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让。”
说这句话时,鹿庸已经在显微镜前站定。
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他左手放在了调节器上,慢慢调节着镜台的高度,直至位置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固定在了五毫米处,才倾身垂头,转动着调节器寻找最清晰的物象。
此刻,距他前额额发不到两厘米的头颅像是没了存在感,手心里滑腻的鲜血也无法影响他的操作,就像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实验,主人严谨而标准的手法,让这间黑暗而恐怖的实验室,变得更加诡异了几分。
头颅的表情是复杂的。
它想过可能会有人找到这间实验室隐藏的线索在显微镜里,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用显微镜,更没有想过那人不但使用了显微镜,还敢无视它,直接打破了他最后一重心理暗示的前提条件。
“你就不怕我咬你?”
阴恻恻的声音贴着头皮,在鹿庸头顶响起。
鹿庸仔细辨认着物象显示的图案,眼皮也没抬一下:“你能咬我吗?”
头颅一梗,血淋淋的脖子里流出的血液更加多了。
血液流到鹿庸的手上,与此同时,物象开始剧烈变化,鹿庸看到了一个扭曲的婴孩,张着青紫的手臂嚎哭着,缓缓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
他倏地站直了。
头颅顿觉扳回一城,大笑:“直接窥视这个副本里最强大的鬼?上赶着找死!”
鹿庸确实有点被吓到了。
不论是上个公交车副本的鬼怪,还是这个副本里看似正常实则诡异的同学老师们,除了那几根蛇形扭曲的水草头发,他基本没怎么被吓到,也没有什么恐惧情绪。
不然也不会在发现同班同学不正常后,还敢直接撞上赵虎,并且亲手掐他脖子来实验他到底是不是活人,更没办法游刃有余地将角色扮演度刷到第一。
因为那些东西本质再恐怖,也披上了一层人类的外皮,即便是眼前的头颅,他也已经摸清了它此刻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伤害的规则。
显微镜下的鬼婴却几乎脱离了人类的范围!
不仅是样貌,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氛围。
这不是能用心理素质来解释的害不害怕,而是一种切实存在的气场,但凡接触到的人,必然会产生的生理反应。
就像是鼻子痒了会流鼻涕打喷嚏等,恐惧是一种必然存在的反射条件,无人能避免。
鹿庸缓了好一会儿,渐渐也意识到了头颅说的“副本里最强大的鬼怪”的意思。
如果鬼婴能让任何见到它的人都产生恐惧心理,那就在最开始占尽了优势,确实强大。
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在脑海里一阵接着一阵,鹿庸一边思索着一边觉得烦躁不已,忍不住转头找头颅撒气:“你杵在这儿当门神呢?一动不能动也就只能靠长得丑吓吓人了,头上没有几根毛,一颗脑袋想杀人也只能靠咬,我看你牙口也不见得多好,难怪想杀人也只能先把人拖幻像里,你说你弱成这样还敢守着有鬼婴的显微镜呢,怕不是……”
鹿庸一顿,神色微妙起来。
头颅气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瞬间聚焦,紧张而惊讶地盯着鹿庸。
“你这里,和鬼婴有什么关联?”鹿庸自顾自思考起来:“实验室里有两道哭声,即使算上你也还有一道,那就是说极有可能鬼婴就是其中一道,可它并不在这里,还是说……它只是现在不在这里呢?”
不需要头颅的回答,婴儿的啼哭也不再是影响,鹿庸完全沉入了自己的推理之中。
实验室里有两道哭声。
证明这里曾经至少有两人存在,可以包括头颅,也可以不包括头颅,但一定包括鬼婴。
如果包括头颅,那就是这里死亡的两人就是头颅以及鬼婴,让不包括头颅,则证明除了头颅和鬼婴之外,这里曾有哭泣的第三人。
那么第三人是谁?
鬼婴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哭泣?
现在它又为什么不在这里?
鹿庸想起了“废弃教学楼里婴儿的哭声”。
如果说一道哭声本身在这里,后来去了废弃教学楼,或者说这道哭声在两个地方来回倒装,证明什么?
鹿庸眼睛一亮:“这里是不是有可以直接通到废弃教学楼的地方?”
“两栋楼隔得这么近,表面上虽然没有通道,不见得地下没有,这里是四楼……假设要将四楼的婴儿想要运到对面楼,怎样的路线最合适——”
他视线一转,将整个实验室重新扫视了一遍。
首先排除邻走廊的墙和对面外墙,这两面墙他在上楼之前以及上楼之后都观察过,长度厚度并没有问题。
“你来实验室想要的是美术室的线索吧,我给你。”头颅突然道:“你就算是知道了密道在哪也没用,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鹿庸此时正站在玻璃柜旁,在柜体周围细细摸索,想看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东西,听到头颅这样说,他动作微顿,转过头去:“你听说过《造神计划》吗?”
头颅正绞尽脑汁想阻止鹿庸找到正确的路,闻言想也不想道,“%¥#&……”
鹿庸紧紧盯着头颅大张的嘴,确定它说了话,而自己听到的是一串杂音之后,心里有了猜想。
“我问,是你就眨眼。”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他还是想想要试试。
“你知道《造神计划》是吗?”
