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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京

是夏。

烈阳打在露出皮肤的地方,很烫。

下了公交车,祝雨怯一手撑着伞,调整了一下身体,把自己整个人包在伞内。

太阳伞顶上是很卡通的小兔子图案,是祝雨怯妹妹买的。她长大后,不乐意撑,觉得太幼稚,于是这个伞的归属者,就变成了祝雨怯。

而对于撑什么伞,祝雨怯倒是都无所谓,于是欣然接受了这把幼稚伞。

北京的夏天很热,祝雨怯甩了甩垂在脖间的马尾,叹了口气。手机上是“最近地铁站”的推荐路线。祝雨怯抬眼去找方向,手机自动息屏,丢下一句“××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周围很拥挤,祝雨怯好不容易挤到树荫地下,又从刚到来的下一辆公交车上下来很多人,将她逐出了阴凉地。祝雨怯一点一点被挤出来,最后彻底暴露在太阳光下。

“挤什么挤?就这么大点地方!”

“你这人真可笑,你不也在挤吗?”

“都起来都起来,别挤到我孙子!”

......

身后有人在吵架,祝雨怯不想被扯上纠纷,干脆抬脚离开,手机刚好没电关机。她是路痴,离开父母和导航完全走不了一步路,如今只能靠自己或就近找到什么充电桩,充上电了再说。

祝雨怯沿着大路一直在走。道路两旁高大的树遮着日光,偶有碎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随着风晃动。约莫过去了十五分钟,祝雨怯手中拿着方才推销送的扇子扇风,上面还印着故宫的图片。她忽然抬眼,瞧见了一处地铁站。

“地铁站一定会有便利店,便利店一定会有小充电桩的吧......”

这样想着,祝雨怯抬脚走了进去。一进地铁站,清凉的风一下子扑面而来,浇灭了火热的身心。祝雨怯取下背在身后的重包活动了一下身体。身后已经湿透了,此时凉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走了几步,祝雨怯终于如愿看到了一个便利店,并且眼尖的看到了绿色的共享充电桩。

她松了口气,朝着那里走去。

祝雨怯三两步走进店里,指着那个充电桩问了一个很智障的问题:“老板,这是不是你家的?”

老板:“?”

“......”祝雨怯也意识到自己热疯了问出这样一个有病的问题:“老板,我用一下你这个充电桩,能不能帮我扫一下?”

老板点点头:“一百三。”

祝雨怯从兜里掏钱的手一顿:“一百三?怎么这么贵?押金要一百三?”

她连着问了三个问号,并没有把老板问住:“是啊,押金一百二,我还要十块,充电宝的借宿费懂不懂?”

祝雨怯:“......”

好一个借宿费。

她体验到了大城市的残酷:“我们那押金才要一百......”

老板摇摇头:“多出来的二十是我这的押金费。”

祝雨怯:“。”

她说:“你比大城市更残酷。”

老板又问:“你到底用不用?我时间可宝贵了,没工夫陪你耗时间。”

祝雨怯挑眉:“你有什么可干的?”

她环顾了一圈除了她无人光顾的便利店,就听见老板边打开手机边说:“影响我和我对象聊天。”

祝雨怯:“......”

祝雨怯咬牙看了看手机,最终还是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老板:“......给。”

老板嘴里叼着一根烟,单手解锁手机,对着充电桩扫了一下,操作了半分钟后,把充电宝递给她:“喏,给你。”

祝雨怯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充电宝,找到插头插到了手机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个大电池图案跳了出来,显示当前电量百分之0。

“我在你这坐坐啊老板。坐一坐不需要押金吧?”已经深刻体验了老板残酷的祝雨怯抱着包问他。

老板挥挥手:“坐坐坐,随便坐。”

祝雨怯偏头看着老板,听见老板给对象打语音:“宝贝,下班了去吃麻辣干锅怎么样?”

待她坐下,老板发完语音,给她丢了一个口香糖过来:“来旅游的吧?吃一个乐呵乐呵。”

祝雨怯拆着口香糖,看着老板拆零食袋,不禁发问:“老板,你是来打暑假工的吧?”

老板手下一顿:“你怎么知道?”

祝雨怯上下扫了一眼老板。染了红色挑染,打了眉骨钉,眉眼间透着少年轻狂,像是没挨过社会毒打的那种轻狂。身上就穿着一件灰色背心,露出的左胳膊上纹着三个字母,很清瘦,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明明才十七八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七老八十。

祝雨怯说:“看出来的。老板一般不会吃这么多零食。”

男生看了看自己周围的零食袋,沉默几秒:“......好像确实有点多。”

祝雨怯回过头,又听见男生说:“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呗。”

她看了一眼才充了一度的手机,心想现在也看不了手机,干脆听男生讲讲,于是一边把口香糖送到嘴里,一边应声:“好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兼职吗?”

祝雨怯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不知道。”

“人啊!这辈子过的真苦。”

祝雨怯:“?”

她睁开眼睛看着男生:“你怎么突然说起人生感悟了?”

男生摆摆手:“都是有感而发。我之前去过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兼职,都觉得我弱不经风,用了我也没用,我就这样漂泊不定......”

说完,他又做了些肢体动作来演绎自己的想法。

祝雨怯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想怎么回复他。半晌,说:“你在很用力的活着。”

男生:“......”

他“嘶”了半天,最后说:“你也在用力的活着。”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祝雨怯说:“你确定我们要这么强行的聊下去吗。”

男生话题跳的很快:“我跟我对象一年前就在一起了,现在还是处在热恋期。”男生有些自豪,哼哼两声。

祝雨怯问:“你们感情怎么这么好?”

