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魏尔早上刚到公司——
“史然，魏尔，你们两个来一下。”
曲巧把两人叫进办公室。
魏尔跟史然起身时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史然突然想起前两天扔鸡骨头那事，登时激出一身汗，满心忐忑地想着该怎么办，结果进去之后发现好像找她们俩来不是来算账的。
“门关上。”等两人进来，曲巧合上电脑道。
“坐。”
史然走在后面，转身关了门，然后跟着魏尔一起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们两个来编辑部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怎么样？”
曲巧先跟她们看似随意地聊了一会儿，魏尔跟史然茫然地字斟句酌小心一一回答，似乎对她们的回答还算满意，然后才将话题转到正题上来。
最近投稿大幅度增加，签约量也与日俱增，编辑部已经超负荷运转，所以现在准备分出一部分作者交给她们俩来负责。
“我、我们吗？”惊喜来得太突然，史然说话都开始结巴。
“有问题？”
“没有。”魏尔立马答。
“没有没有！”史然异口同声。
*
周五，刚到下班时间，部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史然看着人一个一个离开，不由转头想问魏尔要不要下班，结果发现她还在看投稿，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史然想了想，默默坐回去，重新打开才关掉网页继续工作。
左熬右熬又熬了一个小时，人还坐在电脑前但屏幕上的内容只过眼不过脑，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史然放弃。
“咳咳。”
看魏尔那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史然没有叫她，省得自己冷不丁出声吓她一跳，用力咳嗽了两声。等人抽神看过来的时候，史然才问：“下班不？”
魏尔看了眼时间，还早。
“你先走吧，我再弄会儿。”
史然忍不住感慨：“你到底是什么做的？这加班都加了一周了，你都不累的吗？”
“反正回家早了也没什么事干。”
“那要不咱俩去逛街，或者去看场电影再回家？”
“嗯……下次吧，我今天不是很想去。”
史然长长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就先走了，我实在是卷不动了。”
“嗯嗯，下周见。”
史然走出去又突然折回来一步：“你也别太卷了啊，把我卷死了你可就没有上班搭子了。”
“放心，我可舍不得。”
史然给了她一个飞吻，拖着身体下班了。
史然一走，办公室里就只剩下魏尔一个人，看着空荡荡、安安静静的办公室，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宁，魏尔不由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埋头看投稿。
她跟史然都是新人，分到她们手里的自然也不会是名家大佬，但即便如此，魏尔还是打算把自己负责的作者的作品全部都看一遍，每个人风格、擅长类型都尽量做到心里有数。一来是后面沟通的时候可以做到言之有物，提高效率。二来，说不定她还可以从这些人中找到几个蒙尘明珠。郁竹能做到的事，她不信自己就做不到。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事在人为。
一加班又到深夜，周末两天休息魏尔也是窝在家里加班看稿。
周一早上，魏尔拎着两大杯咖啡进公司，一杯放到史然办公桌上。
半个多小时后，史然也来了。
看到魏尔手边的咖啡已经喝了大半，史然不由凑近问：“你这是来得有多早？”
“我只是喝得比较快。”
魏尔话音刚落——
“魏尔。”
曲巧叫她。
一大早被叫到，魏尔茫然起身，有些忐忑。
“肯定是你最近太努力了，曲总得单独表扬。”史然说。
说完，又压低声音道：“要是曲总问起我，你还是帮我说点好话啊。”
“知道了。”
进到曲巧办公室，看到她在打电话，魏尔就安静站在一旁等着。
很快通话结束，下一秒话题直愣愣就扔到魏尔身上来。
“我看你这段时间工作挺努力的，但是为什么还会出现作者投诉这种事？”
魏尔脑子里嗡了一下，好一阵反应不过来。
“……作、作者投诉？”
曲巧直言：“你手里的作者投诉你双重标准，看不起新人。不止是投诉到我这边来了，而且还在网上引起了一小波舆论，现在公关部正在处理。虽然事态没有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还是对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说说吧，怎么回事？”
魏尔半晌说不出话。
不止是被作者投诉，而且是被她负责的作者投诉？
可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是谁觉得她双重标准。
