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妙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目光转向刚刚走进摄影棚里的周衍。
他不知是刚从哪个会议室下会出来，一身板正的西装，黑白色搭配，连领带都是纯黑的，犀利又冷漠。
一身的低气压连带着摄影棚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Berluti的定制皮鞋锃亮，走在棚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敲击着所有人的心，警戒着纪又嘉那越发无赖不安分、故意作弄的爪子。
裴云妙觉得周衍此时就像是一条深夜里即将跃起捕猎的毒蛇，胸前佩戴的SOMUNS，正巧是毒蛇深邃的眼瞳。
“哟，什么事劳您大驾亲自走一趟呢？监工啊？还是探亲？”
纪又嘉张口说不出好话，胳膊肘挂在裴云妙肩头晃荡。
周衍走过去二话不说拍开他的爪子。
“剧本没看？人设记不清？这套造型是女主被封公主之后的吧？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样子，这姿势不合适，重拍。”
他看向裴云妙，放慢语速，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懂。
“你说是吧？公主？”
裴云妙脑袋空空。
摄影棚内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认识周衍的在讨论这帅逼是哪个，竟敢对米傲一哥指手画脚。
认识周衍的更不敢乱说，却默默磕起自家老板和糊咖女明星的CP来。
周衍充耳不闻，回身对着摄影老师和冯莉，笔直的脖颈线条分明，“纪又嘉乱来惯了，你们也跟着瞎闹？”
“不是……周总……”冯莉面露窘色，“这不是想着顺带炒CP嘛。”
“男女主的设定就是并肩作战一起成长，重点在成长线，而不是感情线。这都不清楚还开什么机？”
“好了好了，重拍就是了，至于这么严肃吗？”
纪又嘉摆摆手挤眼睛，让摄影老师和工作人员都去棚外休息。
他捂着被拍痛的手走到周衍身边，胳膊往周衍肩上搭，没想到周衍退了一步，他差点摔倒。
“喂！”
纪又嘉照着周衍胸口捶了一拳。
周衍侧身避开，拂了拂西装上被扑上的灰，摆正SOMUNS。
纪又嘉嘲了一声，“什么稀罕玩意儿？哪来的？看起来还不错，我也去买一个。”
周衍气消了点，撩起冷眼，“女朋友送的，有你也买不到。”
“？”纪又嘉难以置信，“你……哥们不是吧你……”
他后知后觉“周衍女朋友”本尊就在这儿，碍于棚外还有人在探头探脑，他冲到裴云妙跟前放低声音。
“你给他下降头了？”
“呵呵……又嘉哥你真幽默。”
“哥？感情好？那行，要不给你们炒段叔侄恋？现在不是流行畸形的恋爱么？”
裴云妙轻声细语，耐不住周衍耳力好，阴阳怪气地讽刺纪又嘉年纪大，不该被叫哥。
裴云妙识相闭嘴。
纪又嘉也不恼，讽刺回去：“周衍我也就比你大两个月。”
“对啊，所以我已经谈上了，实在精彩。”
周衍接得天衣无缝。
依旧是黑着一张脸，一脸“我有你没有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米米用手遮脸，小声和冯莉八卦：“看不出，老板还挺有梗……”
冯莉拍了米米一把，大步走到周衍旁边。
“周总，是我们疏忽了，今下午再加一场围读会，保证吃透角色！来来来，妙妙也过来歇歇气，等会再重拍。”
冯莉招呼着裴云妙，裴云妙乖乖过来，脑袋里琢磨着该说些什么来应付莫名其妙的大老板。
周衍却冷不丁地对冯莉说了句：“一切工作，以合约为重。”
然后转身就往棚外走去。
裴云妙的大袖被风吹起，她愣愣杵在原地，周衍突然回身，她下意识抬手。
周衍依旧没看她，对着纪又嘉：“别忘了我跟你说的。”
“哦……”纪又嘉听见了周衍和冯莉的话，他摸摸脑袋，“合约？什么合约？”
“不关你事。”周衍冷冷瞪他，又看了裴云妙一眼，这才离开。
直到人都走得没影儿了，裴云妙还站定不动。
周衍最后那一眼，眸中的寒气未散，裴云妙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因为他们拍的不好生气，还是因为她和纪又嘉太亲近了生气。
……会吗？
思忖间，纪又嘉又走了过来。
他刚想拍裴云妙的肩，伸手又收了回去，“没事儿，他就这臭脸，明儿个就好了。”
裴云妙尴尬笑笑，表示她不在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自欺欺人要自食恶果，裴云妙非但没有不在意，反而更加在意了。
在意得紧。
接连几天，他们没有再联络过。
并非是她不想联络，她以为吃过了那顿饭，他们的关系又拉近了些，不说是朋友，至少也不能算是单纯的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了。
可似乎周衍在摄影棚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后，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那个冷面资本大老板，她只是他手底下给挣钱的小明星。
有一回裴云妙还在米傲见到了周衍，他依旧是一身深黑色的西装，身材挺拔，两腿修长得可以去做模特了，身后跟着好几个米傲的高层，前呼后拥地从电梯里出来。
裴云妙和冯莉迎面碰上他，冯莉规矩地退到一边让路，裴云妙还寻思着要不要与他打个招呼。
周衍目不斜视，径直从她身边擦了过去。
那一瞬间，裴云妙觉得自己比空气还透明。
怪难受的。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怎么突然生分成这样？
裴云妙钻了牛角尖，高强度的工作下，她一有时间就放空，拿着手机只会发呆。
机械式的滑弄着微信界面，把那个星空头像顶上去，又拉下来。
周衍的身影一下子就蹦进了她脑海里，她挥挥手把它拨开，让眼神聚焦，可不一会儿又想到了。
好奇怪，谁家员工总是想老板的？