头颅眨了下眼睛。
“你是本来是蓝星人吗?”
头颅再次眨眼。
“那么,你一直存在吗?我的意思是,从你死去之后到《造神计划》第一个内测版本出现之前,你都存在吗?”
头颅的表情忽然狰狞起来,无数血块从他嘴里以及脖子下流了出来,他本就瞪大的眼睛几乎要脱出眼眶,每一寸暴起的毛细血管都在诉说着他此刻的痛苦。
与此同时,鹿庸脑海里出现了系统的声音:【玩家鹿庸,试图窥探非玩家等级可窥探领域,黄牌警告一次,黄牌警告三次或收到红牌警告后,将投入惩罚副本。】
头颅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啸,它的脸上糊满了鲜血,已经看不出一块好肉,完全被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覆盖,再出声时,是可以听见的虚弱和怨毒。
“你……害我……”
鹿庸理直气壮“你难道不想害我?”
头颅收起了脸上夸张的表情,只用浸了血的漆黑眼珠紧盯着他。
鹿庸往玻璃柜上一靠,抱胸道:“那条路在标本柜子后面吧,不对,应该说,那标本柜本来就不存在,只是你制造的幻觉而已,对吗?”
头颅的声音十分沙哑:“你怎么知道的?”
“生物实验室里有植物标本很正常,但是,作为你的生物实验室里的标本就有些不太搭了。”鹿庸手指隔空轻点那边的标本柜,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那些标本换成人体标本可能更符合你的气质。”
“你很有悟性。”头颅看着鹿庸,神色莫测:“可惜就要死了。”
鹿庸认真发问:“你是觉得那鬼婴会杀了我吗?”
头颅笑了,笑得畅快无比:“你已经被它标记了,你以为线索是那么好得到的吗?被它缠上,今晚你就得死!”
“应该不会吧。”鹿庸一脸天真:“我和它妈妈是一个画室的,关系还不错,按照辈分关系,它得叫我声叔叔,不至于。”
头颅先是被他的无耻和异想天开震惊到,然后才后知后觉:“你见过温叶?”
鹿庸羞涩道:“是个很内敛乖巧的女孩子。”
头颅瞪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惊天大奇葩,又像是看到了原始人见到了UFO,别说无法理解,简直就是碎裂世界观!
“你见了她?还活着?没死?”
“人家那么温和一个女孩子,你却张嘴就是生啊死啊的,多不礼貌。”鹿庸余光瞥见高高的窗户上,那一闪而过的青白皮肤,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继续道:“再说了,我和她无冤无仇,和她的孩子也无冤无仇,冤有头债有主,她那么讲道理的人,当然不可能找我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头颅大笑出声:“你以为这个学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上千师生人不人鬼不鬼你猜猜是谁做的?哈哈哈,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鹿庸歪头:“以己度人?”
头颅脸色一沉,格外可怖:“你这话什么意思?”
鹿庸晃了晃之前在玻璃柜后面摸到的报纸,随意翻了翻泛黄的一角。
“云阳市再现少女分尸案,已是九月以来第三起,警方已定性为连环杀人案。”
“多名女性失踪,嫌疑人正在追查中。”
“据警方透露,死亡女性年龄皆为15至18岁之间,特征是特立独行的少女,她们大多有显眼的外表或者性格,在校人缘一般……”
鹿庸不紧不慢地读着一张张报纸,最近的报道是三个月前,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毫无意外,都是针对女性的连环杀人案。
头颅安静地听着,血肉模糊的面上呈现出满是回味的神色,它喟叹一声:“这些报纸放得太里面了,我都好久没看过了。”
鹿庸读报纸的声音停下,重新拿出一叠纸,这些纸比起泛黄的报纸来说要新很多,翻动时会有清脆的声响。
头颅神色骤然变化,目眦欲裂:“你哪里找到的!”
“你的标本架。”他边说着,边走到了实验室的另一面,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不知名植物的根系,“这个是你用精神力制造的障眼法吗?还是真的植物?”
头颅随着他的走动而转动,脸色阴沉至极,看他的眼神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鹿庸倒是很满意:“我本来以为这个实验室顶多一两条线索,没想到竟然收获不菲。”
他弯腰,伸手在之前找到这几张报告单的角落里摸了摸,摸得一手滑腻,皱了下眉头,忍着嫌弃在里面掏了掏,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插锁。
头颅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行动,或者说,盯着他手里的报告单。
咔哒一声,锁开了。
鹿庸站直,晃了晃手里的纸,“你很想要这个?”他随手翻了翻,“不过就是本病历罢了,咦,你十多岁了还尿床啊?我猜你小时候应该还放过火,家庭氛围也不好,是不是有一个而长期打压家暴你的父亲或者母亲,这检查报告从五岁到十八岁,你现在觉得好了没?”
“闭嘴!”
头颅怒喝一声,脑袋竟然从显微镜上拔出了些许,桌面上散落的菱镜们,也隐约浮动起来,尖锐的棱角直面鹿庸。
鹿庸却似恍然不觉,半倚在侧边的墙面上,闲聊似的问:“那连环杀人分尸案和你有什么关系?温叶是你挑中的人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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