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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思念

最近这段时日倒是出奇地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乳母每天都会将厨房做好的餐食送来,黛玉也是规规矩矩地看书、喂鱼、浇花,在傍晚到院中敞亮处欣赏晚霞。

当然,从那以后,再没有危险的妖怪入梦,性命自是安全。

黛玉谨遵孙悟空的“法旨”,一直称病,有意避开这个家族中大大小小的聚会,更是不见宝玉。

不过,像这样平静宁和的日子是一定不会遇到孙悟空的,他只在自己落入险境时才会出面。

不知怎的,黛玉反而更加低落。

她照常在清晨去院内池边看书,今天却发现桃树抽出了枝芽。黛玉情不自禁地走向树下。

池水化冻,清澈的水中,条条红鱼活跃地在水草中穿来穿去,黛玉想起第一次来院中,宝玉说过这池水是引的山泉水,可惜当时天寒地冻,她只瞥了一眼,见上面厚厚的一层冰,就失去了欣赏的兴致。

这会儿,才发觉原来这池水也有一番别致的趣味。

她站定在树下,仰头望去,一个个小芽就像孩子的发髻,充满活力与希望。

不知不觉,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孙悟空也是在这树下,一股暖流从黛玉心底缓缓延至嘴角。

“大圣,院中的桃树抽芽了,我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呢……”黛玉低低地呢喃。

一阵喧闹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越来越近。

黛玉不禁心跳加速,越发紧张。

估计是宝玉带着姐妹们来了吧,要不还是继续推脱?可是冬季已过,一味地不见人也是不礼貌的……

“姐儿,二爷来了,咱们还是?”乳母从院门处走来,小心地询问黛玉。

“罢了,请他进来吧。”

自己终究是客,总得依靠这一家子人生活,再有什么危险,也只能硬着头皮对付了。

“林妹妹,你好些了吗?”

院门刚一打开,宝玉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左走走,右转转,围着黛玉看。

一群姑娘站在院外好奇地往里探头,却迟迟不进来。

黛玉问道:“你在看什么?大家怎么了?”

“我看你精神大好,身形也并没有瘦削,想必已经养好了?”宝玉激动地问道。

“是的,已经无碍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照顾。”黛玉向宝玉郑重地道谢。

“这话可太见外了!以后不许说。我怕你还病着,就没让大家进来,怕影响你养病。”宝玉回头看了看院外,“薛家姐姐来了,家里头更热闹了。大家想趁着开春,举办曲水流觞会,我说我自己过来,她们非要跟着一起来。妹妹,你也去吧。”

宝玉越说越没底气。

黛玉明白,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在拒绝。

可是,自从孙悟空对她说了那番话,她想了很多。既然已经离开家乡,就应该随遇而安,让自己过得快乐。再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友好的,药有人定时送来,吃的不仅不缺,还日日变着花样,布料也是时下最新的款式。

她应该懂得知足,为了自己。

也为了再次遇见他。

“好呀,我跟你们一起。”黛玉莞尔一笑。

“太好了!”宝玉情不自禁地跳起来,边往外跑边喊:“林妹妹也去!”

院外的姑娘们听了这个消息,又是拍手又是欢笑。

这幅画面会永远留在我心底,它是这个春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黛玉默默地想。

宝玉领着姐妹们来到外院的一处僻静地,这里不是贾政会客的地方,所以再怎么玩闹也不会被发现,更不会被批评。

“二哥哥找的地方真好,有湖水有假山,还能避开外客。”

“是呀是呀!”

女孩子们的夸奖让宝玉开心得不行,他连忙跑到黛玉身边问:“林妹妹,你觉得此处怎么样?”

黛玉环顾四周,只见柳树环绕着一汪湖水,湖边停有一叶通往中央假山的小舟。水面上的荷叶蜕掉干枯的枝皮,长出新绿。

“是很不错的。”

宝玉显得更加高兴,立马拉着黛玉,喊姐妹们一起去亭中坐。

“刚才老远就看到袭人和晴雯在此处等候,原来二哥哥早有准备!”

“这么漂亮的点心,怕是流芳斋的吧,那家可不好买呀!”

“嗐,这算什么!”宝玉听到大家的讶异,骄傲地说:“今天我可起了个大早,带着他们去的。还别说,我们去的就是早,第一个就买上了!”

“真好!”

“二哥哥真厉害!”

黛玉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觉得这样的聚会好像也挺热闹的。

不知是哪个丫头取来了几瓶酒,深青色的瓶身上透着玉色的两行字,瞧着颇有意境。

“这是前两日从南边送来的梅酒,说是取最先成熟的梅子做成的,母亲给了我两瓶,今天咱们就来尝尝。”宝玉招呼道。

袭人将托盘置于桌上,晴雯给每个杯盏都倒上了酒。

宝玉率先举起杯,一饮而尽:“好酒,好酒!你们快尝尝!”

大家又是饮酒,又是作诗,好不快活。

黛玉刚要拿起一杯,怕酒与药性冲突,便又放下。

“妹妹怎么不尝尝,的确是好酒。”

黛玉转头,发现一位样貌温婉,言行亲和的姑娘,可自己并不认识,于是愣了一下。

“我是薛宝钗,妹妹可唤我宝钗,今日是咱们头一回见,望日后能多与妹妹来往。”

“原来是宝钗姐姐。”黛玉恍然笑道。

宝钗的主动让黛玉卸下了疑虑,二人交谈甚欢。

不只是谁突然说要去湖心的假山上游玩,黛玉和宝钗不得不停止对话。

黛玉发现大家都有些醉意,此时划船去湖中怕是不太安全,连忙上前劝说。

“二哥哥,你饮了酒,如何去得?”

