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息刺激充鼻腔,胸腔闷沉沉的令人窒息,男人身形单薄,皮肤白皙却有些病态,步伐愈来愈沉重,目光无神。
“快,这里有名患者!”女生惊讶的呼喊声从挂号处传出,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使呼吸更加沉重。
目光逐渐涣散,眼皮已经重的快要撑不住了,恍惚间,他看到那个人在前方,转头笑了笑,一如多年前那样。
他愣愣的垂头,在心里自嘲道:“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感受着疼痛逐渐蔓延,起初是胃,再到胸口,再到神经都开始颤抖,额头分泌出薄薄一层汗水。
砰咚——
沈晖木,为什么先离开的人心也会痛呢?
哔——哔——
宁系舟缓缓睁开眼,瞳孔里倒映着陌生的面庞,生理性疼痛致使他的瞳孔表层已经溢出泪水。
转动眼珠,吸氧面罩束缚面庞,医生戴着墨绿色的网布帽,神色严肃但又冷静,和当初医学课上做示范的沈晖木一样。
如果他成为医生,也该是这样的。
“宁系舟,我爱你。”
——他知道,他的爱人又来梦里找他了,这是善良的爱人给予馈赠。
细细密密的痛感不断侵蚀着男人的神经,直到逐渐麻木。
他阖上了双眼。
……
初次遇见他时,是在2009年的1月25日。
记得这么清楚,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那天是除夕节,一个是沈晖木给了他一顿年夜饭。
一顿并不完美,但是他吃过最好的年夜饭。
那时候,甘溏区还没现在这么发达,甚至路灯都没几个,但比起冷水溪那又稍微富庶些,刚和养母吵完的他,静静坐在楼梯口,出租屋里有浓厚的消毒水味,所以他出来透口气。
沈晖木就这么闯进了他的世界,并不怀有目的,只是单纯的疑惑,疑惑为什么除夕佳夜会有人和他一样,无家可归。
他也算有家吧,只是没有家人,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屋。
在脑子里的乱线还未理清楚,沈晖木笨拙的靠近了那个看起来阴暗的男孩。
坐在楼梯口的男孩看起来比他高一点,皮肤特别白,但是有些气血不足的样子,可能是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是一副木然的样子。
“你……”男孩尝试着开口,毕竟之前他并不是那么乐于助人。
“嗯?”坐着的男生抬起头看向了他,似乎收敛了些情绪,但是表情还是淡淡的。
“要不要和我回家,我会做饭。”
坐着的人征愣一瞬,怀着些好奇,他才算真正的开始注视着对面这个小男孩,仔细打量起来。
看起来比他小,刘海有些遮眼睛了,因为是冬天指尖还有些泛红,穿着看起来是那种品牌店卖的,但是人却很瘦。
空气中蔓延着一种缄默,两人一个局促着一个打量着。
“算了……你要是……”男孩再次开口,却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好。”宁系舟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却很好听,带着些小孩子独有的奶音,虽然和他样貌看起来并不匹配。
他索性不思考了,无论这小孩想干嘛,他也不能比现在更糟了。
小男孩带着他走进他的家,给他拿了双没换洗用的拖鞋,还算合脚。
“你先自己玩会,我去做饭。”
“嗯。”
见小男孩走了,他开始放肆的打量着这个房屋。
看起来和他家布局差不多,也是一间卧室,房子里没什么装饰品,甚至没有一株植物,茶几上还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水。
宁系舟观察完了,转身去了厨房。
小男孩身高不算高,够不着煤气灶,就拿了个小凳子,手上动作看起来游刃有余,感受到有人过来,他转过头。
猝不及防,对上了对方的视线,里面充斥着好奇,观察,还有——不解?
他在不解什么,觉得自己太圣母心还是别的什么?
“嗤,你的菜快糊了。”对方嘴角勾起,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看起来好看极了。
“哦……”男孩继续炒菜,耳尖泛红。
“你多大了?”
“7岁。”
“挺小。”
“你看起来也没大到哪去。”
宁系舟被呛了下,莫名感觉心情拨云见日,有些愉悦。
“你家里没人?”
“嗯。”
“有上学吗?”
“没有。”
“你还是得……”
“你学校元宵节上课?”
再次被怼,宁系舟想表达的是他有没有读小学,察觉到歧义也止住了话头。
男孩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脑袋,刚才插科打诨,现在静下来,回忆再次浮上心间。
啪——咔嚓——
女人拿起水杯,猛的抬手想要扔向对面低头的男生,犹豫了一瞬,到底是没砸过去,但是落到了水泥地上,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宁系舟,你就不能听我的吗?读那个书有用吗?”
