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冥在虚无里漂浮了百年，漫长的黑暗，几乎让他忘记自己是谁，直到断续的呼唤声刺破耳膜。
“大哥大哥，你醒啦！”
“我娘今天包的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包子，皮儿薄馅儿大，剩下的猪油做了炒饭，老香啦。”
岑冥睁开眼，下意识身体紧绷召唤龙吟剑，手中却抓了个空。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一脸戒备。
这屋子极其简陋，又小又寒酸。床单被罩散发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连带他身上也有一股散不掉的霉味。
小胖子明显吓了一跳。
“大哥，你怎么了？”
见是个孩子，岑冥紧绷的神情稍微松了些。
“你是谁？”
“大哥，你睡懵啦？我司俊修呀。”
“司俊修？”
岑冥一边回忆，一边用余光打量这间房，眼前的光景有点熟悉。
屋顶破旧，最左边还开了豁口，桌椅破旧，椅子腿上还绑着木桶来固定。挂在床头的是用来辟邪的桃木剑，这剑有些年头，剑鞘正面刻着龙纹。
他不是被追杀吗，邵永寿那个老王八蛋趁他神志不清捅了一剑后，他掉下绥崖。
应该是死了才对，他这样的大魔头连轮回都进不了。
“大哥……”司俊修的小胖手在岑冥眼前晃了晃：“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一直嚷嚷着杀了他，你要杀谁啊？”
岑冥摇头，半晌才问：“今夕何年？”
“十月初五啊。”
岑冥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如蛇：“莫隋三年？”
“是……是啊，大哥你怎么了？”
莫隋三年……他竟然回到了自己十六岁这年。
难道……他重生了？
岑冥试着调动体内魔气，体内流窜的魔气不算充沛，一点一点如同细水长流。修为没跟他一起重生回来，但他上一世的十六岁也不至于这么差啊。
岑冥推开门，屋外阳光刺眼，照进黑暗。沉闷发霉的味道见了光，驱散多日的贫瘠。
擦不掉的厚泥木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撒上一把葱花，香气弥漫。
“舒永呢？又去买酒喝了？”
“你义父一大早就出去，今日是你的生辰，攒了把来月的吊钱，说给你杀只野鸡。”
莫隋三年十月初五，他的生辰……
岑冥冲进茅草屋，在柜子下面拿出一把生锈的匕首，往外跑。
就是今日，舒永在郊外的后山林被两个弟子打成重伤。等他赶到时，舒永已经奄奄一息，药石无医。
“大哥大哥，你去哪？我陪你。”
司俊修跑得太急，踩着香蕉皮，肥硕的身体叽里咕噜地滚到岑冥脚下。
岑冥停住，回头时表情复杂。上一世，这个资质平庸的小子为了追随他，苦练剑术，最后为了给他挡一剑，死后连个尸首都找不见。
司俊修抹了下鼻涕，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来，嘿嘿笑着。
“别跟着我，以后也不要去清桉山。”
“是那个第一宗门的清桉山吗？”
“嗯，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去。”岑冥拍了拍司俊修的脑袋：“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没什么不好。”
司俊修哪里明白岑冥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头。
岑冥整理好司俊修的衣服，把他往后推：“回去，别跟过来。”
“大哥，你不吃？”
岑冥摆摆手，头也不回。
长安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后山平地，岑冥只来得及看到两个身着白衣的弟子，一掌拍晕瘦弱的舒永。舒永吊着一口气，枯槁的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弟子，你了半天，便不知死活。
岑冥：“……”
他知道舒永是个废物酒蒙子，但这也太废物了，连两个弟子都干不过。
一掌不足以把舒永怎样，他记得当初的舒永满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后背还有个黑手印聚满煞气。那手印冲断全身经脉，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邵永寿。
等他拉着马车把人带回来，也就几天的功夫，粗重地喘了几口就在他眼前咽了气。
“这人身上魔气这么重，恐怕入魔尚久。”
“我们替天行道，废他功力，让他苟延残喘几日在恐惧中死去。”
“没错，入魔之人，就该死，省得他日后作恶。”
放你娘的屁！
谁该死？
岑冥目光狠绝，他抽出怀里的小匕首裹挟了魔气，掷出去。
那弟子只来得及用长剑挡了一下，虎口发麻。退后好几步，才堪堪停下来。
他惊诧地看向岑冥：“你是什么怪物？”
“念在你年纪尚小，今日放你一条生路。”另一个弟子皱眉，抽出腰间的佩剑：“我们是清桉山掌门人邵长老座下弟子，趁我们没有反悔，还不快走。”
“本座当是谁呢，原来是邵永寿那宵小老儿的徒弟。”岑冥不屑：“别说你们两个崽子，就是邵永寿，本座也能把他打的屁滚尿流。”
“大胆，掌门的名讳也是你这等低贱之人能叫的！”
“师兄小心，这少年身上也有魔气，比躺在地上的魔物还要重些。”
“他是本座的义父，他魔物，你猜本座是什么？”
舒永并非魔物，魔物是他，舒永身上的魔气是和他朝夕相处才沾染上的。
舒永还是清桉山的大师兄时，岑冥被他捡了回去。刚捡回去的时候岑冥刚从魔窟掏出来，脑袋被撞坏，唯一有的记忆就带着一身洗不掉的魔气。他不属于清桉山，却被舒永养在清桉山。