“妹妹别怕,我只与几个熟悉水性的姐妹同去,万一船翻了也不怕,剩下的人就留在岸上。”

“呸呸呸,还没上船就说这种话。”袭人嗔道。

黛玉还是有些忧心,宝钗也跟着劝和。

“今日大家都开心,自然要去那更美的地方看看,你们莫要太担心。”宝玉安抚道。

“不然,我和你同去。”黛玉实在无法放任一群醉醺醺的人胡闹。

“妹妹,那就拜托你看好大家,我去叫些人来,以防万一。”宝钗轻声说道。

“好。”

大家刚上船时,行得并不稳当。宝玉整个冬天都没靠近过水,更别说划船了,这可把黛玉吓得不轻,可其他人仍旧叽叽喳喳地说着,丝毫不受影响。

看来酒真是能壮胆啊,黛玉心想。

直至快到湖心,整条船才平稳些,黛玉也稍稍放下心来。

“哎呀,我的胳膊好酸,从岸边到湖心有这么久吗,我之前怎么不记得。”宝玉疑惑道。

“是呀,我也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咱们好像还是停留在原处。”

黛玉心下一惊,莫不是……

她扭头朝岸边亭下处望去,发现那边已经被浓雾遮住,什么都看不见,又往湖心假山处看去,依旧是不近不远的样子。

看来,妖怪又出现了。

黛玉深呼吸几次,强装镇定,安抚道:“没事的,可能是宝玉划累了,让我来吧。”

我们赶紧回去……

“这怎么能行,我就是说说,我还能划!”

争执间,只听得“咚—咚—”声,黛玉和宝玉发现姑娘们都晕倒了。

宝玉立刻扔下船竿,一个一个摇晃着,可她们就是醒不过来。

黛玉无奈,船竿没了,要怎么回去呢。

更何况,妖怪都没现身,这会儿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间,船在慢慢旋转。

等到黛玉发觉时,宝玉已经晕头转向,话都说不清楚了。

“宝玉!袭人!”黛玉的声音越来越大,可念叨的人却丝毫不动。

黛玉蹲下身子,抓紧船中的栏杆,喊道:“妖怪,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

刺耳的声音深入黛玉的耳朵,让她不得不紧紧捂住。

这时,船猛烈地晃动,下沉,湖水像猛虎一般扑向黛玉,她觉得自己被四分五裂,疼痛的感觉遍布全身。

最可怕的是,水封死了她的呼吸。

黛玉拼命地挣扎,却发现自己处于漩涡之中,而宝玉就在自己的正对面,不省人事。

突然间,胸口的玉发出耀眼的光芒,脱离黛玉的项链,向漩涡中心飞去。

不,不要……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宝玉的玉同时离体,马上就要合二为一。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遵循大圣的话,为什么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后胆子就变得那么大,为什么不拦着宝玉,如果不来到这里,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

都怪我……

黛玉觉得魂魄正随着那块玉慢慢脱离自己的身体,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刺耳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眼中朦胧,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

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一片白茫茫的云海。

白浪无声地翻涌,平静祥和。

云海上时而飞过几只鸟雀,定睛一看,那也是片片白云。

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向她走来,等近了,她发现这男子和孙大圣的样貌一模一样。

黛玉还没来得及震惊,男子开口道:“再过一段时日,你就要下凡历劫了,不知到时,你又是何模样,能不能与我相认。”

他掏出一瓶水,往黛玉头上浇。黛玉想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脚被扎在云里,当水滴在她身上时,却又特别舒适。

“今日是我来的最后一次了,你也变得健康又成熟,往后如何,就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男子转身要离开,又回头看了看她:“希望我们能再见。”

黛玉与那双眼睛对视,那里有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

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可又不知道由头。

真是怪异。

自己是谁,这男子又是谁,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醒醒,姑娘,快醒醒!”

恍惚间,黛玉听见有人喊自己。

眼前的云海随着意识的清醒变得破碎。

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上,身上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皮,眼前是大圣正蹲在她的身边,焦急地唤她醒来。

“总算没事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怕是都忘了,怎么能跟那个小子走得如此近呢,你知不知道这玉离体,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黛玉听着大圣的数落,心里却越来越温暖,不由得笑起来。

“你笑什么?”

“大圣把妖怪打跑了吗?”

“就是个鲤鱼精,也妄想得到这玉。打都不用打,它看见我自己就要溜。不过我还是把它教训了一顿。”

“谢谢大圣。不过……”

“怎么了?”

黛玉想起之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悟空。

可孙悟空竟然难得地一言不发。

“大圣?怎么了?”黛玉十分疑惑。

“没什么,来。”

孙悟空扶着黛玉起身,把她抱起,一个跟斗翻到了她的院中。

黛玉惊慌地问:“宝玉他们……”

“有个姑娘叫了一群人来,你不用担心他们。我走了。”

“大圣等等!”

黛玉下意识地拉住孙悟空的胳膊,她明显感受到孙悟空的身体变得僵硬,赶忙放开。

“大圣,我……你多次救我,我想为你做些什么……”黛玉想起梦中那个与孙悟空样貌一致的男子,心跳得更厉害了。

“不必,俺老孙施恩不图报。只是你要记得,一定小心。下次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来。”

“大圣!”

黛玉终究留不住孙悟空,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吓到神仙了,才让他有些躲避自己。

也是,自己是凡人,一味地添麻烦,神仙也会倦怠吧……

晚上,宝钗登门安抚,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方休。

送走姐姐,黛玉剪短烛丝,躺在床上,又静静回想。

那株植物到底是什么,跟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大圣,对不起,好不容易见到你,却又让你费神……

黛玉的眼泪洇透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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