她负责作者不多，几乎都是新人，虽然签约时间不是一天，但相差也不过几个月。这段时间她每一个人都单独聊过，因为自己是第一次当编辑，事事都想做得尽善尽美，跟作者的聊天都是字斟句酌，以至于她甚至可以想起来自己跟每一个作者的聊天内容。可是在一片和谐亲昵的对话里，在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却刺出了一个“看不起新人”的指控。
“……没有弄错吗？是我负责的作者投诉了我，还是只是投诉的那个人是我负责的，但被投诉的人并不是我？”魏尔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们公司还有其他编辑叫你这个名字的吗？”
魏尔怔住，沉默。
也就是说是指名道姓了。
好一会儿，魏尔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知道投诉的人是谁。”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但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因为我对所有作者，哪怕不是自己负责的作者都是一视同仁。沟通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我觉得我看不起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把我的聊天记录全部调出来看，让所有人看，举手表决，我都没有意见。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会产生这样大的误会。”
最后曲巧看了魏尔的聊天记录。魏尔也把这份自认为最顺畅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可是即便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她仍旧不知道对方投诉她，说她看不起新人的理由从何而来。
魏尔这段时间花了多少功夫，史然是最清楚的。看她因为投诉的事情好几天都闷闷不乐，史然忍不住安慰：“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人的脑回路就是这样的，你没有办法用正常人的逻辑去理解他们。当社畜嘛总会遇到几个奇葩，管他们说什么呢，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我看不起她？她是我负责的，看不起她我是能得到什么好处吗？我有什么动机去这样做？”
看魏尔还在纠缠着出不来，史然叹气：“这跟你怎么样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不止是你，就这几天好几个编辑都被人挂在网上说看不起新人了。更离谱的是，我今天坐地铁刷手机的时候还看到有人说百花的编辑都爱看不起人呢。”
魏尔嗅到一丝不对劲：“都？”
“对啊，你说离不离谱，最近百花签了多少新人，都快赶上别人一年的量了，就这都还说百花编辑看不起新人，我也真是没话讲了。”
“还好今天晚上有大餐吃，我就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了。”
这个月部门成绩突出，今晚大家要一起聚餐庆祝。
魏尔根本没有心思想什么吃大餐的事：“这些人查过吗？是不是外面有人在故意造谣针对百花？”
“荒谬的点就在这里，查出来的几个人竟然都是百花的作者，更荒谬的是，还都是刚签进百花的。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百花看不起新人，那他们是能进百花的？空口白牙就算了，还要在网上到处去说，真搞不懂百花的名声臭了对他们是能有什么好处吗？大家明明一条船上的人。”
“本来这两天还挺高兴的，结果这么一闹，连魏总都在过问这件事。以后啊，夹着尾巴做人，小心伺候吧。”
“算了，不说他们了，说起来就觉得糟心，还是想想我的大餐吧。”
*
史然念了一天的大餐，真等到菜上桌，魏尔却见她频频看手机，吃得心不在焉的，吃到后面，直接拿着手机出去了。魏尔怕她是有什么事，跟了出去。
在餐厅外面找到史然。
“史然……”
“先别跟我说话！”
魏尔刚开口就被打断。
几秒钟后——
“啊！！！抢到了！！！”史然激动得抓着魏尔一顿摇，然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什么呀？抢票吗？”魏尔问。
“要是抢票就好了。”
无奈扬扬手机：“给我侄子抢名额。就为了这一个名额，全家出动。”
魏尔不由好奇看了看史然的手机，看清之后，脱口而出：“现在这个不是不允许了吗？”
史然一边回着家庭群里的消息一边说：“说是这么说的，可是……怎么说呢，就像海浪，一旦成势哪有那么容易就消失的。赚到钱的人还想赚，至于花钱的，只要有一个忍不住，即便是火坑，所有人就都得往下跳，还得争先恐后地往下跳。”
史然说着说着突然发现面前没了声，一抬头，见魏尔愣愣站着，像丢了魂儿一样。
“魏尔？”史然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人恍然回神。不过不等史然问她刚刚怎么了，人突然扔下一句撒腿就跑——
“我突然有点事先走了，你帮我跟她们说一声！”
朝着马路一路狂奔的时候，魏尔给魏青松打了个电话。
“爸，你现在在哪儿呢？”
魏尔打了车匆匆忙忙往家赶。
她终于知道写在那块白板最高处的“公平”是什么意思了，还有那个被反复圈出来的“物极必反”。