男生保持缄默,面上一言不发。
有用。
“你知道吗?你没有户口,如果你去读书,你和我很可能再次见到那个男人,你想再回到以前吗!”女人泪如雨下,声音尖锐,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她的愤怒。
“我知道,但是我想去赌一个如果。”
“那钱呢,我跟你讲,我可没有钱,我们才刚逃出来半年,上哪去给你找钱。”
“我有。”男生到底是不忍看母亲这样,快速跑到房间里,才一会就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铁盒子,很小很小,那是他当初藏在衣服内层口袋里带出来的。
男孩笨拙的跑到女人的面前,毕竟她从来不允许自己的靠近,宁可睡沙发也不和他在一个房间。
小铁盒子打开,里面折着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有的还有油污,最上面叠着几枚硬币。
“你?”女人愣住了,停止了责骂,眼泪都停滞在憔悴的脸庞上。
“这里一共357元2角2分,有我趁他喝醉时偷的,还有捡垃圾干农活偷偷存的。”
“我知道,我弥补不了你什么,甚至觉得我不需要弥补你什么,毕竟我和你还有他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只能算作干农活的工具。”男生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下,接着说:“但是我也该感谢你,让我有了机会争取自由,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工具。”
“现在,你可以逃了。”男生不容她拒绝,掰开她的手指,将铁盒放在她的手心,再牢牢按住。
女人从刚刚起就一言不发,眼神里有些不可置信,疑惑,还有……期待。
是期待离开他吗?应该是的。
“谢谢。”女人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住了半年的“家”,奔赴她的新世界。
男生走到窗户边,透过窗帘的一条缝注视着街道。
当视线里出现那道身影时,看到女人脸上开心的笑容时,他松了口气。
至少,那个乡村里逃出来的人里,还有一个人可以获得新生。
现在,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男生缓缓回到客厅,静静的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家”。
原来没有家人,也能算家吗。
他走出门,选择性忽视满地狼藉,现在天气还没回春,冷空气灌进衣袖里,冰冷的气息反而让他的呼吸放松下来。
……
回过神来,宁系舟转过头,对上一束观察着自己的视线,对方的眉目柔和,看起来乖乖的,所以即使冷着脸,也没什么杀伤力。
“吃饭吧。”小男孩知会一声,转身去往厨房,不一会就拿着盛满了白米饭的碗出来。
宁系舟起身过去,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算琳琅满目,但是比他过往的都好。
“糖醋排骨,楼里阿姨送的,还有凉拌春菜,紫菜蛋汤,凑合吃吧。”小男孩坐下身,开始动筷。
“嗯。”
碗里的饭已经快要见底,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只有筷子碰撞陶瓷和咀嚼的声音。
“你怎么不吃肉?”似乎是有些困惑,沈晖木没忍住问了对面静静吃饭的人,奇怪,他就转个身的功夫这人怎么感觉更蔫了。
“不爱吃。”对方淡淡回答,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脑海里不可遏制的再次浮现刺耳的噪音:“系舟,你到了新家要听话知道吗?不要去抢主人家的肉,我教过你的。”
“你是我们家不要的,肉就该给我。”
“你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工具,没有资格上桌,老子给你口饭吃都算大发慈悲了。”
“小屁孩,别挑食。”
突然传来一句不和谐的声音打断回忆,带着小孩子的奶音,宁系舟木然的抬头,看着对面的人盯着自己,再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糖醋排骨。
再次抬头对上对方的视线,宁系舟木然的表情有了些破裂。
“看我做什么?多吃点能长高。”对方丢下这句话,拿起空的碗筷去了厨房。
“呵,小矮子装大人。”宁系舟心里腹诽,手上动作没停,夹起碗里的肉。
火候刚刚好,嚼着软硬适中,不会柴,吃完一块,嘴里甜滋滋的。
宁系舟再次夹起剩余的肉。
此时,厨房里的男生看着水池里放着的空碗,嘴角勾起。
这个捡回来的男孩子好像有些表面不一,和那些亲戚一样,但是并不让人讨厌。
“我来洗碗吧。”宁系舟手上端着空了的盘子碗筷,看起来对小孩算沉的,但是他端的很稳。
“好吧,当你的住宿费。”沈晖木从水池边退开,看着对方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男生洗着碗筷,动作干脆利落,并没有很吃力,拖鞋踩着塑料矮凳。
“沈晖木,你呢?”男孩手臂交叉,倚在橱柜边上。
“宁系舟。”
“好听。”
宁系舟愣愣的看着泡在洗碗水里的手,表情又恢复了木然,神色涣散。
在那个叫做冷水溪的地方,他所谓的故乡,入目是一座又一座山头,一个又一个忙碌的人。
“妈…妈…你看!”