“妙妙，瞧瞧你。”米米端了一杯水来，“好好一朵花儿，憔悴得都蔫儿了。”
裴云妙提不起劲，接过水对米米说谢谢。
米米拍拍她的肩，“没关系，只是我想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水。”
裴云妙：“那我需要什么？”
米米看破一切，“你需要爱情的滋润。”
晚上回到鎏金府，裴云妙翻出手机，这回没有再拨弄界面了，而是直接点进了周衍的聊天框。
米米说：“一看你和老板两个都是工作狂，忙起来肯定很久没有腻歪了吧？再好的感情也是要花精力花时间去维系的。”
“老板忙不过来，你就去约他呀，再不济，微信多聊聊，打电话打视频什么的，总有时间吧。”
裴云妙茅塞顿开，好奇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
米米有被伤到，控诉要找老板报销工伤。
不过也是听了米米的话，裴云妙决定主动联络联络周衍。
倒不是说她真的在践行女朋友的职责，而是她觉得，合约嘛，工作嘛，也不能只让周衍单方面努力。
好吧，这也是借口，她就是想联系周衍。
她在聊天框里打下一句问候，刚想发送，又觉得太生疏了点。
删掉。
换了句熟络些的。
但他们关系有这么近了吗？
她模仿纪又嘉的语气，好像也不大对劲。
又删掉。
反反复复，最后思考了半天，发了句自认为在关切与随性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话。
【MiaoM】：你今天没戴胸针？
她没特指，但她想周衍能知道她在说SOMUNS。
裴云妙盯着界面，Bigboss那里秒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嘴角不由自主就翘起来了。
【Bigboss】：不搭。
短短两个字，又硬生生把裴云妙的嘴角压了下去。
哪儿不搭了？
那天不也是穿的深黑色西装吗？
明明很搭啊……
裴云妙想不出要怎么回复，“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一会儿变回了Bigboss，周衍也没回应了。
裴云妙心里不是滋味，在床上翻来覆去，点开米米的微信聊天框。
【MiaoM】：米米，你睡了吗？
【好大一碗饭】：没呢！怎么了？有什么工作？
米米秒回，裴云妙抠着手机犹豫了会儿。
【MiaoM】：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
【好大一碗饭】：你还没把老板哄好？
裴云妙诧异。
【MiaoM】：你怎么知道？？
发出去就傻了，想撤回也没用。
【好大一碗饭】：你这几天的蔫样，一看就是老板还生气呀！
【好大一碗饭】：白天看不下去了让你主动联系老板，你现在这样说，肯定是没哄好[摊手]
裴云妙不知道米米眼光竟然这样毒辣，她在装傻和虚心受教之间选择了后者。
【MiaoM】：话是这么说……他在生什么气？
【好大一碗饭】：扶额.jpg
【好大一碗饭】：你和纪老师拍照那么亲密你还叫纪老师哥！
【好大一碗饭】：傻子都看得出老板那天吃醋了！！
【好大一碗饭】：我没有说你傻的意思
裴云妙心跳频率变快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是他们的恋爱关系是假的。
周衍这几天那个公事公办的鬼样子，更有可能是在嫌她和纪又嘉没能吃透角色吧。
【好大一碗饭】：妙妙，我知道你比较粗神经，但是谈恋爱嘛，总要学会照顾对方情绪的
【好大一碗饭】：尤其是老板这种冷面闷骚男
【好大一碗饭】：他肯定很多事都憋在心里！他不说，你就得主动拿捏他！钓他！钓得他再反过来主动哄你！
【好大一碗饭】：[嘘]那个闷骚男的称呼不要告诉老板！这是我们几个私下里才这么说的！
裴云妙在被窝里尴尬一笑。
但她到底知道自己的愧疚感从何而来了。
归根究底，还是她不称职！
裴云妙向米米道了声谢，又切回与周衍的聊天框。
噼里啪啦打下一长段文字。
大意就是她反思过了，她作为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应该更敬业一点，跟上他演合约情侣的高度，要主动和其他男明星保持距离，在没有他授意的情况下。
虽然她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觉得可以不仅仅是名义上的……
当然，这一句她没有发出去。
不过总的来说，这段小作文既表明了她敬业的精神和坚定的态度，又平复了她焦躁的心。
她抱着手机等回复。
手机那头的周衍哭笑不得。
车内极低的空调温度能让人醒神，好帮助他更专注地处理工作，不会被车窗外的变幻的灯光晃乱思绪。
但修长的手指蓦然按下车窗，一反常态地放进车外燥热的空气。
冷热交替，凝结出来的细小水汽轻轻扑在他的皮肤上、镜片上。
遮住了他捉摸不定的眼神和心绪。
他突然很想让自己也和裴云妙一样，迷糊一些。
也许这样他就也能让自己不那么心急，不会在看见裴云妙和其他人稍微亲密一点时，就抑制不住地心里发酸。
也不会再刻意与裴云妙保持距离，好压抑住心里那头迫不及待的洪水猛兽。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还急在这一时？
他摘下眼镜。
五指攥起，骨节分明。
周衍觉得自己越发地幼稚了。
或许他也该更努力一些，让裴云妙早日得偿所愿，也让裴云妙早点爱上他。
周衍向后靠在车座上，肩膀绷紧，又放松。
他回复裴云妙。
【Breeze】：好，我们一起入戏
恭喜周总喜提“冷面闷骚男”外号[鼓掌][鼓掌][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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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闷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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