标准唯一，规则固定，想要利用规则，哪里只有造假这一条路，百花查得再严又有什么用。
一进家门，母亲在客厅。
“回来了？”
魏尔顾不上回答，问：“我爸呢？”
“爸爸在这儿呢。”厨房传来父亲的声音。
魏尔直奔厨房。
魏青松正在煎鱼，锅里正是要小心的时候，于是只匆匆扫了一眼魏尔：“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赶紧找毛巾擦擦，待会儿别感冒了。”
“爸，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吧。”头也没抬。
见状，魏尔伸手直接关了灶上的火，在父亲开口之前先说：“是很重要的事。”
魏青松看了眼魏尔脸上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随即叫老婆过来帮忙，自己跟着女儿出去，到了客厅，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说吧，什么重要的事？”
魏尔深吸了一口气：“爸，百花的推荐机制标准，可以多元一点吗？哪怕多一个，只要不是数据唯一。”
听完这话，魏青松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反问：“你不是说今天晚上部门聚餐吗？”
魏尔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话题突然到这儿来了，只下意识答：“他们还在吃，我先走的。”
“那你是见了什么人？还是有人找你了？”
魏尔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人？”
意识到话题跑偏，魏尔又赶紧将话题拉回去：“推荐机制……”
她刚开口，父亲直接开口打断：“推荐机制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魏青松说这话时少有的肃然，魏尔不由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之后追问：“为什么？爸你不是希望百花可以两条腿走路吗？要想两条腿走路，那就不能只有一种标准。”
“谁告诉你不行的？”
“我问你，不用数据筛选，你想用什么筛选？编辑？编辑筛选跟数据筛选有区别吗？数据的背后难道不是人吗？数据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吗？真要说两者的不同，那就是数据是千万读者的选择，而编辑筛选不过是一个人的喜好。你把个人的喜好放在这么高的位置，给个人如此大的权力，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会发生什么吗？还是你觉得前车之鉴还不够多？”
“可是我们怎么能确定数据背后一定就是人呢？隔着网线，万一那边是鬼，那爸你最看重，最引以为傲的公平还存在吗？”
“百花的公平现在已经变成外人对付百花的靶子，我们再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公平就要变成不公平了。这就是要对百花敲骨吸髓，还要让百花当帮凶！”
“别人？”
“别人做什么，我们就要跟着做什么吗？一辈子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能做出什么成绩？”
“我已经教过你，与其盯着别人做什么，更重要的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随波逐流，听风就是雨。”
这次魏尔没有退让：“可是，爸，如果环境已经变了，自己还固守不变的话，那叫刻舟求剑。”
*
几天之后，百花某个推荐位将采取编辑推荐的方式进行推荐的消息在网上传开。
陶桃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半晌，突然猛地起身，就往外冲，刚出门险些跟去拿外卖的施顺撞上。
“怎么了？”
“……出事了。”陶桃喃喃。
见施顺坐在电脑前半晌没有反应，陶桃就知道自己不是小题大作。百花出手了，她们要完了。
突然胸口憋得喘不过气，陶桃焦躁地走来走去：“你不是说过百花不会出手吗？你不是说过不会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早说过我们早点收钱，早点收钱！早点开始收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正是赚钱的时候被人掐断脖子，忙活一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先别说话！”
施顺打断她，话出口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施顺缓下来：“你先让我安静一会儿，我想一想。”
陶桃摔门而去。
施顺盯着电脑屏幕反反复复地看，嘴里念念有词。
“没这么容易的，没这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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