“我对象是校花呢,我先勾-引的她。”

祝雨怯:“?”

她掏了掏耳朵,问:“什么玩意?”

“......开个玩笑。”男生靠在柜台上:“我跟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小花园”

“她跟别人打架,我去帮她。”

祝雨怯听得抽了抽嘴角:“你会打架?”

男生摇头:“不会啊。我在旁边给她加油被一起打了,最后是她救了我。”

祝雨怯:“......”

“所以说我对象很好吧,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是还是会救人的。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还会打架,我是没想到的。”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祝雨怯:“你时间线跳的挺快。”

“但是她对我还是挺冷淡的,为了表达我的喜欢,我每天都会给她写一篇小作文。”

祝雨怯差点被口香糖呛住:“你语文很好?”

男生说:“不好啊,我顶多写一写什么‘好好吃饭’啊,‘好好睡觉’啊之类的,剩下的实在凑不齐了就多几个写‘小作文’三个字上去凑字数。”

祝雨怯:“......你厉害。”

“我对象可喜欢我写的小作文了。”男生不满意她的表现:“你懂什么!”

“当时给她看,她说,喜欢!很喜欢!”

作为旁观者,祝雨怯毫不客气:“人家那是出于礼貌。”

男生不管她,继续说:“我们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好,走在校园里有很多人祝福我们:‘诶你看那两个人好配啊......’这样的。”

祝雨怯很敷衍的点了点头,看也不想看他。

“这小姑娘大多时间都非常冷漠,还要我去捂热他。”男生撑着头想了想:“后来她变了,我想可能是真的喜欢上我了。我的努力终归是没有白费!”

“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男生笑了笑,又说:“也挺好。”

“.......哎呀总之来说,我和我对象感情就是很好......”男生看了眼消息:“不跟你说了,我对象来信了。”

-----

祝雨怯看了一眼充到百分之十五的手机,开了机。

手机陆陆续续弹出来十几条消息,祝雨怯沉默了一下。

消息还在不断发,叮叮咚咚的声音搞得祝雨怯心烦。她干脆解锁手机,去看发信人。

不出意外的,是棠知宛。

【气气气气气死我了】:北京好玩吗?

【气气气气气死我了】:快给我拍几张照片看看!

【气气气气气死我了】:给你一分钟,速速发来!

剩下的十几条都是些表情包,意在催祝雨怯发照片。

祝雨怯无奈笑笑,点开相册发了几张拍的较好的过去。大多都是在故宫拍的夕阳。来北京一趟,祝雨怯的手机都弹了内存警告。而即便如此,能看得过去的照片依旧只有两三张。毕竟祝雨怯的拍照技术,是出了名的不行。

想当年,初三,学校举行了秋游,允许他们带手机去。大巴车上,祝雨怯坐在第一排,招呼身后的同学一起拍一张。

“三、二、一,茄---子!”

班里的同学情绪都很高涨,然而最后的成片,非常的不尽人意。照了54个同学,没有一个是睁开眼睛的,包括祝雨怯自己。不知道是他们眨眼的太过同频,还是祝雨怯的快门太过极速。

当时班里人的评价是:拍得很好,祝雨怯你简直就是拍照之神!

祝雨怯:就当你们在夸我了。

毕业后,那张照片依旧存在同学录里,祝雨怯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一眼,然后感叹:我可真是拍照之神!

不久前的同学聚会,他们谈起了那张照片,发现每个人都打印了出来,保存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禁让祝雨怯眼眶一热:“你们真好......”

班长打断她:“我们只是觉得太好笑了。”

祝雨怯:“这句话可以不用说。”

大家都笑了出来,很快乐的氛围。

回过神,祝雨怯低头看着棠知宛发过来的消息,迟缓的笑了一下。

【气气气气气死我了】:拍照之神!

关了手机,祝雨怯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等待手机充满。

-----

等到手机充满,已经是下午五点了。祝雨怯拔了手机,把充电宝摁回去,接过男生递过来的一百二,揣到兜里出门。

“下次见!”男生在身后冲她招手。

祝雨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有缘再会。”

巧的是,她进的这个地铁刚好是要坐的那号线。祝雨怯背上包,走到了自动售货机买票。今晚订的酒店在三环开外,因为便宜,所以离这里很远,坐地铁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祝雨怯一边买票,一边面无表情的想,等会一定要抢个座位。

机器“咔”了几下,吐出一张票。祝雨怯伸手把那张票摸索出来,转身离去。

正是高峰期,来的这趟车上的人们跟丧尸一样都挤到了玻璃上。祝雨怯犹豫了几下,还是决定等下一趟。

“小姑娘。”

祝雨怯循着声音转过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老人,有礼貌道:“找我吗?怎么了奶奶?”

“你是来旅行的吧。”老奶奶呵呵笑:“一个人吗?没有和男朋友一起来吗?”

“......”祝雨怯嘴角抽搐了一下:“奶奶,我没有男朋友。”

老奶奶有些失望。祝雨怯眼神一低,看见了老奶奶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对磨喝乐。

“奶奶,这是你自己做的吗?”想到老奶奶一个人出来卖东西,祝雨怯有些动容:“我买了......”

她话还没说完,老奶奶摇头摆手,诚实道:“不是不是,我是推销酒店的。”

祝雨怯歪头,瞧见了老奶奶手中的广告纸。

----情侣酒店,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祝雨怯:“......”

下一趟车来了。祝雨怯顾不上人多人少,跨了一步挤上了车。老奶奶在身后不甘的喊:“小姑娘,真的没有男朋友吗?有了一定要去××酒店啊!”

祝雨怯:“......”

很执着,但是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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