！测试空间被外来意识入侵，启动一级警戒状态，准备抹杀。”
外来意识是什么？
如果眼前的人只是系统捏造的幻象，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抹杀他，除非……
纷乱的思绪还未理清，瞥见雷光袭来的那一刻，江楚下意识将楚君望扑到在一旁，“小心。”
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已成了一片焦土，江楚拉着楚君望要带着他离开这里，“我们现在走。”
“来不及了。”楚君望将江楚护在身后，雷光笼罩在他们周围，几乎是瞬息之间又发动了攻击。
雷光没有伤害江楚分毫，反而将他阻拦在一片光幕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君望受刑。
楚君望闷哼一声，唇角溢出点点血迹，雷光击中后，又化作一团蓝紫色的冷焰开始吞噬他的身体。
火海的受刑之路与他们为怪物设置的葬身之法一模一样。
楚君望的身体在一点点化作虚无，他却依旧无所畏惧，目光灼灼地望向江楚，似是安慰，又似在告别。
江楚明明遗失了关于楚君望的所有记忆，可在他开始消散时，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似乎在告诫他，眼前的人真的是楚君望，是江楚远赴千里之外也要见他最后一面的人。
但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一步也不得近身。
荒芜的时间中，冷焰渐渐熄灭，直到废墟之上再也没了楚君望的身影，至此灵堂里诞生的所有活物都已陨灭。
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这片满目狼藉的废墟。
江楚试图捕捉他存在过的痕迹，可一阵清风拂过，就连那些灰烬也逐渐湮没了。
只留下那枚镌刻着蝴蝶纹路的怀表，滴答一声坠落在灰烬上，江楚拾起怀表，轻轻按下表针，蓝闪蝶炫目的蝶翼随着时针一起转动着，片刻后又蓦然破碎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机械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警告！系统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过大，为了保护宿主的心理健康，测试结束后会清洗关于测试点有关的所有记忆。”
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从天空坠落的云朵化作虚无缥缈的光芒向江楚奔来，白光幻化成锁链束缚着江楚的身体，动作熟练的操作起来，就像第一次洗去江楚记忆那样。
江楚挣扎不得，在昏沉间突然想起测试前询问过023的话。
他问接受测试的还有其他人吗？
023的回答是只有他一人。
所以不管测试途中有什么样的变数，最后能活着出去的只有江楚一人。
江楚闭上眼，直至脑海中最后一丝与楚君望的记忆也被清除，又被安插了一段顺利通过测试的记忆。
他被白光拥簇着，再次回到了系统空间。
023热烈庆祝他通过了测试空间的试验，快速给江楚回放了一遍录像。
故事的开始是江楚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后来异变突生灵堂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他在幸存npc的帮助下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试验。
江楚在消失前向他告别，却发现回到这里后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到底是叫什么呢？
江楚的系统的祝贺中努力回想着，随即又释然。
算了，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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