小男孩手脚缓慢,虽然衣服朴素,但是还算整洁,笨拙的捂着一个东西。
小心翼翼的打开手心,是个用草编制的戒指。
在两小时前,小男孩听到隔壁阿嬷在聊天。
“哎呀……我都这个岁数了,却没戴过戒指。”
这句话勾起了小孩子的好奇,他慢悠悠走到阿嬷的旁边,还摔了一跤。
“阿嬷~戒指是,是什么!”
小团子生怕阿嬷听不到,嗓音糯糯,但是声音却不小。
“哎呦~乖小舟儿来啦。”
阿嬷把小孩抱上来,给了他一个馍馍。
小孩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盯着阿嬷的手。
“看啊……像用这个草,这样折过来,再这样穿过去,就成了一个环,长成这样的,叫做戒指。”
小团子认真的听着,头一点一点,先自己试了试。
“谢,谢,阿嬷!”
小团子从老人身上跳下来,道谢后就兴冲冲的跑回自己的家。
门口旁芦苇微摆,小手用力拽了一根,靠着记忆的模样缓缓操作,格外细致认真。
可能是年纪小,也可能是印象里阿嬷的手干脆利落好似很简单,等门口的孩子做好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妈妈在做家务,见妈妈没听到自己的喊声,踮起脚将“戒指”放在了餐桌上,平常妈妈会擦好几遍桌子,她肯定能看到的。
“麻麻会,喜欢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孩子爬上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椅子,充满期冀的看着妈妈。
“妈妈,你,你喜欢戒,戒指,吗?”
“啊?戒指?我没见到啊,系舟你哪来的钱啊?”
“不是,是草做的。”
“草做的没什么价值,应该没注意丢了。”,女人没放在心上,当小孩子玩闹,继续吃饭。
用完饭后,小团子屁颠屁颠地去看垃圾桶,翻了好几个。
厨房的垃圾桶里,草编戒指在一堆废菜里,混着泔水。
他找到了“戒指”。
他以为那是因为这枚草编戒指太过廉价,而不是妈妈的问题。
后来发现,廉价的不是垃圾桶里的草编戒指,是他。
妈妈从未叫过他宁系舟,最多“系舟”或者“你”这么两个称谓,以前他只觉得亲昵,直到某天他得知。
“哎,你知道张家那户人,生怕多的儿子那个儿子卖不出去,都没有给他随父姓,怕人家忌讳。”
“哎呦……可怜了那个小娃崽了,才那么小,遇到这样的人家。”
“哎,造孽呦……”
村口的妇人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别人家的家事,以前他总爱在干完农活后偷会懒听会,现在只觉得讽刺,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讨资。
“宁系舟?”一阵风吹了过来,微凉。
视线逐渐聚焦,宁系舟看着对方困惑不解的眼神,手停在自己眼前,很想解释却觉得没必要,无非就是些糟糕的往事。
“我发现你很爱发呆诶,是在想什么吗?”沈晖木收回手,关掉了水。
“还有,你再洗下去我要付不起水费了。”
宁系舟感到一丝困窘,连忙继续洗碗。
铃铃——铃铃——
旁边传来一声响铃,不是什么很特别的铃声,是手里初始设置自带的那种。
沈晖木拿起手机,瞥了在洗碗的男孩一眼,径直走向阳台。
宁系舟在厨房听不真切,隐隐约约有几个“滚”还有“东西”这几个词语从阳台传来,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手里的碗已经洗干净了,他将碗筷放进橱柜,走了出去。
男孩已经打完了电话,表情冷漠,好像有些不开心还有烦躁。
看到来了人,沈晖木收敛了点情绪,嘴角弧度弯了些,但眼神还是和初见一样,算不上温柔。
“你要是愿意留着就安心住下,要是不愿意就请自便,我先走了,再见。”男生撂下一句话,擦身走出门。
可能是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也可能是独自坐在楼道里的男孩表情太过木然甚至是冷漠,沈晖木到底是没想赶他走,即使他并不心善。
原来在有人无家可归的时候,他也能给一处避风港。
两人这会并不喜欢对方哦,更多是些心心相惜同病相怜叭,小时候剧情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感情,这很像是埋下喜欢的一枚种子,也希望大家能有耐心看下去,听听我分享的这个故事,看看他们尝过的欢愉与苦楚。[加油](给你们糖[紫糖])[橙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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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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