舒永说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家有灵根的娃娃吸取日月精华。他不一样，他吸取这世间最浓烈的污浊之气。
不对！
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发展，这两个弟子应该知道他是谁，就算对他没印象也该知道舒永。他和舒永刚被清桉山赶出来没两年，不至于认不出。
岑冥皱眉：“你们不知道本座是谁？”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谁……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们就要动手了！”
“舒永呢？清桉山的弟子怎么会不认识舒永？”岑冥上前，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酒鬼：“你们仔细看看，他不过是这两年酒喝多了显老……”
那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师兄举起剑，闭着眼睛往岑冥身上刺：“都说了让你别过来。”
岑冥下意识凝聚力量，召唤神武。
【警告，警告！不许杀人，不许杀人！】
岑冥：谁？
岑冥堪堪躲过那一剑，心中一窒，他眯了眯眼睛环顾四周。那两个弟子紧张的看着他，一脸戒备。
并无其他人在场。
【宿主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助人为乐系统。】
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岑冥心中划过千般念头。
在浮沉中，也是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让他做好人，就是这个声音。
【宿主刚来到这个世界，我再帮您解答一下。助人为乐系统是帮助您走上阳光大道，从此前途无量的好朋友！】
岑冥：？
【鉴于宿主生前坏事做尽，这一世请认真做好事，否则会变成一朵花。】
【注意注意，宿主并非重生，这里是创造出来的平行时空。现在的剧情线是宿主的义父舒永被逐出清桉山后，在绥崖捡到宿主，独自养到十六岁。】
什么鬼东西！
岑冥烦躁地掏掏耳朵，注意力放回那两个弟子身上。
他这人潇洒惯了，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就去做。
“妖孽，还不快速速投降，念你是少年，心智未全，我可以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岑冥眯起眼睛，笑的肩膀发抖：“上一世杀本座的义父，害碑座痛失至亲，还说网开一面？”
“不如本座来网开一面，给你们留个全尸可好？”
【警告，警告！不许杀人，杀人变成花，杀人变成花！】
岑冥顶着耳边污污糟糟的系统，他暴喝一声，提掌纳气。到底是内力少得可怜，只把两位弟子震开，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岑冥气绝。
这具身子管屁用，一件神武都召唤不出来。
【扣十分，宿主伤人，扣十分！开启惩罚模式，给予警告！】
还未等岑冥想明白，他的身体突然升起，然后用力下坠，面朝地面。再次升起，脸朝地，反复三次。身体旋转倒立，脑袋在地上转圈圈，正面转完反面转。
五脏六腑都很疼，尤其是脸。
岑冥被扔到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捂着脸，肿了好大一块。
他最引以为傲的不只是他一身修为，还有这张脸。
传闻魔尊三头六臂，身高十尺，丑恶至极。其实岑冥长得很好看，抛去一身魔气，单看长相，像个乖巧的少年。
岑冥气得骂道：“你是什么玩意？竟敢这么对本座！”
【惩罚结束，请宿主重新做人。】
这一操作让略年长的弟子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这……这是什么功法？”
“听说修魔之人都疯疯癫癫的，师兄，要不我们趁他病要他命？”
岑冥抹掉嘴角的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那两弟子迅速倒退，满脸恐惧。
岑冥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都说了呀，我是助人为乐系统，带你做好事回归正途。你现在最重要，是先关心关心地上的那个死鬼怎么样了。】
“他……他还自言自语？”年幼弟子拉着年长弟子：“师兄，我们快跑吧，我不想跟疯子打架啊。”
“笑话，我们降妖除魔，清桉山的弟子何曾怕过这个！”
岑冥吸了口凉气，五脏六腑疼的厉害。舒永半天没喘气了，岑冥走到舒永面前。一股扑鼻的劣酒，呛的他咳嗽两声。
岑冥试探舒永的鼻息，还有死，纯粹是喝多被打一巴掌打晕了。
“既然你不真心悔过，就别怪我们要你命。魔头，今日就是你俩的……”
“吵死了。”岑冥回头，捡起地上的匕首，目光阴狠：“那么想死，本座便依了你们的意。”
【警告，警告！】
【你这宿主怎么回事，如此不听话！顶着系统顶风作案，是要遭惩罚的！】
岑冥眯起眼睛，手中的匕首划过空中，发出“噌”的一声。
紧接着……
“铛——”
不是匕首和剑的交战声，而是岑冥单方面被一股力量拉扯，撞到石头上。
骨头撞向石头，那叫一个清脆。
“煊泽上仙。”
“煊泽上仙。”
两弟子做辑，恭敬行礼。
未见其人，岑冥条件反射地头脑发胀。他血液倒流，一口气堵在胸腔，不上不下，难受的厉害。
半晌，他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来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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